第六十一章 詛咒有形 （第二更！）
讓我們把時間稍稍向前回溯，回到嬴大槳蘇醒不久后的時間。
剛剛還一片歡騰的大廳中現在橫屍滿地，白袍和黑衣的屍體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任憑詭異的黑霧將它們啃食得殘缺不全。半空中，貪婪嗜血的迷樣黑霧張牙舞爪地舞動著，它們像是無數的怨魂，又像是一個龐大的整體，將褻瀆的觸鬚蔓延到可見的每個角落。
除了它們頭上那至尊而不容侵犯的存在。
黑霧變化而成的寶座上，黑袍的帝王狀似慵懶的靠在椅背上，饒有興緻地看著窗外，任憑身下的黑霧肆意妄為。
「抬起你的手。」那帝王隨意地命令道。
嬴大槳狂翻白眼，您老人家是瞎子么？被綁的這麼結實我怎麼動彈啊？再說我現在是被綁在十字架上，手本來就是抬著的啊！
然而隨著這命令，一團黑霧彷彿聽令而至，在嬴大槳忐忑的目光中將麻繩吞噬殆盡，不留一點痕迹。
「這到底是什麼東西？家族秘術連接的異次元世界都沒有這麼詭異的玩意兒啊。」嬴大槳一邊活動著手腳，一邊心中暗自嘀咕。
這時，帝王的聲音再次傳來：「灰孫子，朕最後問你一次，汝，可是朕的master?」
嬴大槳憤而抬頭，大聲喊道：「龜孫灰孫的，吵死了！不管你是什麼邪神，罵人能不能文明點！你又不是我祖宗！」
一瞬間，黑霧突然安靜了。
寶座上的男子眨了眨眼，將視線從窗外收回，帶著玩味的笑容探身問到：「哦？小輩倒是有膽，可朕若不是你祖宗，朕的和氏璧又是怎麼落到你手裡的呢？」
「什麼你的和氏璧，這是……」嬴大槳剛要還口，忽然覺得哪裡不對。
「他說，和氏璧是他的？他還自稱『朕』，還說是我祖宗……」
無數歷史典故和家族秘傳在腦海中瞬息閃過，嬴大槳猛然抬頭，面色鐵青道：
「你是嬴政！」
「豎子斗膽！」嬴政二字一出口，寶座上的黑袍帝王便拍案怒喝，黑霧頓時波瀾再起，如兇猛的惡犬朝著嬴大槳咆哮不止，但就是不下口。
「朕乃始皇帝，是初始之皇帝，創始之皇帝！汝當慎言。」帝王之音雖有些嘶啞，卻鏗鏘有力，擲地有聲。四處瀰漫的黑霧如同忠實的臣子，齊齊收斂了形骸，肅穆而立。
嬴大槳看著這面色蒼白的男子，想要從他身上找出點熟悉的感覺，找出史書中那「蜂凖、長目、摯鳥膺、豺聲」的秦始皇，或是祖輩口口相傳的那個雄才大略的始皇帝。
他獃獃的站在那，一言不發，嬴政也坐在那裡，任憑他看。
看到紅了眼眶。
「他們一直給你守著這塊玉。」嬴大槳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說什麼，只是由著感覺張口：「他們活不到40歲就死了，可誰也沒忘了你的名字。他們提起你，都是自豪的，光榮的，沒人覺得做你的子孫是丟人的事……」
「可是他們都死了啊！活不到40歲就死了啊！家裡沒有幾個女人願意留下來，我們能生到這個世上來都是奇迹……你以為這都是因為誰啊！」嬴大槳並沒有繼續盯著嬴政，彷彿只是自顧自的說著，卻忽然喊了出來，聲音發顫。
「結果你現在說你又活過來了……那他們呢？他們難道能像你一樣活過來？沒錯，我們是人，再平凡不過的人，沒有什麼天賦神力，只有這與生俱來的罪孽，身為你的子孫的罪孽……不管你要幹什麼，離我們越遠越好，我們已經為這天生的罪，付了夠多的利息了。」
嬴大槳甩出最後的話，轉身便走，沒有再向那寶座上的男子看上一眼。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甚至特別討厭現在的自己。
他總是想，如果能看見秦始皇那個老鬼，一定要揍他一頓，逼著他在供桌前給爺爺他們道歉。而現在他卻發現，自己什麼都說不出來，不是不敢，而是根本說不出口。
因為就在剛才，他忽然明白了，這自稱嬴政的男子，他周身繚繞的黑霧，究竟是什麼東西。為何之前他看向這黑霧時，它們好像明白自己的心意，就像是自己身體上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詛咒……原來是有形狀的……」嬴大槳腦子裡回蕩著的，只有這句話。
那嗜血成性，猶如暴食凶獸的詭異黑霧，便是那短命詛咒的源頭，是詛咒具現化的結果，是吞噬血肉、剝奪壽命的詛咒真正的本體。嬴政座下的寶座、穿著的玄黑長袍全都是這黑霧變化而成，它們日夜纏繞在這千古一帝的血肉之軀上，一刻不停的侵蝕著他的身心，令嬴氏族人難以忍受的鑽心劇痛，在他身上從來都不曾消失。
那是何等殘忍何等惡毒的詛咒啊，如果恨意可以用數量來衡量，那這刻骨之恨怕是要以百萬之數的血海深仇才能達成。而經過了幾千年的延續，這詛咒傳到自己身上的兇惡程度，遠不及這本體的百分之一。
他忽然發現，自己的苦惱就像是小孩子鬧彆扭，可他越是這麼覺得，就越是討厭這樣的自己。他想做點什麼，甚至他已經隱隱感覺到了自己想要做什麼，應該做什麼，但卻說不出口。
他猛地抬頭，卻發現自己的方向不知何時發生了改變，那端坐於詛咒黑霧之上的帝王就坐在自己的面前，那刻薄的嘴唇再次吐出豺狼之聲：「如果有一樣東西能讓你的父輩們復活，但要拿到它就得殺人如麻，手染血腥，你會怎麼做？」
嬴大槳抬起頭，看到那雙細長的眼中透出的光，深不可測。
他搖了搖頭。
「我說了，我們是人。即使修習了魔術，我們也不過是普通的人類。而人死，是不能復生的。」
嬴政愕然，隨即仰頭大笑，前仰後合，最後狂咳不止。
狼狽的樣子里卻滿是歡喜與欣賞。
「朕臨死前，才想明白這件事。你這娃娃，倒是好悟性。」
「但如果朕說，那東西可以解除詛咒，讓你能過上正常人的生活，讓你父輩的努力不會白費，讓你和你的子孫後代都能生活在陽光之下，你又會怎麼選呢？」
嬴大槳全身一僵，眼中爆發出灼熱的火焰。
滿意的笑容自嬴政臉上浮現，然後瞬間凝固。
因為嬴大槳的下個動作是轉身離開，沒有隻言片語。
「你去哪！」嬴政的語氣中滿是難以置信。
嬴大槳停住了腳步。
「如果那個東西真的有，我會自己把它找出來。我會用自己的眼睛去判斷，該怎麼做。」
青年的聲音斬釘截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