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鬼語

  方焱給肖笑笑倒了杯水，肖笑笑拿起杯子抿一口，坐在沙發上沖方焱笑笑，「其實剛進門時，我就聽見那個女孩說話了，心中一直有個疑問，所以和孫昊分開后，我就徑直回來了。」「什麼疑問？」「你能看見那個女孩，是么？」肖笑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方焱。「別老女孩女孩的，我叫童詩心，你也可以叫我詩心。」童詩心不滿別人總叫她代號，於是自報家門。肖笑笑看向聲源處，微微一笑，「很高興認識你，童詩心。」「我能看見詩心，換句話說，我能看見她的『真身』，而別人只能看見變為『厲鬼』的她。」看見方焱如此坦誠，肖笑笑吐了口氣，「終於找到和我一樣的人，終於不用將秘密壓在心底了！簡直太好了！」肖笑笑如釋重負地笑道。「詩心是我見到的第一個亡魂，當時我也很震驚…..」「你只見過她，沒見過別的亡魂？」肖笑笑驚詫道，「我從6歲開始就能聽見亡魂聲音了！」看著方焱瞪大的眼神，肖笑笑嘆了口氣，講起了自己的經歷。


  肖笑笑6歲那年，即將上學的她突然出了一場車禍，送到醫院時，她的生命指標已降至低點，隨時有死亡的可能，父母在一旁哭得肝腸寸斷，而急診室內的肖笑笑則毫無聲息，她只記得耳邊一片嘈雜，周身如墜冰窟般寒冷刺痛，就在她忍受不住時，眼前突然出現一束刺眼亮光，溫暖的光芒包裹著她，就像媽媽的手，溫柔細膩。慢慢地，周邊安靜了，身體溫暖了，那針扎似的刺痛消失了。她感到自己在慢慢飄浮，就像天上的氣球，海中的氣泡，不由自主地，慢慢升高，她感覺自己就像一隻翱翔的小鳥，自由、快樂。就在她感覺要逃出冰窟時，忽然一個慈祥的聲音響起：「孩子，回去吧！」然後一陣微風，她就如失掉翅膀的天使，似石子般迅速墜落，無休無止的離心力，讓肖笑笑猛然張開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母親一張焦急、心疼的臉。


  過了不久，肖笑笑病情有所好轉，於是醫生要她回家靜養。出院的前一天，躺在床上熟睡的她突然被一陣陣抽泣聲驚醒，她環顧四周，病友都在熟睡，沒有任何人哭泣。她以為自己在做夢，正要再次入睡時，那清晰的抽噎聲再次響起，這次肖笑笑知道自己沒聽錯，她慢慢站起，沿路尋找悲泣之人。


  來到空無一人的走廊，她才發現，那聲聲悲泣來自於滿牆兒童畫中的一幅，這是一張蠟筆畫，畫上漂亮的房子前，站著親密的一家三口人，筆觸雖顯稚嫩，但畫作充滿情感。肖笑笑心中很是奇怪，「這是玩具嗎？為什麼要哭呢？」肖笑笑小聲嘟囔著，突然悲泣聲一頓，緊接著一個夾帶著哭腔的女聲狂喜道：「你聽得見我？對嗎？」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肖笑笑一跳，她左右尋找，卻沒看見任何人影。「小姑娘，我就在你面前。」女聲使勁壓抑興奮，輕柔地說，「你別害怕，我不會傷害你。我只希望你能幫我一個忙。」肖笑笑往後退了兩步，小手緊緊攥拳，用充滿驚恐的童眸看向聲源處，「你……你是鬼嗎？」聽到這句話，女聲嘆了口氣，彷彿想起什麼，悲切地說：「兩個月前，我們一家三口還其樂融融，可一場車禍，就讓我們陰陽兩隔，小航一下就變成了孤兒。」說到這，女鬼又哭了起來，「這幅畫是他在幼兒園畫的，名字叫『我的家』，他一直像寶貝一樣抱在胸前，可福利院帶走他時，卻把畫留在了醫院！嗚……..」說到這裡，女鬼已經泣不成聲。聽她如此傷心，肖笑笑心中漫起一絲同情，「我能幫你什麼？」正說著，走廊拐角處，值班護士突然走來，「小朋友，你在這幹什麼呢？」女鬼見有人過來，自知時間緊迫，趕忙說道：「小姑娘，求求你將這幅畫帶到花籃兒童福利院，我兒子在那裡，他叫李航，今年才4歲，我就想看看他好不好，如果他能被好人家領養，我就無所牽挂了！」說完又嗚嗚地哭起來。肖笑笑無措地看著走到身邊的護士，「阿姨，你聽見了嗎？」「聽見什麼呀？小朋友，這麼晚就要乖乖睡覺，知道嗎？」護士拉起肖笑笑的小手，將她領回病房，身後不斷傳來女鬼的哀求：「求你，一定幫幫我，求你了！」躺在床上，肖笑笑看著一臉微笑的護士以及陷入熟睡的病友，才知道，原來只有自己聽見了哀泣聲。躺在病床上的她，小小心思里裝滿了疑惑。


  第二天一早，肖笑笑父母就過來幫她辦理出院手續，收拾行李時，畫上的悲泣聲再次響起：「小姑娘，我在這裡已經2個多月了，只有你能聽見我說話，所以求求你，一定幫幫我，求求你！」肖笑笑一下拉住母親的手，問道：「媽媽，你聽見了么？」母親一臉茫然道：「聽見什麼？」「聽見有人在哭嗎？」肖笑笑追問道，母親停下手中動作，轉頭看看四周，又側耳細聽片刻，搖搖頭，疑惑地伸手摸摸肖笑笑額頭，「哪兒有什麼哭聲？這孩子不會病了吧，不熱啊，難道車禍撞壞腦子了？娜娜，你頭痛么？」母親關切地問道。肖笑笑使勁搖搖頭，她現在終於相信只有她能聽見鬼語了。


  於是在她的哀求哭鬧下，醫生終於同意將附有女鬼的蠟筆畫送給她當出院禮物。「娜娜，你很喜歡這幅畫嗎？」走出醫院，父親看向一路抱著蠟筆畫的肖笑笑問道，肖笑笑低頭不語，心裡正在琢磨剛才女鬼告訴她的話。肖笑笑咬了咬唇，低頭說道：「爸爸，能帶我去趟花籃兒童福利院嗎？」父親顯然沒想到女兒會提這種要求，驚詫地問：「為什麼要去福利院？」「我想去看一個朋友。」肖笑笑依舊低著頭，「我想把這幅畫送給他。」「你的朋友？哪兒的朋友啊？怎麼會在福利院呢？」母親看了父親一眼，仔細回憶女兒認識的朋友，沒一個能與福利院沾邊。「在醫院認識的朋友，我…我住院時，他經常過來找我玩，他…他也出車禍了，父母都去世了，他就變成了孤兒，被福利院領走了，我現在病好了，所以想去看看他。」肖笑笑不敢抬頭看向父母，她從沒說過謊話，所以此刻心中充滿內疚，但除了說謊，她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她不能告訴父母她能聽見鬼語，去福利院是為了幫女鬼了結心愿，否則一定會被押回醫院做精神檢查，她不想讓父母再為她擔心了。


  母親聽肖笑笑說完，心中不禁有些難過，畢竟女兒剛經歷車禍，好不容易從生死線中拉回來，忽然聽到有孩子因車禍而失去父母變成孤兒，一下心疼起來，這種失去至親的心痛，她能感同身受，於是母親說：「她爸，咱們陪女兒去看看吧。」父親嘆了口氣，點點頭。


  當一家人帶著一堆零食來到福利院時，才從院長處聽說，李航前幾天已被一對法國夫婦領養，估計現在已經坐飛機離開了。肖笑笑心中一陣難過，輕輕用手拍了拍畫框，本以為女鬼沒見到兒子會傷心，誰知女鬼卻釋然一笑，「謝謝你，娜娜，知道這個消息，我很開心，兒子有了新家庭，我就放心了！了卻了最後一絲牽挂，我也該離開，去我該去的地方了。」女鬼微微一頓，接著說道：「娜娜，你是個善良的孩子，但能聽見鬼語這個能力對你並無益處，每個滯留人間的鬼魂都是因為慾望的牽絆，在他們遺留的信息中，負能量很多，正能量很少，可你還是個孩子，過多的慾望會影響你的健康成長，雖然作為亡魂，我很感激你的幫助，但作為朋友，我希望你能遠離這些負面信息，愉快成長。好了，娜娜，時間到了，我要走了，再次謝謝你，再見！」女鬼一番誠摯話語，讓肖笑笑甚為感動，雖然裡面有些內容肖笑笑不甚理解，但她仍能聽出女鬼對她的關切和祝福。她感覺畫框彷彿慢慢變輕，一股力量正在慢慢消失。肖笑笑抬頭望向天空，微笑著揮了揮手。父母站在一旁，以為肖笑笑在與去往法國的朋友道別，於是也抬起頭，輕輕揮了揮手。


  之後一段時間，肖笑笑才真正了解女鬼所說的一番話，每當她對聽見的鬼語有所反應時，都會引起鬼魂追逐，直到她跑遠，才能徹底擺脫鬼魂糾纏，抱怨、謾罵、欺騙、偽善就如一絲絲黑線，將她原本色彩亮麗的世界，層層覆蓋，這時，她才知道，亡魂的慾望有多可怕。漸漸地，她失去笑容，每日愁眉不展，直到父親送她一台mp3，她才漸漸用音樂抵擋住鬼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