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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自斷

  為防有損離恨天名聲的流言傳出,除了玉鼎真人以及五位宮座之外,便只有離恨天神話弟子周勝在場,而幾位大人物一臉沉著,讓得氣氛壓抑,甚至令殿外的守衛也感到一股淡淡的窒息。


  「不過既然你知錯,那在古漠小鎮,你可是專是為了接近魔道妖人?!」


  「是。」


  「遺迹淵海底下,魔道妖人也可專是因為你才提醒你等離開?!」


  「是。」


  「如此說來,你實與亂魔宗有勾結,甚至已早早修習了亂魔心智的道怨心咒?!」


  「……是。」


  空蕩蕩的大殿中,傳來赤火真人一道道響亮的指責喝聲和冷幽認真承認聲音,赤火真人火爆洪亮的聲音傳出殿外,直讓外面守衛心底一片冰涼。


  魔道?道怨心咒?

  若換了平常人,哪個又不感到一股難以忍受的滔天氣憤和怨怒,又有誰能忍受得住無辜的冤枉!

  冷幽心底寂然,不是看淡了,也不是麻木,更不是沒有骨氣,只是承認與不承認已沒了甚區別,既然赤火真人喜歡,那便遂了他的意也好了。


  赤火真人一向是嫉惡如仇,此時對冷幽的坦白心滿意足,甩了甩絳紅流雲袖子,道:「魔胎,果真是十足的魔胎,怪不得會沾上那等骯髒不詳的東西,真可謂自作自受!」


  其他宮座在赤火真人陳述一條條罪狀時,掌門玉鼎真人仍舊沉著無甚表情,蒼雲宮宮座雲海真人失望搖了搖頭,「不走正途,反入魔道,可悲,可悲!」。


  玉瓊真人微微蹙眉,何以安將目光放在冷幽身上,漸漸感到似乎有什麼地方失去了控制……


  「夠了。」


  而此時,一道不重不響的聲音淡淡傳出,卻如同驚雷炸響,頓時將火爆脾氣的赤火真人正在說的話堵住。


  開口之人,不是中間正襟危坐的玉鼎真人,卻是左側最裡邊名聲威望僅次於玉鼎真人的天罰宮宮座懷左真人。


  懷左真人依舊一臉冷酷,將目光放到玉鼎真人臉上,拱手道:「此弟子既然已認罪,那掌門師兄該如何作罰?」


  懷左真人雖然掌管離恨天刑罰戒懲,可眼前之人不是別人。


  玉鼎真人目光先是看向鐵面無私的懷左真人,而後淡淡掃過一眾,才慢慢收回,在眾人注視中,他定定看著冷幽,緩緩沉著開口審判:「凡弟子不得接觸魔道妖人,如今看來,卻是甘冒天下之大不韙得一身邪惡靈氣,據門規戒律,當廢除修為作門外弟子,只不過,古漠一行你所作所為雖無對錯,但實是有違正道道義,山上留你不得。」


  廢除修為、逐出下山!


  玉鼎真人自始至終聲音皆是磁性威嚴,莫名有幾分不近人情,平淡得彷彿在斷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緩緩的聲音給人心底的壓力實在太大了,大得幾乎沒人能夠承受得住。


  眼前巋然不動坐著的,是一座浩瀚巨岳,是一尊無情的審判神明,抗之,猶蚍蜉撼大樹!


  冷幽心底震動,面色禁不住微變。


  事實竟是如此殘酷,縱使他有所準備,可殘酷到連他竟是都有點不敢置信!若自己不認罪,掌門又會否真箇親手將自己誅伏?!!!

  眼前玉鼎真人面不改色,依舊威嚴沉著,而他既定的事實,對於曲水宮諸人來說不吝于晴天霹靂。


  「廢除修為……」


  冷幽心底一片冰冷,胸口也悶得慌,他忽然有些不甘,不甘於自己修為毀於一旦,不甘於辛辛苦苦十幾年的努力皆盡付諸東流!

  逃么?


  冷幽不是迂腐之人,連謊話都說得認真面不改色,他又如何不會想著反抗?

  體內少許凈業封魔未封住的靈氣徐徐運轉,這種感覺頗為舒服,有幾分不舍。


  不過此時,冷幽緊繃的心神卻忽然釋然,猶如一張拉滿的弓漸漸卸去所有力量,釋然,放鬆。


  這身修為所仗的是為太虛御氣真訣,而這太虛御氣真訣終究是離恨天之物,何時又是屬於自己?說來說去,似乎不過只是欠了離恨天的,如今,要還。


  冷幽不喜歡施捨,如今這景象卻又好似曾經的施捨被索要回去一般,讓他有些不甘心自己一身修為盡廢,也讓他不喜歡落得這般田地。


  他拱手寂然道:「弟子,願受懲罰。」


  四周沉寂一片,其他宮座再未說話。


  廢除修為,恐怕除了授誅之外,當屬修道者最為殘酷的懲罰。


  數落冷幽罪狀的赤火真人臉色也禁不住微變了變,心底因為冷幽牽涉魔道而湧上的火爆脾氣一下消散個乾乾淨淨,拂袖重新坐回椅子上。


  大殿內,吹不進一絲微風,只是當一切成了定局,註定冷幽與離恨天天地相隔,再無世緣。


  ……


  冷幽低著頭,身軀不由自主顫抖了一下。


  何以安神色複雜看了看他,終於開口,緩緩淡聲道:「掌門師兄以及各位師兄、玉瓊師妹,你等不信我這名義弟子,難道還不相信清霄真人么?」


  名義弟子?離恨天上一代掌門、神州大地天縱人物清霄真人?

  只是何以安一石激起千層浪,各位宮座神情一震,連掌門玉鼎真人也面色微變,沉靜的目光也變得炯炯有神!


  此時率先開口的不是掌門,反而是一臉肅然的懷左真人,他鄭重問道:「你可是有甚苦衷?」


  只不過,冷幽此時依舊低著頭,他感到很累,感到身心很疲憊,體內傳來的痛苦,卻是早已麻木。


  他費力抬起頭,緩緩搖了搖頭。


  清楚見得他平靜的面色蒼白,額頭也止不住地冒出細汗,癥狀幾乎與施展了都天散咒一般慘烈,只是沒有靈氣波動,沒有經脈破裂……


  幾位宮座面色急變。


  「你……」何以安忍不住想要站起,可身子剛離椅子不到三寸,卻驟然頓住,彷彿間忽然蒼老了數十歲,面色灰暗,無力緩緩坐了下去。


  一股濃濃的睡意襲來,神志也漸漸模糊了起來,冷幽只能緊守著心中一絲清明,苦苦支撐著,費力轉向何以安,拖著身軀緩緩向著何以安靠近,步伐略有幾分沉重。


  拄著劍胎,冷幽忍著體內的痛楚低身下去,先是半跪,而後緩慢地,雙膝終是跪在了地上。


  他努力睜著眼睛,看清了眼前坐著的何以安,聲音虛弱,含著濃濃的疲憊:「師父……承受弟子九拜……當作上山後十五年餘三個月的指點……及養育之恩……」


  說完之後,他兩手費力撐在地上,上半身軀往前低,唯磕頭道謝。


  在眾人注視下,不多不少,冷幽給何以安磕了九個頭。


  何以安面色嚴肅如初,扶著椅子兩邊扶手的雙手卻細微顫抖,緩緩沉聲道:「你從不欠我何某什麼……」


  冷幽第二次搖了搖頭。


  「我……便走了……」他想要張嘴,卻是感受到嘴裡全是腥味鮮血,甚至在說話時,有一縷鮮血從嘴角流了出來,溫熱的涼。


  此時,似乎已沒什麼好說了啊……


  冷幽忽然鼻口流血。


  他忍不住用袖子擦了一下,衣袖染血,但至少不必讓他臉色看起來狼狽。


  雙眼努力睜了睜,費力四處尋找之間,冷幽隱隱見得前面一道通向浩然天地的透亮大門,便一步一步費力往前走去,支撐著,用盡了力氣離開這壓抑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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