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解惑
為何……自是怨氣噬體。
冷幽陷入沉默,未立刻開口,而一旁的梁丘明心漸漸提了起來,不過,面色卻仍保持著鎮定,耐心地等下去。
在這大浪風沙中,兩人隔了三尺來遠,一時都無了聲息,而在遠處,王姓四人見得兩人齊聚,事端似乎已平息了下去,四人不禁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王霸一隻手死抓著深插在沙地的六環金刀,顧不上颳得生疼的風沙,忌憚道:「二弟你見多識廣,可看出甚來路?」
王全真眼睛眯起,目光漸漸變得銳利,道:「離恨天,是離恨天弟子!破了那葬魂柱埋骨場域的是離恨天威道法術,有名天誅,又另有小神罰威稱,我曾在東海見得離恨天第一弟子周勝施展過。」
「怎麼可能?離恨天弟子怎麼可能那般詭異?」王逍失聲尖銳道:「剛才我可是清晰感到他對我產生了一股強烈殺意!」
王姓三位大漢面色皆數微變。
王霸粗聲低道:「我也感受到了。」
王全真緊接著道:「我也是!」
在四人中顯得極不起眼的王三此時遲疑了一陣,還是緩緩低沉道:「不止是我們,他是對所有人都產生了……殺戮慾望……甚至包括那白衣小子!」
王三本想說「殺心」或者是「殺意」,可終究覺得不甚契合,沉悶的聲音頓了一下,還是說了「殺戮慾望」四個字。
冷風冽冽,寒意刺骨。
王逍想到前不久那詭異感覺,此時冰涼的身子直感一陣毛骨悚然,過了一會,才慢慢反應過來,倒吸一口涼氣,驚聲道:「這麼說他竟是想殺了所有人?!」
王三面色有幾分疑慮,最後只是嘴唇動了動,還是凝重點了點頭。
「呸!」滿臉橫肉的王霸一臉惱怒,顯得略微幾分猙獰,他往地上狠狠吐了一口口水,道:「就是個瘋子,徹頭徹尾的瘋子!他娘親的,剛才心底還感激他救了咱們一命,現在若說感激,老子我呸!」
王霸噴了一星子口水碎沫,一把拔出六環金刀,幾乎是氣急敗壞地低吼道:「走!」
……
怨氣噬體,心智迷亂,幻境,殺人而狂,還有……師姐。
或許只過了一瞬間,亦或許已過了一時三刻,冷幽一直默默沉思著,恐怕如今這人世間,便只存有師姐何清兒一人,才會讓他花時間想這般多事,也才讓他如此慎重。
劍胎彷彿被血粘在了手上一般,傳來一股略微冰涼的感覺,讓得冷幽越發冷靜下來,也越發清醒,他左手中指食指併攏,漸漸亮起縷縷淡淡的青光,慢慢掃過滿是血污劍胎,而他精神卻非集中在法寶上,而是緩緩開口道:
「不靜不寧,不寧生躁,生無名之火,生萬般惡念……真訣每升一層境界,怨氣噬體便會發作一次,到現在,共爆發九次。」
沙啞的嗓子,略有了些好轉,平淡卻又很是冷靜有力,所要說的,彷彿不過局外人。
梁丘明霎時神色肅然,不由自主挺了一下身軀,「這是為甚?」
「……以法門神僧之語,便是人有大罪惡。」
等了一小會,得這麼一個晦澀答案,梁丘明臉色略微變幻,最後還是平復了下去。
平淡的聲音不為所動,在這漫天風沙飄刮中,復又不輕不重響起。
「有真訣清靜一道,也有天池古道蓮台,不過仍然一次比一次嚴重,即便是不加以修行,仍如期而至,難以避免,是故掌門口裡所說的一劫,確實為真。」
梁丘明動容道,「竟連掌門真人那般功參造化的存在,竟也是束手無策么?」
「無從而來,詭異莫名,神力不可壓制,而最近這次,連古蓮台亦沒了半分作用,也許……修至玄虛境界之時,便是那心智迷失一刻。」
「怨氣噬體,這等不詳可悲之事竟藏得如此深,山上硬是沒透出半點風聲。」冷幽聲音仍舊有幾分沙啞,不過仍是平靜異常,並未顯得甚絕望悲涼,梁丘明忽然不知道自己心底是什麼滋味。
昏黃天地內,風沙更急,沙暴深處黑雲之下,彷彿有一絕世凶獸蘇醒,龐大的巨軀卷著一個個狂暴漩渦,正緩緩往外移來。
冷幽淡道:「怨氣生惡念,惡念生無盡極端慾望,恐怕心神失守迷失下,便真是滋生破壞殺戮毀滅……如此罪惡,掌門他們若是說了出來,恐怕定要鬧得山上人心惶惶了……」
「萬劫不復,殺人而狂!」
梁丘明想到忽然有一天離恨天上屍橫遍野的血腥場面,心底一股涼氣直冒,如墜冰窟。
「那剛才……是為誅魔么?還是……只為殺人?」
誅殺邪魔,守衛正道。
冷幽緩緩搖頭,道:
「都不是。」
劍胎恢復了灰朴,污穢不染,右手也開始湧出點點青光,使得其上的血污脫離手心,慢慢揮散於勁風之中。
可見的污穢已經除盡,可若有看不見的污穢……
注視著血污漸漸散去的右手,冷幽頓了一會,繼續答道:「他欲擾我,我便殺他。」
雖非誅殺妖人之故,可不知怎地,梁丘明卻是忽然鬆了一口氣,無法再要求太多,點頭道:「這樣也好,還未走到那一步。」
只是下一刻,他又忽然輕輕嘆了一聲:「唉,只是此事連與你關係要好的清兒師妹都不能分擔半點,若換做是我……或許早已瘋了。」
此間詭異之事,怎地如此沉重,梁丘明心底莫名感到一分慶幸之餘,更多的卻是不好受。
懷裡的誅魔令,偏偏是為了對付同門。
「師姐……」
冷幽喃喃輕念一聲,沉靜的眸子微微有了一絲飄忽,他沉默了一小會兒,繼續道:「至於師姐,不必讓她知道。」
梁丘明面露不忍道:「清兒師妹可極是依賴你!」
冷幽面色漸漸浮上幾分苦意,道:「師姐很小便失去了師娘,而師父頗重舊情,與師姐接觸少了些,倒讓得師姐這般,而她如此孤苦嬌弱,卻再也不能疏遠了她。」
冷幽想到過去之事,忽然微微搖了搖頭,或許當初不上山,對她必是極好。
提及溫婉可人的清兒師妹,梁丘明心底忽然為她堵得慌,索性一股腦全吐了出來,「清兒師妹重情重義,即便傾心於周勝師兄,可與你的感情卻也未減少半分,就剛才你前腳才剛離開,她便患得患失的……唉,若是你真箇出了甚事情,不知會怎樣難過。」
聽得師姐如此,冷幽卻不知說什麼好,只得道:「師姐心思細膩,在此之前倒不能讓她察覺什麼。」
「……嗯。」
回答的聲音來的有些遲,卻是極為鄭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