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六.誰擬東風（三）
景虞雖有些詫異，林楚音是學識修養兼備的大家族培養出的人物，不會意識不到這問題會戳人痛處。
可既然她問了，景虞也不會故作不答，微微嘆了口氣，語氣黯然許多。
「出a市的盤山公路上…馬上就到出道口了，前面有事故，我父親可能是沒有注意到……」
水流聲潺潺，她微微閉了閉眼睛。
林楚音也不知緣何沉默下來。
直到碗破碎的聲音，驚醒了她。
扭頭一看，林楚音獃獃地不知道在想什麼，手中的碟子脫手摔在地上。
「伯母？」
「媽。」
項端年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了廚房門口，一雙眼睛晦暗不明地看著面前的一幕。
林楚音抬起頭來，片刻之間便神色如常，只是手指還有些微微顫抖，但是極為不易察覺。
「果然是好久沒下廚了…張媽。」
她揚聲把傭人叫過來收拾，然後沖著景虞恢復了溫婉的笑容。
「走吧，咱們還是進去說說話。」
景虞察覺出她情緒的變化，抿了抿嘴，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安靜的跟了出去。
項端年碰到她的指尖，略有涼意。
傭人做飯很快，不過半個小時就已經擺滿了飯桌，林楚音坐在上首，項端年坐在他左邊，景虞步子頓了頓，還是挨著項端年坐下。
「小虞…也是個可憐的孩子，父母雙亡日子很難熬吧。」
一片沉寂中，林楚音突然開口。
項端年皺起了眉，景虞手中筷子一頓，強笑了下。
林楚音臉上的表情還是那麼溫柔，繼續說道。
「聽說，你有精神病史。」
「媽。」
項端年出聲打斷她，臉上儘是一片不贊同之色。
「是我不好，戳到你的痛處了……對了，羽斯這孩子，出去見朋友了，算算這個時候也該回來了，張媽給應小姐打個電話，問他什麼時候回來吃飯，我們等她。」
景虞便是再遲鈍，也該發現了林楚音突然之間的為難，呼吸了一下，撂下筷子，用紙巾擦了擦根本沒有污漬的嘴角。
「我吃好了，那我先走了。」
「我送你。」
項端年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拿起一邊的外套。
「不用，我……」
「端年，你跟我上來一趟，媽找你有點事。」
項端年恍若未聞，冷著臉走向景虞。
「項端年！」
林楚音語氣嚴厲起來，年前的杯子重重一放，身子晃了晃，一旁的傭人連忙扶住她。
「夫人。」
「好了…你留下吧…問問伯母，是不是我哪裡做的不好。」
景虞雖然有些難堪，卻疑惑更甚，她從來沒想過隱瞞自己的情況，林楚音也不可能今天才知道她曾經因為精神問題接受過治療，林楚音就像突然之間知道了一個不能接受的原因。
陡然變了臉。
項端年默，輕微點了點頭，向旁邊一瞥，立刻有一個中年男人上前引著她走了出去。
餐廳安靜地很，色香味俱全的菜肴還沒有等到人的品嘗，便涼的透徹。
「這個女孩子……你不能和她在一起。」
林楚音的聲音還有幾分顫抖，也說不明白是因為氣憤還是驚懼。
項端年眉目清冷，擺了擺手，周圍的傭人都悄悄的退了下去，餐廳里只剩下對峙的母子二人。
「為什麼」
「你是西楚集團的總裁，一舉一動，都會有人關注，如果真的和那個女孩在一起，對你有害無益。」
項端年看著林楚音，想從她的表情中分辨出她此刻內心真正的想法。
「我想你應該比我更清楚，真的愛上一個人，任何事情都無法阻止他們在一起，如果你是因為景虞的病，我不相信你之前沒有調查過，或者說我不相信應羽斯沒有告訴過你，既然你早就知道了，為什麼今天才來說我們不合適。」
林楚音好像是在聽他說話，又好像是一味的沉寂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的表情恍惚，卸下了剛才面對景虞時的尖酸，臉頰上因為病容而現出幾分蒼白。
項端年緩緩走了過來，臉上有著渴切的表情，蹲在林楚音的身邊，語氣中含著乞求。
「媽，我知道你不是這樣的人，所以你告訴我，你為什麼突然之間不允許我和景虞在一起？」
林楚音看著蹲在自己腳邊的兒子，他生活在這樣的環境里，從小到大，都懂事得令人心疼，卻也養成了這樣冷漠的性子。
他很少執著於一樣東西，從前是西楚，現在是景虞，如果有可能林楚音真的希望，他能跟那個女孩在一起。
喜怒哀樂，七情六慾。
可是這世間的事，有時候真的就是這麼巧，巧到你以為過去一切都被掩埋住，歸於塵土時，它卻破土而生，開除覆滅的花來。
司機將景虞送到了她家樓下，景虞道了謝，拎著包慢慢向樓上走去。
她心中亂的很，在心中一幀一幀回憶著今晚的言行舉止，卻無論如何都猜不到林楚音究竟為何這樣。
電梯叮的停住，門開了，昏暗的燈光中，她在包中摸索著門卡。
忽然身後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像是衣料的摩擦，景虞掏包的手僵住，忍不住攥緊了包帶。
她是這層樓的把頭第一戶，不可能會有過路的人通過。
有人特意等在這裡。
她心砰砰地跳了起來，繼續著手中翻找的動作，聽到身後的聲音漸漸放大，她心中倒數著，猛地轉身，將包舉起，重重地向下雜去。
砰——
與此同時傳來的是男人的悶哼聲，景虞還要在砸，被一隻手鉗住，拉到那個男人胸前。
「是我。」
景虞慌亂的動作頓住。
白銀？
開了門，景虞隨手一指，讓他坐在沙發上，自己進卧室去找醫藥箱。
拿了紫藥水和棉簽，又找了創可貼，在白銀對面坐下。
「頭。」
他講頭伸過來，左眼睛下面劃了一道口子，三四厘米，滲著血跡。
紫藥水抹上去，白銀「嘶」的一激靈。
「別亂動。」景虞皺眉按住他。
「疼——」
白銀訕訕，感覺到臉上的沙沙的痛，順著蔥白的指尖看向她恬靜的面容。
景虞長長地睫毛下神色一閃。
「怪誰？鬼鬼祟祟地在我家外面幹什麼，沒報警都是我膽子大。」
「好長一段時間沒見，這不是有點想你了么。」
他還是一副弔兒郎當的模樣。
景虞手下使勁兒，白銀又「嘶」了一聲。
「西楚發布會上我見著的是鬼啊。」
白銀笑了起來。
「好了。」
景虞將兩個創可貼並排貼好，拍拍手站了起來。
「小虞。」
手被拉住，白銀悶悶地聲音傳來。
景虞掙了一下沒有掙開，板起了臉看他。
「放手。」
「我要回京都了，後天的飛機。」
景虞微怔，想起來白銀的父母確實都在京都，如果不是因為……白銀早在三年前就應該回去了。
手上力道一松，景虞收回手，理了理鬢角的碎發。
「也好。」
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手機鈴聲突兀的響起，打破了兩人之間沉悶的氣氛，景虞一看來電人名稱，沖著白銀一點頭。
「我先去接個電話。」
一邊說，她一邊向自己的卧室走去。
白銀心思千迴百轉，有一句話始終沒有說出口，他神情黯淡下來。
能叫她背著他接的電話，除了那個男人還會有誰。
「到家了么？」
「嗯。」
他的聲音一如往常，叫她的心情放緩了許多。
「伯母那邊……沒什麼事吧。」
電話那端沉默了很長時間，景虞也不催他，似乎天地之間只有兩人輕微的呼吸聲。
「沒有。」
他開口回答。
「小虞…如果……」
「什麼？」
「沒什麼，好好休息。」
景虞彎了彎眼睛，「好，你也是，明天見。」
「明天見。」
他說的格外有重量，就像是執著的承諾。
撂下電話，一轉身就看見白銀站在她卧室門口，神色複雜。
「兩分鐘之前的報道。」
他將手機遞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