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四.誰擬東風(一)
恍惚間,她幾乎沒有認出他來。
他穿著一身白色正裝,西裝領板板整整地,淺藍色暗紋的領帶系得規矩。
她從沒看過白銀打扮地這麼正式。
「你……」
相比景虞的遲疑,白銀倒是從容自得,對她說了這麼一句話后,便袖手站在她身側,目光嘲諷地看著台上的男人。
景虞覺得,他的嘲諷,更想要給自己。
「你怎麼會在這兒。」
「我在樓下開會,聽聞西楚這兒有大新聞,過來湊湊熱鬧。」
她聽得似懂非懂,白銀開著幾家酒吧,總不需要跑到這洽談業務。
但是她現在沒心情細究。
主持人照例吹噓了一下西楚的業績,引出了合作項目,然後將話筒交給了項端年。
閃光燈一時之間此起彼伏。
「各位媒體朋友下午好,我是西楚股份董事長項端年.……」
他的聲音透過麥克傳出來,清冽又乾冷,每一個字眼都極具穿透力。
景虞在陰影里望著他,面色有些痴痴,卻無法讓人分辨出她眼神中閃爍的光彩,到底是沉迷,還是沉思。
白銀隱忍著心頭的怒意,就陪著她一直看著台上,直到大屏幕再次切換到應羽斯舉止優雅的鼓掌時,終是忍不住開口。
「你到底是怎麼想的,我所認識的景虞,不是現在這個為了愛情連尊嚴都不顧的女人。」
景虞偏頭看了他一眼,抿嘴沉默。
她不想解釋項端年的計劃。
但是就算解釋了那又怎麼樣呢,他終歸是為了西楚一步步妥協隱忍,她唯一能夠憑仗的,不過是他的愛情。
台上的男人就在發表著他的演講,像是已經準備了千萬遍一樣熟練,可是景虞知道,這隻不過是他剛剛拿到手的,秘書團隊為他寫的公關詞。
「最後還有一件事情要宣布……」
他話音剛落,台下的媒體席就躁動起來,事先早有人猜測,在這次發布會上,項總裁會公布婚訓。
在前台一側的應羽斯已經站了起來,理了理自己的裙擺,嘴上揚起一抹大方得體的微笑,時刻準備走過去。
身後彷彿傳來一陣低低的嘆息。
緊接著,她的雙耳被一雙手罩上。
白銀的西服面料很硬,但此刻卻非常柔軟的從身後把她半擁到懷裡。
這是一個保護但卻不曖昧的姿勢。
景虞雖然告訴自己要堅強,可是看到站在舞台頂上,聚光燈下的兩人,心中的窒息感鋪天蓋地的襲來。
某一刻,她有一種錯覺,她只不過是小說橋段裡面的女二號,一切存在都是為了鋪墊男女主角最後至死不渝的愛情,哪怕男主角此時對她愛得再深刻,演了幾集總會幡然醒悟。
項端年站在台上,似乎所有的光都匯聚到他身上,顯得台下有些晦暗不明。
可是他還是一眼就看到了那個消瘦的身影。
她的身旁有一個穿著一身白色套裝的年輕男人,以一種保護者的姿態,離他遠遠的,和她站在一起。
臉上依舊是面無表情的冷漠,可是握著麥克的手指關節隱隱泛白,只要再說完這一句話,他就可以結束這場荒謬的發布會,也是他最後一次身不由己的見證。
可是喉嚨就像被什麼堵塞住一樣。
應羽斯已經款款走到他的身邊,以一種女主人的姿態,和他一起現在鎂光燈的洗禮下。
景虞睜著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台上。
她堅定的伸出雙手,把上白銀的手指,感覺到他手上的溫熱,猶豫了一下,卻還是將他的手拿下來。
以一種毅然決然的姿態。
「端年?」
項端年聽見應羽斯在悄聲叫他。
沒有人知道他此刻在想什麼,儘管腦中思緒萬千,在外界看來不過是三兩秒的停頓。
「最後還有一件事情要宣布,我和JYSJ的……」
他的嘴巴張張合合。
「以上就是這次發布會的全部內容,感謝各位媒體朋友蒞臨。」
底下喧嘩聲頓起,眾人紛紛皺著眉頭交頭接耳。
風采的麥克,似乎是出故障了,沒有人錄到一個完整的他在說什麼的視頻,有記者想要舉起手來重新問的時候,項端年已經大步走下了台,消失在大廳里。
所以說他最後說的這件事情,到底是不是婚訊啊?連一個確切的視頻都沒有,誰敢亂報?
底下有兩個穿便服的男人互相對視了一眼,一邊面色陰沉著離開這裡,一邊打著電話,聽語氣是向誰報告著什麼事情。
景虞怔了一下,隨即就像是送了一口氣,自欺欺人也罷,她沒有聽到,便當做沒有發生過。
台上,應羽斯還低頭袖手站在那裡,許見瞥了她一眼,沒有吱聲,自己下了台。
方才他們兩個人離項端年最近,自然知道,不是麥克壞了。
而是他根本就沒有發出聲音。
項端年走過長長的走廊,走廊盡頭的窗前,景虞揚著頭正等著他。
他餘光掃到一個白色的身影消失在樓梯的轉彎處,終於明白,方才在台上的那一陣胸悶是從何而來。
他不忍心看她皺眉,同樣不能忍受別人來為她撫平憂愁。
項端年走過去,把她擁入懷中。
景虞聽著他沉穩有力的心跳,慢慢閉上了眼睛。
前台上,應羽斯怒極反笑,嘴角揚起了一個微妙的弧度,踩著高跟鞋優雅的走下了台。
一進休息室,她發了狠的,將梳妝台上所有的東西都掃落一地。
「景虞。」
咬牙切齒般念出這個名字,深深的恨意讓她秀美的面容扭曲不已。
「小姐,這個是項總的特助拿過來的合同,說讓您看一下,如果沒什麼問題就可以簽字了。」
應羽斯的助理走了進來,對滿地的狼藉視而不見,恭恭敬敬的將一份合同書放到了她的面前。
這就是項端年在項康健那裡簽下的股權轉讓合同。
「手機拿過來,給項伯伯打電話。」
電話很快被接通。
應羽斯將事情的經過,完整的複述給了項康健,語氣中含著几絲委屈,她知道什麼樣的語氣能夠最大的激起項康健對她的心疼。
雖然連她自己也覺得奇怪,但是不可爭議的,從小到大,項康健對她幾乎是有求必應。
無論是三年前的訂婚,還是三年後訂婚的舊事重提……
項康健聽了沉默了很久。
「羽斯,這件事情我已經知道了,你先把那份轉讓合同簽了,將西楚的股權握在你自己的手裡,端年現在對那丫頭正是熱乎的時候,等過一陣他認識到,不論是西楚還是JYSJ,還是要靠你,自然會對你好。」
項康健的安慰讓她紅了眼圈,小聲的啜泣起來。
「我不想用什麼股權逼他,我是真的喜歡他。」
項康健在電話那頭不住嘆息,連連安慰,過了半個多小時才掛了電話,在撂電話之前又叮囑她。
「我准許你這次你帶著林海音回國,一個是看你那麼有把握能讓她拆散項端年和景虞,另一方面,你一定要幫叔叔找到林老爺子生前簽下的那份遺產繼承書。」
「知道了項叔叔,林伯母現在很信任我,一有什麼線索我會立刻告訴您的。」
應羽斯漸漸止住了哭泣,平靜的翻開合同書,在最後一頁簽上自己的名字。
凌厲的簽名透著幾分狠勁兒。
自己的父母說白了,不過是依附在漢海集團旗下的公司罷了,項伯父雖然對她有求必應,可是說到底也是在利用她,林伯母表面對她很好,讚賞有加,但是卻在項端年和景虞的事情上從來不發表意見。
應羽斯陰沉著臉,她調查景虞的時候,偶然間發現了一個很有趣的事情,她父母出車禍的那個地點和時刻,恰好也是林家出事的地點和時刻。
景虞的父母身亡,而林家也去了林老爺子,林海音的病就是那個時候嚴重起來的。
當年的事件被封鎖的厲害,她即便是查,也只是查到了一些蛛絲馬跡,林海音若是不在乎,就不會巴巴的跑回國來調查了,所以作為離間來說,足夠了。
她已經無法容忍這個女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踩到自己的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