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七.但為君故
她突然間就低落下來。
中午,王依嬌叫她吃飯,敲了敲門,一推開就看見景虞趴在桌子上,像是睡著了,她也就躡手躡腳的退出去。
經過她這幾年刻意的遺忘,記憶中很多情景,都已經不記得了,只是有幾幅畫面始終歷歷在目。
那是高三第一個學期結束,假期的第一天,聽了他要走消息,景虞拿了手機,急匆匆的趕到機場。
計程車停在了機場門口,她才想起來沒有帶錢,急得哭了出來,倒把計程車司機唬得夠嗆,揮揮手就讓她走了,沒有收她一分錢。
機場里都是人,她站在正中央,四處望著,行人匆忙,就是找不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她奔到問詢台,喘著氣問,「去美國的飛機是幾點?已經飛走了么。」
接待的女人好奇的看著她,十七八的小姑娘正是青蔥歲月,嫩得能掐出水來的臉上寫滿了惶急,看起來像是來送機的。
「上午去美國的飛機有好幾班,還有一些經停的,我也不知道你要找的是哪一架,你如果有朋友乘坐的話,不妨打電話問他一下。」
對對…還有電話……
景虞看向手裡的手機,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手指顫顫巍巍的按下幾個鍵,拿到耳邊。
滿心的委屈想訴說。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這句話響起的瞬間,她眼前一片眩暈,終於忍不住蹲了下來,眼淚再也抑制不住的洶湧而出。
機械的女音就像是回聲般一遍一遍的在她的腦海中迴響著。
她在機場的空座椅上坐到了晚上,窗外不知有多少架飛機來了又走,走了又回來降落,卻沒有一架飛機上有他。
梁螢和幾個朋友終於找了過來,幾個小姑娘圍著哭泣的少女,也忍不住的紅了眼眶,那一天,機場上的很多人,好奇的看著這一堆圍在一起,哭作一團的女孩子們。
少年不識愁滋味,現在想來,不過就是彷徨青春中的一次失戀。
僅此而已。
被電話吵醒,景虞揉了揉酸痛的脖子,意外怎麼今天又會想起那些陳年往事來。
隨手拿起了電話,上面明晃晃寫著項端年三個字。
響了五聲,她才接起來。
「你剛才給我打電話了?」
裡面傳來手指翻動紙張的聲音,除此之外,他那裡很安靜,好像是在辦公室一類的場所。
「沒什麼事,就是我太無聊了…想看看你在做什麼,結果項總裁竟然關機了。」
「剛才摔壞了,秘書才送來一支。」他輕描淡寫。
「哦……」
景虞也沉默下來。
項端年輕笑了一聲。
「我以為你是看到報道後來查崗的。」
雖然他看不到,但是她被戳破了心思,默默地紅了臉。
「報道我已經讓公關部去處理了,現在應該已經撤了。」
「哦。」
幸好對面沒有鏡子…不然一定照得出她滾燙的臉頰。
「下班後過來吧,在我這兒吃飯。」
景虞清了清嗓子,「好,我還有事,先撂了。」
她掛斷電話的速度很快,生怕他還要說什麼話來調侃她。
聽著電話里傳來的嘟嘟聲,項端年搖搖頭,收起了手機,隨後將目光投向了會議桌上其餘的人。
「實在不好意思,我們剛才說到哪了?」
沒有人說話,全都面面相覷,眼角的餘光都假裝不在意地看向項端年下手左邊坐著的女人。
應羽斯臉上一直掛著笑,溫柔似水,卻又有一股隱隱的堅韌在其中,很容易讓男人心生搖曳。
似乎是覺得氣氛僵了,她柔聲開口,半開玩笑,聲音像流水,聽起來舒服極了。
「還不是項總剛才發的一通脾氣,連手機都摔了,將大家都嚇到了。西楚的員工工作都很認真,若是項總還要責怪他們,我這個外人都要看不下去了。」
平易近人,有理有據,進退得宜,只能說不愧是大家小姐。
「找不到JYSJ資料泄密的人,西楚也有責任,應總不必為他們求情。」
項端年一板一眼的說道。
應羽斯欲言又止。
JYSJ同行的幾個人可沒有這麼客氣,一個個臉色陰沉,會議室里的溫度持續走低,其中一個不過二十六七,坐在她下首的男人毫不客氣的對西楚的人說道。
「當初說合作的時候你們答應的痛快,現在出了問題就想要脫身,是不是也太異想天開了」
吳用咳了咳,「您這話可就說的不對了,當時JYSJ掌握了技術,想要和西楚合作,我們簽署的合同協議裡面就有一條是技術歸西楚獨享,我們製造出的產品優先供給國人,可卻沒想到JYSJ方面,竟然連技術原件都能「不小心」泄露給美國的公司,這種暗度陳倉的事情,可不是我們逼著你做的。」
除了應羽斯,其餘人差不多都變了臉色。
看吳用說的差不多了,項端年才緩緩開口。
「行了,出了事首先要反省,推諉責任不是西楚的作風。」
「項總說的是。」
吳總笑著又低下頭去。
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把年輕男人的嘴堵的死死的。
「我們還是先來商量一下怎麼解決吧。」
應羽斯揭過這一篇,柔柔一笑,自有一番氣場。
「現在大家看到的是我們JYSJ公關部這些日子做的危機公關……」
景虞下班后就直接來了西楚。
新任的總裁秘書對她要多恭敬就多恭敬,景虞都有些不自在。
「項…總他還在開會么?」
「是的,不過項總之前吩咐了,您來了之後直接去找他就可以了。」
秘書小姐引著她下了一層去會議室外,能隱隱約約聽見大會議室里說話的聲音。
「那我就先上去工作了。」
「哎——」
秘書小姐毫不留戀的轉身,留下景虞一人摸不著頭腦,看著虛掩的會議室門,左右為難。
項端年坐的離門最近,走廊上傳來的幾聲高跟鞋的響動沒有逃過他的耳朵,他不動聲色的總結了正在洽談的話題,說了幾句結尾。
「今天就先到這裡吧,我已經在西楚集團旗下的酒店給諸位訂好了套房,還請移駕。」
眾人雖覺得有些倉促,但是既然他已經說了,便都順從的站了起來。
應羽斯蓮步輕移,走近他,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得到的音量說道。
「端年,我們許久不見了,不如今天晚上一起吃個飯。」
稱呼由項總,變成了端年,場面上的事她拿捏的很好,往往只有這種懂分寸,知進退的女人,才更得男人喜歡。
「不了,晚上我還約了人。」
項端年一點頭,許特助打開了門,一眾人魚貫而出。
雖然開著空調,但是走廊上還是有些涼意,景虞來回走動了幾圈,無聊的盯著地上大理石的花紋。
忽然之間門開了,項端年當先走了出來,景虞臉上揚起一抹笑意,想要迎上去。
只是她身後西裝革履的眾人讓她不由得止住了腳步,似乎她來的不是時候。
「我是不是打擾到你們了,要不然我先……」
她小聲說道。
項端年搖搖頭,「沒有,正好開完會,我們去吃飯吧。」
「……好。」
她答應得猶猶豫豫,因為周圍的人都不約而同止住了腳步在盯著她看。
其中有一個女人款款而出,微笑著看著景虞,伸出一隻手來。
「你好,我是應羽斯,聽說過你好久了,今天一見,果然令我自慚形穢的美人。」
景虞立刻將面前的女人同早晨網路報道中的女人重疊起來。
應羽斯的態度太過謙和,落落大方,甚至一點夾刀帶刺的感覺都沒有。
芊芊素手伸出來,端的大度。
「你好,應小姐。」
景虞也彎起同樣優雅的微笑。
應羽斯一愣,隨即頗有幾分驚喜。
「原來你認識我,那真是太好了,改天我們一起出來喝杯咖啡吧。」
項端年抬起手看了看腕上的表。
「我們快走吧,吳用,招待好一應小姐一行人。」
吳總沖景虞一樂,殷勤地點了點頭。
應羽斯也沖他們擺了擺手,那架勢就跟女王巡遊時揮手一樣,一個微小的起伏就能感受到良好的修養。
景虞本來也想說聲再見的,可是項端年走的太快,她不得不小步跟上,只來得點了點頭。
應羽斯維持著無懈可擊的笑容,等到吳用上前來的時候,才狀似不經意的問道。
「景小姐常常來公司嗎。」
吳用樂呵呵地回答,「幾乎是天天,畢竟是熱戀期嘛,哎,老闆的緋聞我還是少說為妙,不然容易被炒。」
他風趣的止住了話。
這應大小姐看似體貼大度,一點都沒有女人見到情敵時的妒忌,可恰恰就是太體貼,太大度了,從第一次見面到現在,她連婚約的事情都沒有提起過。
如果不是毫不在意,就是城府頗深。
吳用第一直覺告訴他,是後者。
「那位應小姐,就是你之前的那位未婚妻吧。」
景虞一邊系著安全帶,一邊說。
這句話脫口而出之後她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怎麼哪壺不開提哪壺啊。
果然,項端年聽到之後似笑非笑的睨著她。
「怎麼?夫人還是在吃醋?」
她是在吃醋么,景虞也不確定,只是想起了剛才看到的那個應小姐,不是個簡單角色,她當然不會傻乎乎的以為,對方表露出的善意發自真心。
並不需要過多的觀察,只是將心比心,再加上一個女人的直覺。
「我只是想起了竇櫻櫻對我說過的話,那位應小姐,真的是一個很出色的人。」
口不對心的女人,項端年暗笑。
「我帶你去看點東西。」
景虞好奇著要去哪裡,結果路線越來越熟悉,她懷疑地看了一眼身邊的男人,總覺得他另有所圖。
「大白天的,來你公寓幹嘛?」
項端年上下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長的靠近她,「你覺得,我帶你來這裡,是幹什麼。」
景虞不自覺的攏了攏衣領。
白日宣淫……
她的腦海中莫名其妙的蹦出了這幾個字,項端年一靠近,她立刻把頭偏了過去。
「我只是想要幫你解安全帶,你的表情不用這麼的……羊入虎口。」
景虞唾棄自己的思想。
坐電梯上了樓,一開門,景虞就發現這裡同她上次來有很大的改變。
卧室里的床不見了,原來的小廚房牆壁也已經被打通,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巨大的橫向桌子,上面擺著幾台立式電腦,幽幽的閃著藍光,數據代碼飛快的運轉。
四周360度無死角的安裝著監控攝像頭,
茶几上還有摞地像小山高的文件堆,全部用鮮紅的筆觸標註著,機密。
「這是……」
她莫名其妙有一種黑客帝國的感覺。
景虞的腰被他從身後攬住,兩個人的身體嚴絲合縫地貼在一起。
他低下頭開口,溫熱的氣息掃過她的耳朵。
「這是我和JYSJ退婚的籌碼,但它也有可能反而把西楚拉進泥沼。」
「我答應過你,今後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會告訴你,我可能會見一些你不喜歡讓我見到的人,做一些你不願意我去做的事,但你相信我……你也只需要你相信我。」
她轉過身,投進他的懷抱。
「好。」
她閉上了眼睛。
除了你,我不想給自己任何的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