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苦茶
楓晨看起來很是平靜,他手指觸在石桌上,感受到石桌上的一抹涼意。
石桌上落了些繁梧樹的青葉,楓晨輕輕揮手將葉子拂去,然後靜靜地看著楓熙,嘴角露出一抹笑意,輕聲喚道:「大哥?」
楓熙聽著楓晨這一聲輕喚,有些出神。
繁梧樹落下些陰涼,在兩人身上籠罩了一抹安然。
楓晨見楓熙有些微微出神,道:「記得小時候下棋還是你教我的,你總是一點也不留情地將我殺地落花流水。」
楓熙聽得楓晨的話,不由自主地回道:「可是你學得很快,為了不被你超過我只能更加努力地學習。」
楓晨道:「記得三年前最後一次下的棋,我們還沒有下完,今日便接著下如何?」
楓熙似乎是想到了什麼,眸子眯起閃爍過一絲亮光,忽輕蔑笑道:「三弟,你這是在拖時間嗎?」
楓晨輕輕嘆了口氣,道:「大哥你總是把我想得太過複雜,我都說了我現在無權無勢,拖時間又有什麼意思,不過你說的倒也有些道理,若是這局棋我贏了,希望大哥答應我一個條件,其實也沒什麼,放了白狸那小子便好。」
他輕輕揚唇:「本來你扣著他也沒什麼用處,說不準還糟蹋些糧食,反正到最後也是一定會放了他的,不如就讓我做個順水人情,算是我救了他吧。」
楓熙道:「你要從我手裡討走白狸於你有什麼好處?」
楓晨答道:「他落在你手上是因為千落,我不想讓千落醒來后心裡愧疚。」
楓熙一怔,道:「看來這局棋你就算贏了也是輸的,你對兒女情長陷的太深了,不過你輸了便是我贏,我還是很高興看見這樣的局面。」
楓晨笑意盈盈,道:「那你便差個人取副棋盤來,三年前的那局棋我還記得如何擺設,便繼續如何?」
楓熙道:「你就這麼確定你會贏?」
楓晨道:「這三年我都沒有像以往那樣刻苦練功,自是省下了不少時間在這些微末的事物上,自然便會有所精進。」
楓熙道:「可是我並不打算答應你下這局棋。」
楓晨道:「那你想做什麼?」
楓熙道:「既然這局棋你篤定會贏,我還下作甚,我也確實拿白狸不知如何,省了這局棋的時間,我答應送你這個順水人情。」
楓晨輕嘆,道:「倒是謝謝大哥了。」
楓熙冷笑:「因為我總覺得你讓我不太放心,所以不想順著你的路子走,有些事還是速戰速決為好。」
楓晨抬眸,秀致的眉輕輕揚起,像是迎著樹葉罅隙里漏下的微風。
心知自己可能真的拖不下去了。
該來的,還是會來,只是不知道這個時候墨顏有沒有帶著千落平安回去。
這是唯一他不放心的。
良久,楓晨輕輕搖了搖頭,有些蕭索的話語落下。
「罷了,你便說你的第二個條件吧。」
看著楓晨略微無奈的樣子,楓熙揮手似是吩咐了什麼。
有人取來一壺茶。
楓熙道:「第二個條件便是想請三弟喝上一壺茶。」
楓晨眉梢輕動,復笑道:「是什麼茶?」
楓熙沒有回答是什麼茶,只是道:「有些苦的茶。」
楓晨道:「比苦甘還苦嗎?」
楓熙道:「沒有苦甘苦,但也不會像苦甘一般最後泛出甜味。」
說罷,接過茶水,輕輕抬手便流下清細的一道茶水。
楓晨輕嘆:「我以為只有二哥才會請我喝茶,想不到有一天能夠喝到大哥給我倒的茶水,只是這茶即是先前便準備好的,哪有二哥煮的茶新鮮沁人。」
楓熙靜靜地將茶水遞到楓晨面前。
楓晨低頭細細地看了看,輕搖頭,道:「茶有些濁了。」
然後他接過茶水,一飲而盡。
楓熙靜靜看著:「自是濁茶,你為何還是喝下了。」
楓晨眉心輕輕蹙起,臉色在樹葉罅隙里落下的陽光映襯下,顯得瑩潤卻泛出一抹白色,輕聲道:「因為我答應了大哥,那麼一定得喝下不是?」
楓熙抬頭,望著漫天青葉,平靜地說道:「茶里有毒。」
楓晨輕揚唇角:「我知道。」
楓熙道:「我不會要你的命。」
楓晨一笑:「所以才敢喝。」
楓熙有些微微疑惑:「除了要你死我還可以做很多事,你居然一點也不猶豫便喝下了。」
楓晨依舊在笑,只是他的臉色中那抹白色顯得更加美好,彷彿離了人間,不摻雜一絲的鮮活氣息。
「不這樣還能怎麼做,你知道我不喜歡做無謂的掙扎。」
說話間,他的額頭沁出細密的汗水,在罅隙的陽光里看起來晶瑩好看。
便是在此時,妝紅樓的前閣傳來刀兵相接的聲響。
一時間四處開始嘈雜起來。
凌亂飄然的各色紅布染上了更加紅艷的鮮血,淺墨色的地毯粘上了血液反而呈現著濃重的黑色。
那人持劍舞,頭上戴方巾,儼然一幅瀟洒的書生裝扮。
劍鋒落處劍劍致命,冷絕凌冽。
楓熙眯起眼眸,冷視楓晨。
楓晨手撐在桌上,卻仍是忍不住彎身輕咳。細密的汗水從額間簌簌落下,滴落在之前被他揚袖拂落青葉上。
聽見樓閣間的刀劍之聲,終於是忍不住輕輕舒了口氣。
終於,等到了。
楓晨抬起眼眸,面色蒼白,用一種笑意莫名的目光望向楓熙:「大哥其實還是了解我的,知道我是在拖時間,可是不管怎樣,有些時間總是省不下的,你已經得到了你想要的,我總得取些補償,就用這紅艷的妝紅樓如何?」
他輕輕抬袖,用拂過青葉的月白衫子拭了拭細密的汗珠,依舊噙著笑意,卻閃爍出一絲微微的狡黠:「多謝大哥告知千落在妝紅樓,還派人相助幫我裡應外合揭露這藏污納垢之處,才能讓我得以救回我的人,此恩三弟會記著的。」
話語很是奇怪,但是楓熙一瞬間便是明白了。
什麼恩也好,什麼裡應外合也好。
楓晨需要需要理由,而此時有一個很好的借口。
這個借口能夠讓他名正言順地毀了他布置幾個年頭的妝紅樓。
楓熙一把拂落桌上的茶壺,冷笑:「這樣的恩情三弟何必放在心上。」
楓晨輕笑道:「大哥再不走就來不及了,萬一劫匪想拚一個玉石俱焚,小心刀劍無眼。」
楓晨的笑容看起來很是和煦,彷彿春風一般安靜恬和,可是落在楓熙眼裡確是感覺到了一種淡漠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