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七彩祥雲
林三春倒在地上被罵的傻了眼,江樵卻懶得再和他浪費口舌。
「給我牽匹馬來!」他朝一邊探頭探腦的小吏喝了一聲,就轉身進了衙內。
「江大人。」屬官見江樵停在自己面前,不由有些戰戰兢兢。
他方才偷著看了一眼外面,本來是要看這人在那群暴民手裡出醜的,誰知道這人身手如此了得,不聲不響就放倒了百十號人,還把他們忽悠的團團轉。他是跟著沈志明一起來雷州的,算劉相派系裡的人,這人是文太尉的得意門生,保不齊一個看他不順眼,就照著剛才那些人給他來幾下,他這樣的文弱書生可經受不起!
對於他們的畏懼,江樵很滿意,乾脆繼續擺出張狂的樣子,問道:「這附近有沒有大些的道觀?」
「有有有!」屬官點頭如搗蒜,忙不迭地把知道的都說出來:「往西十里,就是雷州最大的道觀清風觀,往南五十里是個小道觀,叫做……」
「行了!」江樵擺擺手,不再聽他後面的話,而是問道:「清風觀里的道士煉丹么?我是說,吃了能長生不老或者青春永駐的那種丸藥。」
屬官遲疑地看看他,心道大世家出來的果然惜命,年紀輕輕就在遍尋養生之物,嘴裡卻並不耽誤,答道:「慣常也煉,只是沒怎麼拿出來給人見過。」
這樣就夠了。
江樵聽到馬蹄鐵敲擊地面的聲音,立刻疾步走了出去,見林三春還傻站在那裡,就皺皺眉頭,「去幫江濤吧。」
說罷也不理他,乾脆利落地翻身上馬,朝城西策馬奔去。
大齊是一個信奉道教的國家,百姓沒事就喜歡四處拜拜、燒燒香,許許願,日子艱難也過得知足自安。但是這裡的道教沒有三清,他們信奉著一個叫做「天母」的神女,她包攬姻緣、生育、祈福、解厄等種種凡人需要她做的事情,大概是一個全知全能的神。
他娘就是一個虔誠的信徒。
有沒有神這個問題,江樵並不想深究,他下了馬客客氣氣進了觀,對著殿中的聖潔庄肅的蓮衣神女躬身拜了拜,做足了場面,然後對一旁的道童直接說道:「我要見你們觀主。」
那童兒愣了一愣,才遲鈍地轉身。
道教雖然並沒有被封為國教,但大齊幾乎人人都對道門中人非常尊敬,小道童也不能說江樵的態度蠻橫,只是實在有些讓他不適應。如果硬要說原因,大概是因為這個人的身上沒有那種敬畏。
不管有沒有神,江樵都做不到誠惶誠恐。
——他不畏懼生死,自然也就無懼於鬼神。
清風觀主是個鶴髮雞皮的老道,仙風道骨、精神矍鑠,一雙老眼眼皮耷拉,內里卻蘊藏華彩,看起來就世事通透,極為豁達。
江樵調整好心態,謙遜地對他抱抱拳,說道:「道長有禮了。」
「我知道你。」老道笑笑,一派慈祥和藹,「尾星之主。」
江樵略沉了臉色。
總覺得著了什麼算計,不過現在不是計較的時候,他見這道人並不像難纏的人,就直接說明了來意:「在下來此,是有求於道長,希望能借貴觀煉丹方子一觀。」
老道擺手,笑眯眯地對他道:「估摸著你要來,已經給你備下了。」
他自袖中取出一紙丹方,親自交到江樵手裡,接著又道:「我那師弟是個懶人,想必也沒有給你好好解簽。」
江樵想到了天母廟裡那個儒生打扮的解簽人,看著清風觀主不說話。
「尾星造作,禍福相依,萬幸與你同舟共濟之人已經相遇,凡事隨緣,你只要謹記保持本心,自然就可逢凶化吉。」
江樵直視對方的雙眼,在那裡看到了坦然和從容,莫名有些震動,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晚輩有一事不解,道長可否為晚輩作答?」
「不妨直言。」
江樵捏了捏指尖,輕聲說道:「所謂同舟共濟之人,是不是……」
「是。」
江樵鬆開手指,緩緩吐出一口氣,「告辭。」
雷州的百姓不知道是真的被江樵忽悠住了,還是出於其他的什麼原因,居然出動了附近數千人幫著一起伐木燒山,再加上從江濤那裡撥調的一千精兵,四五天就應該差不多成功了。
雷州之行比預想的簡單太多,都讓人有些恍惚。林三春捶著胸口,遙望江樵緊關的房門,輕輕嘆了口氣。
這人已經把自己白吃白喝關在房裡兩天了。
「江樵,我也反省了,讓民眾跑到州牧衙門來鬧事確實是我失職,被你一頓擠兌也不算冤枉。」頓了頓,林三春接著說道:「可是我好歹也是護國大將軍的後人,你罵軟蛋也太過了!」
裡面靜悄悄的,也沒人理他,林三春乾咳了一聲,看著門外未動的食簍,又說道:「我被你罵了都沒怎麼樣,你又生哪門子氣?」
還是不理。林三春伸手想去敲門,想到江樵不許打擾的吩咐又實在不敢真敲下去,最後乾脆一跺腳不管了。
愛吃不吃,殿下要是怪罪,就讓她打他軍棍好了!
江樵當然不是在和林三春鬥氣,鬧絕食也不是江總的風格,只是他從清風觀回來就一頭扎進了空間里,實在顧不上出來拿吃的掩人耳目。
林三春在他門口磨嘰的那會功夫,他已經成功裝好一根炸藥了。
不管是不是為了炸山,他答應過阿姜要給她炸藥,就不能食言。滿嘴的鬼話那是對外人的,他不希望他的小姑娘懷疑他的信譽。
江樵是知道一點炸藥製作過程的,但其中的詳細配比卻不了解,所以才要去找那些道人煉丹的丹方。
說起來煉丹也是個了不起的行業,大到火藥,小到豆腐,都是煉丹師們誤打誤撞弄出來的,煉丹技術過關、嘴皮子利索的,忽悠皇帝也是常事,倒讓江樵有些躍躍欲試了。
不過想想那是阿姜的老爹,他覺得還是悠著點為好。
七想八想排解了緊張,江樵拿起早就備好的火把,飛快點燃了引子。
硫磺、硝石、木炭,他撲在山坡下一邊等著炸響聲,一邊在心裡回想自己的製作過程,有些心裡沒底。
虎王睡在洞口悠閑地晃著尾巴,斜眼看那個傻子重複這個點火然後臉撲地的遊戲。
等了許久沒聽到響,江樵爬起來,揉著額頭想嘆氣。
他當初為什麼要拒絕倒賣軍火!剛創業的時候為什麼不做土炸彈!他選擇職業的時候,為什麼要當一個奸商而不是一個偉大的化工工程師!
摸摸懷裡的的信箋,江樵打起精神,繼續填充起手裡的炸藥。
硝化甘油、tnt、三硝基甲苯弄不出來,難道連個炮仗也弄不出來么!江樵放低要求,決定先弄個能聽見響聲的。
排除掉已經失敗的幾個方案,江樵全神貫注,雙手極穩地精準傾倒原料,再放好引子封口,然後極輕地出了一口氣。
「吼~」
虎王百無聊賴地張著血盆大口打哈欠,眯著眼走到那又飛撲在山坡下卧倒的傻子身邊,拿尾巴抽了他一下。
「轟——」
突如其來的一聲巨響讓虎王豎起毛髮,迅速張嘴叼住江樵,一溜煙縱進了洞里。
「你……」江樵掙扎開虎兄的利齒,看著這大貓有些五味雜陳。
在它的世界里,理解不了什麼是炸藥,什麼是科技,但它有動物的本能,知道那是有危險的東西,所以會第一時間逃離。可是他沒想到它會咬著他一起跑。
虎王不知道那傻子在自作多情些什麼,它的眼瞳綠光閃爍,看起來不安極了。
「不怕。」江樵試探著摸摸它的鬍鬚,被覺得冒犯的虎王狠狠抽了一尾巴,只能訕訕放下手。
「我去看看。」江樵在虎兄遲疑的眼神里走出山洞,有一瞬間覺得這老虎還挺像阿姜。外表看起來張牙舞爪,其實內心柔軟極了。
山上亂七八糟丟著許多失敗品,江樵匆匆掃過,往深處走去,最終停在了一個大坑前。
蹲在坑邊,江樵輕輕咧開嘴角,柔聲低喃:「蓋世大英雄還要等等,七彩祥雲已經給你造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