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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朝堂

  京都,王城,金鑾殿。


  帝王身穿紋龍墨袍端坐在上,九級御階下是跪坐玉蒲上的三公,再下一箭之地,就是大齊的棟樑之臣們。


  殿中跪著兩名封疆大吏,分別管轄著大齊九州中的中州與宛州。他們聯名參奏的是齊帝疼寵入骨的嫡公主逸寧殿下。


  ——以渭河水患為由。


  「渭城覆沒就在眼前,當務之急應是舍渭保宛,殿下卻遲遲不肯撤出征夫奔赴宛州,還要從宛州徵調藥材,這實在是捨本逐末啊,陛下!」宛州牧高舉玉笏,話里還帶著激憤。


  「臣懇請陛下召回逸寧公主!」中州牧接著說道:「渭城收納兩萬征夫已經十分擁堵,殿下卻還是用虎符調遣遼陽兵馬入渭,此舉實在是令人擔憂!」


  高坐的帝皇不說話,捻須的動作有些緩慢。


  劉敏陽察言觀色,看了帝王的神情,在心裡思量了一番,朝御史大夫左懷青看了一眼。


  左懷青不動如山,完全不理會丞相大人的眼色。


  「臣有事啟奏。」最終是御史中丞出了頭。


  齊帝掃他一眼,淡聲道:「奏。」


  「臣以為,逸寧公主身為帝姬,實在不應為國事奔波操勞。」御史中丞採取迂迴之術,「一則,陛下膝下四位皇子,太子殿下和吳王殿下都已經成年,可以為陛下分憂了;二則,逸寧公主乃先皇后嫡公主,諸位公主都在京都,卻獨獨讓嫡公主冒險居住渭城這樣一個小城,實在是不符宗法……」


  齊帝意味不明地「嗯」一聲,盯著他繼續說下去。


  御史中丞莫名覺得有些冷,卻還是強撐著說道:「臣以為逸寧殿下心存仁善,做不了舍城之事,應當換太子殿下或吳王這樣果決的男子去坐鎮渭城。」


  「舍城?」帝王終於開口,「卿等已經一致決定捨棄渭城了?」


  所有朝臣都屏息垂首,一時鴉雀無聲。


  「欽天監怎麼說?」齊帝朝一側投去目光。


  角落裡精瘦的老臣啞聲回話:「稟陛下,卦象預示,暴雨至少還有半月。」


  其實照這樣的雨勢,不需要半個月,幾天就能淹了渭城,然後覆沒宛州大半土地。


  齊帝沉吟不語,宛州牧膝行半步,重重磕了一個頭,:「陛下不要宛州了么?」


  劉敏陽不再沉默,額頭貼地,沉聲道:「渭城之事是臣留下的爛攤子,臣懇請陛下給臣一個補救的機會。」


  齊帝尚未應聲,文太尉先一步開口:「相爺想要怎麼補救?」


  「下官也很好奇。」左懷青難得地出聲應和武將。


  三公鬥起來,百官都不再出言,帝王高坐其上,垂眸並不言語。


  劉敏陽直接把自己的打算說了出來:「臣以為,與其年年受渭城水患之擾,不如直接捨去這個小城,築起長堤將宛州圍住。」


  「劉相此言為何不在兩月前說呢?」文太尉捋著鬍鬚,話說的刻薄:「渭城都要泡在水裡了,別說是兩萬征夫,就是加上遼陽三萬駐軍,整整五萬人也不能在暴雨洪水裡築堤吧!」


  「老太尉誤解了。」劉敏陽不緊不慢,「陛下,臣的意思是現在就放棄渭城,把城民和征夫都轉移到宛州境內,在宛州邊界築堤。」


  「洪水滔天,長堤要多長才能防住?暴雨里又將如何築堤?這樣大的工程,所需時日是多久?洪水會不會等相爺的長堤築好再撲過來?渭城的百姓流向宛州,今後又將如何安置?」左懷青連珠炮似的提出質問,最後不咸不淡地補了一句:「劉相是要補救這個爛攤子,還是要擴大事態?」


  劉敏陽招架不住,想要反駁又無從下手,只能勉強維持面上的鎮定,不失了一國丞相的氣度。


  「兒臣以為,渭河水患還是要從根源治起。」吳王齊顯出列,利落地跪在地上。


  齊帝的眼神略晦暗了一些,臉上卻還是看不出如何表情,「說說看。」


  「渭河受山嶺阻隔,在雷州與渭城之間有許多曲折,也正是因為如此,每每暴雨時節,河水都要彙集在渭城一帶,時時都有淹沒之險……」


  齊顯不緊不慢,隱隱有賣弄的意思,旁人不知什麼感受,左懷青卻率先嘲弄道:「吳王殿下看看渭城的水漲到哪裡了吧!等殿下說完先祖皇帝造渭城的始末,臣怕渭城已經消失於大齊史冊了!」


  被左懷青擠兌,齊顯也有些訕訕,他摸了摸鼻子,開始直奔正題:「雷州常年乾旱,礦產也幾乎開採枯盡,兒臣以為,可以將洪水引入雷州。舍雷保宛,並不吃虧。」


  左懷青皺了皺眉,看一眼劉敏陽,忍著沒有先出聲。


  「雷州百姓如何安置?」劉敏陽顯然也有些錯愕於齊顯的提議。


  齊顯挑眉,「若宛州陷於洪水,宛州百姓又如何安置?」


  如果硬要在宛州和雷州之間做選擇,確實如齊顯所說,舍雷保宛是最好的選擇。


  宛州有大齊最適宜耕種的土壤,最繁華的貿易,最富有的商賈,居住著大齊最多的百姓;這些雷州都沒有。


  雷州只有黃沙、乾旱、採礦留下的坑坑窪窪,以及一群蠻橫蒙昧的刁民。


  「說下去。」帝王似乎也已經有了取捨。


  齊顯自懷中取出奏章,眼尖的宦臣立刻呈到了齊帝的面前。


  裡面繪有渭城和雷州邊界、渭城和宛州邊界兩兩接壤的粗略地圖。如果江樵在場,他一眼就可以認出,那和阿姜畫的一模一樣。


  只是方法大不相同。


  ——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有逸寧公主說炸山就炸山的魄力。


  「雷州牧沈志明似乎是劉相的女婿,他作出犧牲,也算是為劉相彌補十年前犯的過錯了。」文太尉看出了劉敏陽的遲疑,立刻就站到了齊顯的陣營。


  渭河改道,是劉敏陽一輩子也洗不去的污點。他也明白,所以咬咬牙,還是只能吃了這個悶虧:「臣附議。」


  沈志明丟了雷州也不要緊,他找機會再把人調進京就是了。


  齊顯心裡得意,高聲說道:「兒臣算過,直接從渭城調集征夫,冒雨貫通這幾個彎道,雷州那邊也派人一起施工,不出五日就可以打通河道,這時雷州百姓也已經撤走,剛好把洪水引入雷州。」


  齊帝並不著急下定論:「卿等怎麼看?」


  宛州牧率先叩首,高喊:「臣附議!」


  群臣思量再三,確定沒有比這更好的主意,陸陸續續表態:「臣附議。」


  大局似乎已定,齊顯洋洋自得地掃視百官,第一次發覺自己里皇位如此的近。


  「晟兒!」


  帝王一聲輕喚,驚得群臣立刻屏息,落針可聞的靜默里,軋軋的軲轆聲響徹大殿。


  在侍婢簇擁下出現的是個坐在輪椅上的文弱青年,他相貌英俊非凡,卻難掩滿面病容,蠟黃著臉色,似乎下一刻就要暈厥過去。


  即使如此,群臣還是俯首高呼:「拜見太子殿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大齊皇儲,不容輕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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