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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倒霉孩子

  江樵洗澡洗了多久,秦子清就叨咕了多久。


  他實在不知道這位秦小哥本質上是這麼嘮叨的人。


  「樵哥,你說你這都是什麼運氣啊?出個門遇見位郡主,再出個門又招來位公主!」秦子清自己琢磨了半天,還是忍不住嘖嘖稱奇。


  清河村不過是一個窮鄉僻壤,他和秦子源在外遊學多年,所見也不過是他爹這樣的村長、書院的山長、韓縣令這樣的縣長,本以為要死在渭城,也沒敢奢想往後考入進士、金鑾殿中讓陛下親自考問,誰知道宗女、皇女就這麼隨隨便便見到了!

  江樵並不想討論那個玄乎的問題,事實上他自己也想不通。


  他從水裡站起身,沖秦子清挑了挑眉頭:「你不去照顧小源,在這裡看我一個大老爺們洗澡,像話么?」


  秦子清在他精壯的上身掃了一眼,嘖嘖嘖地轉身出了門。樵哥果然和他們讀書人不一樣啊,看看那結實的肌肉,嘖嘖嘖!

  江樵穿好乾凈的衣服,靠在床邊悶頭想了一點別的。


  阿姜沒有說,但他現在也已經知道她是公主了。在秦子清那個話嘮的嘴裡,他還知道她不單單是公主,也是齊帝最寵愛的嫡女。她的父親是大齊帝王,她的母親是大齊先皇后,她的兄長是大齊太子、未來帝王,她的外祖手掌大齊四十萬兵馬!

  這世上還有哪個女孩子比她更尊貴顯赫?

  可是她不快活。江樵嘆了口氣,想起她水杏眼底那抹倔強。這只是一個小姑娘,有著一顆不諳世事的心,卻又被迫學會了殘忍。他不需要問也知道,那個背叛她的婢女綠瑩,絕對不會死的舒坦。


  可是她的死也終結了阿姜的天真。


  這其實是一個好的變化。生在皇家,鬥爭必然比他們商界還要激烈,即使她深受寵愛,稍不小心同樣會萬劫不復。阿姜早一點成熟,就少一點如綠瑩之流帶來的危險。


  理智上知道這是好的,可是江總tm還是覺得心疼!


  逸寧公主不再是清河村裡會生氣踹他屁股的阿姜,可不是他想見就能見的,但江樵一路走來,卻沒有人真正去攔一下。明白這態度里隱含的態度,他的心情立刻好了起來。


  「殿下,江……公子求見。」慧言身為一等宮婢,禮法還是要堅守的,所以她把江樵攔在了書房門外,象徵性地詢問了一下公主殿下的意思。


  「江公子?」齊姜咀嚼了一遍這個稱謂,毫無徵兆地噗呲一聲笑了出來。


  她也知道這個稱呼為難了慧言,江樵無銜無品,也沒有功名在身,除了稱呼公子,好像真的沒有別的稱謂了。可是她忍不住要把江樵和京都那些簪花敷粉的世家公子哥對比,小白臉和小黑臉的差異實在太鮮明了!

  隔著房門把阿姜的笑聲聽進耳中,江樵腦中浮現出她巧笑倩兮的模樣,心底癢了一下。


  「請他進來吧。」


  這一聲宛如天籟,江樵不等衛士幫他推門,自己就大搖大擺竄了進去。上一次這麼急切,還是屁股後面追著那幾個公子哥拿箭扎他的時候。


  齊姜托腮看他走進來,成功地把江總由神態自若看到了神情扭捏,這才偏開頭去對慧言囑咐:「取些點心來。」


  江樵發誓,她從大齊尊貴的公主殿下臉上看到了得意狡黠!

  「樵哥哥。」


  齊姜故作天真地眨動水汪汪的大眼睛,鴉青色的長睫毛一刷一刷就好像羽毛在撩撥江樵的心,他的耳朵悄悄一紅,兇巴巴地問:「幹嘛?」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齊姜嘟嘟嘴,一臉爛漫地抱著大堆書冊小跑到江樵身旁,「樵哥哥,幫我把這些人清點出來嘛~」


  那是兩萬征夫的花名冊,詳細記載了他們的名字、年齡、戶籍、家中人口,當初跟著他們一起送到了渭城令手中,作為籌碼保證不會有人在徭役中途逃走。齊姜到渭城第一件事就是宰了那個欺上瞞下的渭城令,這些東西自然連帶城主府一起到了她手中。


  她需要對照統計出現在還有多少征夫留在渭城,這些人里有多少病了、有多少沒有飯吃、有多少無處安身流落街頭,同時還要查證那些少了的人里,有多少是死於徭役和疾病,又有多少是潛逃了。


  這是一項繁雜卻也非常重要的工作,渭城事務繁多齊姜抽不開身,她只能求助江樵。


  在齊姜的心裡,江樵就是一個隱逸山林的賢才,他胸中有丘壑,人也忠誠可靠。


  然而她算漏了江總不識字!


  江樵感動於阿姜對他的信賴和依靠,怎麼也說不出口自己不識字的事情,憋了許久才說道:「我的兄弟秦子清,為人沉穩細緻,而且忠君愛國,你可以把這份工作交給他。」


  他明明說過自己不識字的,結果阿姜還是讓他去考科舉、讓他整理花名冊,他到底是高興小姑娘把他想象的太厲害好,還是生氣她不把他的話放心上好?


  可是……看著她眯眼笑出酒窩的樣子,他又覺得心神蕩漾。


  ——你的酒窩沒有酒,我卻醉的像條狗。


  「那你就幫我認認牢里那些人,看看該問他們的父親要多少糧草!」齊姜的神情凌厲了一瞬,看向江樵的時候又柔和了下來,「我忘了問你,有沒有受傷?」


  江樵立刻就知道這些「他們」是誰了。


  一群坑爹貨!江總邪魅一笑,覺得阿姜非常有成為奸商的天賦,可惜身為公主,少了許多坑人的樂趣。為他的小姑娘惋惜了一秒,江總預備磨刀霍霍向豬羊了。


  「我沒事,你直接說都有哪些人欠收拾!」


  「文安郡主是我二舅舅的獨生女,舅舅十年前戰死沙場,舅母也隨他去了,父皇憐惜安表姐孤苦,親封的郡主。」齊姜嚴肅了臉色,認真給江樵解說,「文家勢大,表姐也備受寵愛,這一次……只能輕拿輕放了。」


  江樵聽完阿姜的話,眼底閃過複雜。阿姜自己都沒有發現,她在皇權和親情里搖擺著:「文安郡主」和「表姐」,本來就是對立的兩種立場。


  要她狠下心斬草除根,她做不到;要她袒護包庇,她也不行。


  如果阿姜是江樵的對手,他有許多手段讓她一敗塗地;可是她不是,她是他的小姑娘,他只會心疼她縱容她,然後竭盡全力保護她。


  「我懂了,其他人呢?」江樵摩拳擦掌,預想著怎麼放血。


  「都是武將子弟,他們的父輩可和南蠻換了很多糧谷。」齊姜揚起和江總同款的邪笑,「對了,不要忘記各位公子之前獻給本殿的糧谷,那可是兩回事。」


  「阿姜。」江樵一臉嚴肅。


  阿姜和他對視,輕輕「嗯」了聲,「怎麼了?」


  「不,沒什麼。」江樵咧嘴笑了笑,搖搖晃晃地轉身朝外走,去教訓那些坑爹的倒霉孩子。


  阿姜挑眉,知道那傢伙剛剛肯定是想說什麼奇怪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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