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手工課雖然在小學高年級提倡素質教育的時候才開始試行，但是在韓曉磊的童年記憶里，其實早就已經有了手工課，那便是冬天寒假在奶奶家裡的大醬塊製作。


  估計很多人都會不理解，韓曉磊當時也並不理解為什麼要這麼做，知道吃到味道濃郁的自家大醬才豁然開朗。


  這種北方的大醬製作方法估計沒有幾個北方人家不會，同時，估計也沒有幾個南方人家會。首先，奶奶會將事先買好的黃豆清洗乾淨，然後放到大蒸鍋里直到蒸熟，這一過程都是在韓曉磊看電視或者午睡一小覺的時候不知不覺進行的，直到韓曉磊被飄來的豆香所吸引，才知道剛才清洗的黃豆已經被蒸的噴噴香了。


  這種蒸熟的黃豆既黏又軟，但是對於製作大醬塊來說細度還不夠，這時候奶奶就會拿出向鄰居借來的絞肉餡的工具，通常把肉餡剁碎放在這種工具里，那邊人力一搖把手，細細的肉餡便會一條一條的被擠出來，此時，這種工具被用再了絞黃豆身上，本來蒸熟的黃豆就已經夠軟，這種工具拿來對付熟黃豆，簡直不費吹灰之力。


  韓曉磊最喜歡這道程序，在那邊搖著把手，叔叔便往機器里塞黃豆，小嬸把黃豆不停的從鍋里盛出來運送到這裡，奶奶手法最好，就把絞碎出來的黃豆捏好形狀，時而還會把手裡的黃豆往韓曉磊的嘴裡塞上一把，然後奶奶咯咯的笑著，爺爺在旁邊悠閑地抽著煙，時而也會東看看西看看，雖然幫不上忙，但是崗位並沒丟。


  這樣的分工雖然不錯，但是時間久了也會換換，變成韓曉磊往機器里塞黃豆，叔叔搖機器把手，奶奶依然再那裡把絞碎的黃豆捏成大大的長方體，韓曉磊時而也會過去拍拍奶奶捏好的大醬塊，覺得很有意思。


  其實融入到生活中的工作便不再是工作，而是變成了生活的一部分，這種家庭里的勞動是充滿樂趣和喜悅的，至少對於那個年紀的韓曉磊來說是這樣的。


  製作好的大醬塊要用報紙包好，這個時候就到了爺爺出馬了，爺爺收集了各種廢舊物資，需要什麼廢舊物品儘管到爺爺那裡找，應有盡有，這個時候奶奶也會打趣的說，連收破爛的都需要到爺爺這裡看廢品項目表。


  向爺爺要了就報紙，叔叔和奶奶就會把大醬塊放到窗戶或者陽台那裡風乾，其實這裡具體的過程到底怎樣韓曉磊似乎從來沒有在意過，以至於後來的如何擺動大醬塊韓曉磊都不知道，因為只享受製作的那一過程了。


  再後來的時候，韓曉磊看見的就是長了毛髮了霉的大醬塊了，韓曉磊總覺得這個東西不是用來吃的，但是奶奶卻神奇的把它變成了世界上最美味的大醬，大醬是叔叔的最愛，基本上每頓飯叔叔都要吃大醬才行，所以，這也是全家人齊心協力製作大醬的凝聚力所在。


  這種大醬塊不知不覺就會被奶奶弄到一個小缸裡面，缸里有個勺，想吃大醬的時候就用勺去舀，但是舀之前的一道程序很另韓曉磊印象深刻，因為醬的浮層會有髒東西，所以必須把這個浮層去掉才行，奶奶通常都會順時針沿著缸邊用勺去輕輕的撥開，然後用勺去舀裡面新鮮乾淨的大醬，偶爾奶奶還會用小勺子把缸里那一層髒東西舀出，很細心，雖然奶奶沒有什麼文化，但是在這方面，絲毫不比任何有文化的人差。


  這種製作大醬的時光不知不覺便偷偷融入了韓曉磊的童年，它只是生活裡面的一個再小不過的片段，充滿了歡樂和趣味，並沒有人刻意的去銘記這些，反而正是這些夾雜著歡樂的生活記憶，才是在寂靜的時候最令人無法忘懷的，那些精心修飾的畫面，終抵不過做作的辛酸，而最生活化最自然的片段，才是內心平靜時最能激起一番情愫的波瀾。


  由於製作大醬塊時奶奶時而的往韓曉磊嘴裡塞黃豆，從而導致在當天晚上韓曉磊身體的異常狀況，下部開始不停的「出氣」，這是黃豆和棗這一類食品的特殊功效，這個時候奶奶便笑的更厲害，這時韓曉磊才意識到白天奶奶往自己嘴裡塞黃豆時為什麼會自己咯咯的笑個不停，原來如此。


  奶奶的笑最容易引起的就是爺爺的笑，爺爺一笑，韓曉磊便也忍不住笑了起來，韓曉磊一笑，身體下部「出氣」就變的更加兇猛了，然後導致的是奶奶笑的兇猛。


  奶奶的笑聲不那麼作響，甚至無聲，卻是那麼經常，一個樂觀的主人總會讓身邊的親人生活在樂觀的氛圍，一個嘴角向上的笑臉抵過千萬句鬥志激勵昂揚，那歲月令人難忘，那微笑更使人神往。


  大醬塊的製作就這樣深深淺淺的留在了韓曉磊的記憶里，也不知這大醬塊的製作方法會持續多久，但是這場記憶在韓曉磊的腦海里，一定會持續很久很久。


  叔叔最愛吃的醬會香很久很久，韓曉磊因為吃太多黃豆而出的「氣」會飄很久很久，小嬸從鍋里拿出的黃豆要煮好久好久，奶奶製作的大醬塊要捏好久好久，爺爺找出的報紙來包住大醬塊也要折很久很久，彷彿所有的畫面都定格在那一幕，好像所有的記憶都暫停在那一刻。


  這樣的時光怎能不令人嚮往，這樣的歡樂令人沉醉迷茫，可這樣的青春誰又能再走一次過場？廚房的水龍頭嘀嗒作響，陽台的小缸飄來醬香，韓曉磊閉上眼睛用心冥望，他聽見了最動聽的聲音呼喚在歲月的前方，他看見了最美好的畫面遺落在了最想念的時光。


  其實好吃的不是醬香，而是奶奶親手捏出的緣故，其實有趣的不是做醬，而是家人團聚在一起度過歡快的時光，其實當自己懂了這些，便再也體會不到那些珍重的過往，其實當自己發現珍重的事情現在還有一些，你要儘早明白，這將是明天自己所懷念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