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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救命疑雲

  「怎麼回事!」

  歐陽明跪在地上,咬著牙道:「屬下該死,想不到這黃毛丫頭的武功竟如此高,是我太輕敵了!」

  「這麼簡單的事都能出意外,我還能指望你幹什麼!」

  「屬下該死,請公子喜怒!」歐陽明重重磕頭道:「屬下這就去把她抓回來!」

  「不可!我們一擊不成,決不可再打草驚蛇!算了,想來他必有後手,咱們也不必太替他賣命,你先下去吧。」

  滴答!滴答!

  石壁上的水珠一顆接一顆滴落下來,每滴下一顆水珠,那已經盛滿水的小石坑便濺出些水,化成一股涓涓細流向山下流去。

  少女跪在地上,身上的黑布衣已經叫石室里陰冷的潮氣打透了,但她仍筆直地跪在地上,臉上的神情顯得很焦灼,似乎是在等什麼人來。

  她聽見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了,她認得他的腳步聲。

  他走路的聲音很輕,不急不緩,伴隨著一陣微弱詭異的鈴鐺聲,可她從沒見過他身上帶著什麼鈴鐺——有時候她甚至懷疑這種鈴聲是一種可怕的幻覺。

  她已經能想象到他的一隻手背在後面,眼神漫無目的地飄向遠處,彷彿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有什麼令他心馳神往的東西。

  石門緩緩地打開了,少女極力壓抑著呼吸,她知道若是她的脈搏起了一點微弱的變化,是絕逃不過他的耳朵的。

  「你在怕什麼?」

  少女聽不出他的聲音是喜是怒,她的一顆心撲通撲通地跳,彷彿只要她一張嘴說話,那顆劇烈跳動的心就會從胸腔里跳出來。

  她選擇沉默,她在等。比武對陣的時候她往往喜歡先發制人,但在其他的事情上,她一向很擅長這種以退為進的招數。

  可惜那個人卻不接她的招,而是冷冰冰在她背後道:「你可知錯了?」

  她衣服上又掙出一身冷汗,冰涼地貼在身上。她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快要震碎耳膜,但還是咬著牙道:「徒兒不知。」

  那人什麼也沒再說,轉身要走,他這一走,不知又要多久才會回來。她再也忍受不了這種等待,這種等待簡直能把人逼瘋。她轉過身來,雙腿還跪在地上,大喊道:「師父為何要殺蔣不為?」

  那個人的背影一怔,終於回過頭來,見那黑衣的少女匍匐在地上,滿懷期盼地抬頭望著他,那灼熱的眼神正努力地在他臉上尋找著破綻。

  但她從那雙青松似的眉宇里望過去,像是幽深的懸崖下纏繞著迷霧,隱隱露出些裊裊水汽。一個人好像永遠也無法知道,若是從這裡跳下去,是會落進柔軟的湖水裡,還是會在冰冷的岩石上摔得粉身碎骨。

  「你趁我不在,私自下山,還不知錯?」

  那少女卻不回答,依然發問道:「只有百里狂刀才能砍出那樣深的刀痕!八年前,那把砍開應龍鎖的刀……只有可能是蔣不為!」

  「我說過多少次,叫你不許再查當年之事。」他幽幽地道:「我已將金威、塗山白和何勁松殺了,其他人便不足道。」

  少女突然激動地喊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主謀依然逍遙法外,怎會是不足道!師父不讓我殺人,也不許我查父母被殺之事,卻搶在我逼問蔣不為之前殺了他!他明明……明明馬上就……」

  男人的聲音冷了下來,「你懷疑我。」

  少女跪在地上重重磕了個頭,「徒兒不敢!」

  「我說過,不到萬不得已不可動手殺人。蔣不為的兒子蔣青與你本無冤無仇,你貿然殺了他,是將我說的話都忘了?」

  少女爭辯道:「可我不殺他,就永遠也抓不到蔣不為!」

  男人忽然暴怒,抓起少女手邊的劍丟下了萬丈深淵。

  他將一把梨花木劍丟到少女的跟前,「你殺心太重,這把木劍是為了提醒你,再動手殺人前務必要三思!」

  少女的手撫過未開刃的劍刃,以一個普通劍客的武功,這樣的劍,是決計殺不了人的。

  她的眼睛紅了,咬著牙道:「師父殺過的人不知多少!為什麼師父可以,我卻不能!」

  男人突然伸手掐住了她的喉嚨。

  那雙鉗子般的手攥得她喉嚨生疼,疼的她說不出話來,她感覺自己的眼淚馬上就要落下來,但她還是強忍著疼痛道:「師父為什麼不再問我,娘教我背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她強忍住眼中的淚水,「只要是你想知道的,我什麼都會告訴你!只要,只要你回答我……」她再也說不下去。

  「珩兒,」他蹲下身來,一雙冰涼的手握住了她的肩膀,「若是一個人與你有天大的恩情,又有天大的仇恨,你會殺了他么?」

  少女心中最後一點希望破滅了,那個人帶著悲憫的眼神落在她臉上,她甚至覺得這種眼神比捏碎她的喉嚨更讓她痛苦。

  她的眼淚終於流下來。

  她道:「一個人的恩情再大,也大不過殺人父母的血仇。」

  不知過了多久,郭珩漸漸地恢復了些意識。

  她身上又濕又冷,周圍似乎是環繞著野生灌木,天空雖沒有一絲光亮,露水已附上了這些草葉和花間。

  她似乎是躺在什麼人的懷裡。

  她的身上被點了穴道動彈不得,迷糊間只能感到那人一手將她緊緊摟在胸口,另一隻手正貼在她的背上,一道至剛至陽的精純內力正沿著后心緩緩注入她的體內,胸口處的疼痛也漸漸平復下來。那真氣雖然熾熱,這雙摟著她的手卻比死人還要冰冷,若不是背後的內力渾厚如泉涌,她幾乎要懷疑那個毒發垂死的人不是自己而是對方。她貼在那人的胸口,他的衣料熏過熏香,但她依然能輕易地聞到那股附著在他身上的血腥氣和死氣。她想問對方為何要救自己,張了張口,卻始終發不出一絲聲音。

  一片黑雲遮住了月光,將二人埋進伸手不見五指的濃夜裡。

  她想不到什麼人會如此大費周章地救她,因為她所認識的人中會救她的著實沒有幾個;她也想不到那個苦心孤詣害她的人又是誰,因為有理由害她的人實在太多。

  不知過了多久,她感覺那人終於收了內力,此時她胸口處的疼痛已微不可查,但神思依然昏聵難以集中。她的頭靠在那人突出的肩胛骨上,臉貼著他冰涼的脖頸,費力地睜開眼,卻只能隱約看見漆黑的夜幕里似乎漂浮著一隻亮光微弱的螢火蟲,幾滴溫熱的液體順著額頭滴落在她的臉上。

  她又失去了意識。

  天光乍亮。

  秦蓉已在白虎堂中尋找了一整夜。

  當她從地下密室回來,看見郭珩房中仍然空無一人時,心中已覺得不妙。

  雲中玥雖然不喜歡郭珩,但他見秦蓉著急,也跟在她後面盡心儘力地尋找。

  不多時,秦蓉看見一棵快要枯死的佛肚樹下躺著一個人,瘦弱的身軀似乎被周圍的灌木完全淹沒,只露出半張蒼白淌血的臉。

  雲中玥搶先一步走上前去,觸碰到郭珩頸上脈搏還算強勁,心中鬆了一口氣,這才扭頭對秦蓉喊道,「你別怕,她沒什麼事。」

  秦蓉趕上前去,見郭珩額頭臉頰唇邊滿是鮮血,連忙伸手探她的脈搏,卻見她脈搏無恙,雖然有些孱弱,卻不像是有傷,倒像是大病初癒一般。

  她臉上的血雖看著嚇人,額頭卻並沒有傷口。

  雲中玥嘴上忍不住道:「我都叫你不用擔心她了,她這樣的人哪會吃虧,該小心倒霉的是別人才對。」

  郭珩內息收緊,人已悠悠轉醒。

  她嘗試著睜開眼,陽光晃得她適應了好久才勉強看清眼前的景象。

  面前是秦蓉放大的臉,旁邊站著的還有一臉不屑的雲中玥。

  秦蓉見她醒了,喜出望外道:「阿珩!你醒了!你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郭珩暗自運轉真氣,不由得大奇:真氣流轉如常,昨夜發作得如此厲害的毒也已被壓制住了。

  若不是地上一串帶血的腳印昭示著這裡昨晚曾發生過一場殊死搏鬥,她幾乎要以為昨天這裡發生的一切似乎是一場夢。

  秦蓉忙問道:「阿珩,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她看著秦蓉關切的臉,神情也變得柔和了許多,道了聲:「多謝。」

  她見自己的梨花木劍掉落在不遠處,又伸手摸了摸玉笛還在身上,這才放下心來,伸手接過秦蓉手中的絹帕擦拭臉色的血跡,嘴上卻道:「這是我自己的事,不需要外人插手。」

  秦蓉急道:「昨晚有一名高手偷襲了白虎堂,現在所有賓客,包括了戒大師和秦公子這樣的高手都受了傷。」

  郭珩面色微變,突然問道:「昨晚救我的是不是你?」

  這下秦蓉和雲中玥都是一愣,臉上不由得露出了迷茫神色。

  郭珩轉念一想也知不對,秦蓉雖然武功不差,但比之昨夜那兩人相差甚遠。

  她心下已知道答案,撿起梨花木劍剛轉身要走,便聽得雲中玥在身後不滿地喊道,「喂,我們好心好意找了你一個早上,秦姑娘如此為你擔驚受怕,你總該告訴我們到底發生了什麼吧!」

  郭珩本來轉身要走,但她見秦蓉鬢髮凌亂眼下烏青,想了想還是開口道:「昨夜我被一個黑衣人暗算,用特殊藥引激發了之前體內的餘毒,無法使用內力。那人蒙了面不知身份,我只知此人武功奇高,且欲以吸星大法吸走我的功力。」

  「什麼?吸星大法!」

  此言一出,秦蓉與雲中玥皆是震驚不已。

  吸星大法這門武功陰邪歹毒無比,吸取他人苦練多年的內力據為己用不說,習武之人內力是身體運行的根基,若是被外力強行吸取全身的真氣輕則終身無法再習武,重則一命嗚呼。

  只是這門武功失傳多年,二人聽聞后不由得既驚且怒,心中更是疑竇叢生。

  雲中玥道:「這麼邪門的武功,又失傳多年,怎麼看都像是那白袍惡人做的。」他震驚道:「難道對方此刻已經在白虎堂內?」

  秦蓉沉著臉道:「卻有這種可能。」

  郭珩卻搖搖頭道:「絕不是他。」

  雲中玥嗤笑道:「你怎知不是他,難不成他來了,還會告訴你?」

  郭珩別過頭去,不再說話。

  雲中玥心中對郭珩仍有懷疑,不覺問道:「看你身上滿是血漬,自己卻沒有受傷,想必對方傷得不輕。你既然說那人武功奇高你又中了毒不是對手,又是如何重傷對方卻毫髮無損呢?」

  郭珩道:「因為昨夜還有另外一個白衣蒙面人中途出現,是他救了我。」

  「這個人似乎曾為我療傷祛毒,這些血跡應該是他的。」

  秦蓉追問道:「那這兩個人有沒有什麼特徵,比如身形兵器什麼的?」

  郭珩仔細回想了一番,卻依舊記不起太多細節,只得道:「兩人應該都是身量高挑的男子。那黑衣人體格強健,手很粗糙;那白衣人略清瘦些,劍法很高明。」

  雲中玥手中握著金絲軟鞭向青灰色的佛肚樹榦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抽打著,翻著白眼地嘲諷道:「練武之人身量高挑體格強健或是清瘦的多了去了,更別提常年練武哪個手能不粗糙。至於劍法高明,中原武林一半以上的人都是用劍為主,劍法高明者隨便一磚頭下去能砸死一大片,你這說了也等於沒說啊!」

  他略一挑眉,口中譏諷道:「該不會這只是你自導自演的障眼法吧?」

  秦蓉皺眉道:「你休要胡說。」

  雲中玥不甘示弱地撇了撇嘴,「我只是開個玩笑,光看看現場的痕迹也知道,這兩個人的武功可比這黃毛丫頭高得多了。」

  秦蓉心中突然有種不安,雲中玥見狀問道,「怎麼了,你想到什麼?」

  秦蓉搖搖頭,低著頭凝神思考了片刻,忽得醒悟了一般,臉色霎時變得蒼白。

  她突然向前一步抓著郭珩的肩膀急道:「你說救你那白衣人用劍高明……他,他受傷了?傷得重不重?」

  郭珩心中疑惑,但還是說道:「我當時神志不清,只聞到他身上有很重的血腥味,但他為我療傷時內力渾厚,想必沒有大礙,不過……」

  她低頭看向腳尖,「這種毒極難壓制,即便是內力高手也會大大地損耗,需得好好恢復上一段時間才能復原。」

  秦蓉聽了點點頭,臉上又重新掛上幾分笑容。

  但郭珩看得出,她的笑容已變得十分勉強。

  雲中玥道:「無論怎麼說,咱們一早上了滴水未進,餓著肚子也想不出什麼主意。我看不如先回去與眾人匯合,再從長計議,也可查看狀況。」

  秦蓉只好道:「小玥說的不錯,如今強敵在暗我們在明,還是儘快去和其他人匯合,說明這件事,才好商議對策。」

  郭珩跟著秦蓉走在後面,一路上儘是從迎賓大堂房頂上落下來的殘磚爛瓦碎石細沙。

  日頭重新變得火辣,彷彿昨夜的寒風只是一場海市蜃樓的幻覺。

  她低頭看著身上的鮮血,將衣擺緊緊攥在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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