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 都變了
是日,御書房內。
聖上打開一份奏摺,其言辭灼灼,上言皇后與宗楚客意圖謀叛。恰巧,皇后在一旁協力事務,看到摺子后惱怒至極,不待聖上表決,當即下令將上呈摺子之人杖斃。
「皇后!」聖上抬眼看著母儀天下之人,滿是吃驚與不解。
皇后微怔,轉頭看向身旁之人,眼神亦是充滿訝異,她試探性地道:「你方才……叫我什麼?」
四目相對,曾經心意相通的二人,此刻雙眸皆有了異樣。
聖上緩緩垂下眸子,他頭髮白了,皺紋長了,任由她胡鬧了許久,但他腦子還是有一絲清醒的時候,「皇后。」
「呵,呵!」皇后冷笑,「從何時起,我不再是你的香兒了?」
「是啊,從什麼時候起,你不再是我的香兒了……」聖上喃喃,起身緩緩離去。
身後的皇后直直盯著那抹明黃的背影,一雙鳳目犀利無比,「皇上!」
如她所料,離去之人並未回頭。
皇后僵著身板,直直坐倒在座上,拳頭緊握,垂眸思慮了片刻……不多時,她將凜冽的目光轉向一旁的宮女,「傳宗楚客進宮。」
「奴婢遵命。」
宮女剛退出殿外傳話,另一宮女則快步走了進來,神色頗為慌忙,「娘娘……」
「怎麼回事?」皇后抬眼,不怒自威。
「方才聖上傳蕭大人入宮了。」
「蕭至忠!」皇后冷笑一聲,抬手便將金碧輝煌的桌上的茶盞摔了下去,一隻價值連城的茶盞頓時四分五裂,茶水濺了一地。
「奴婢該死——」下邊的宮女慌亂下跪,皇后動怒,這還是頭一回。
皇后的面色極沉,喃喃道:「他終究還是懷疑我了……呵,帝王無情啊……所謂山盟海誓,一言九鼎,在至高無上的權利面前,都算個屁!」
她為他生五個兒女,三個被武后殺害。後來,她無怨無悔跟他在外流放十四年。十四年啊,過了多少個戰戰兢兢的日夜,她哪一刻不是站在他身後,陪伴他、鼓舞她。十四年間,二人互相勉勵,惺惺相惜。他曾承諾,有朝一日得以翻身,絕對尊重她、愛護她,對她不加限制……
如今呢……呵,他愛的,始終是他的權位啊!
一抹冷笑劃過嘴角。
變了,她不是韋香兒,他也不是李顯了。
…………
轉眼,已是年關。
青女傳來一消息,說方城縣主入宮伴駕了,如今皇後身邊有宗楚客之女宗嫻和方城縣主武韻,頗為得心應手。
荊詞詫異,「怎麼回事?一個故臣之女,聖上、皇后竟然還想得起她來?」
「四娘莫忘了,好歹方城縣主也曾得過皇后的寵愛,如今被引薦入宮自然不難,只要有心就成了。」
「也對,莫不是……長寧公主?不對,人在薛崇簡府里,難不成是薛二郎?」荊詞做了些猜測,覺得薛二郎讓她入宮更說得過去。
一番查探之下,果真,是薛崇簡引薦的。
他的用心,荊詞自然猜得到,無非是不想她入宮犯險罷了。
一抹無奈之笑浮現嘴角,他這又是何苦呢?
…………
如今荊詞已不大處理楊府的雜事了,這年關,她只帶著禮給觀國公拜了年。
今年形勢特殊,荊詞本以為今年的年夜飯會最沒意思。
不想,長姐竟然把胡遠和胡胡都接過來了。
宴席是楊壽雁交代余囍親手辦的,還算豐盛,裝飾上比起往年奢華程度要更勝一籌。
上座仍舊是老太太,她卧病了數月,可算痊癒了,但身子骨終究不如從前。天寒地凍,愈發顯得老態龍鍾,一雙內陷的眼睛,再沒了從前的犀利勁兒。
「祝阿娘新年如意,萬事安康!」
「祝祖母新年如意,萬事安康!」
坐下一眾姨娘、娘子不約而同一齊朝老太太福身拜年。
「慢著,」老太太出聲,盯著楊壽雁冷冷道,「大娘子,你就別假惺惺的了吧。」
「祖母說的什麼話,雁兒誠心實意給您拜年。」楊壽雁面容含笑,絲毫不在意老太太的冷言冷語。
「哼,真心還是假意,你心知肚明。」
楊壽雁睜大眼眸與老太太四目相對,淡笑的神色不改,「祖母說是什麼就是什麼吧。」爾後,她起身回座。其中一些姨娘亦隨之回座。
老太太滿肚子怒火,無從發泄。
楊薇微笑著,娍柔聲道:「祖母,聽說這掌勺的是長鵲樓名廚,做的都是您的最愛,您可要好好嘗嘗。」
「嗯,爾等入座吧。」
「這杯酒,我敬四娘,」楊壽雁舉杯,看向荊詞,雙眸含有几絲笑意,「這一年,四娘的進步可謂飛躍,真叫讓我這個長姐嘆為觀止啊。」
荊詞舉起酒杯相對,亦面容掛笑,「這還得多謝長姐的栽培,若沒有長姐,哪有荊詞的今日?」
「呵,後生可畏。」楊壽雁扯了扯嘴角,笑容中透露出幾分鋒利冰寒,「不過……我倒是喜歡你這樣。」
喜歡?荊詞頓時覺得笑不出來,喜歡同她作對的她?以填充她的征服欲?長姐此人著實變態。
管氏一病之後,變得不再像從前那樣喜歡熱鬧了,對於眾姨娘們,更是愛搭不理。老太太雖然不喜楊壽雁,但對李諶,還是有所牽挂的。
「諶兒,聽說國子監的先生表揚了你?」老太太手裡自然還有些消息的。
李諶放下筷子,頗為恭謹,「回太祖母,也無所謂表不表揚,課業是孫兒的本分。」
老太太點點頭,若有所指悠悠道:「孩子尚且懂得什麼叫本分,大人果真連孩子都不如啊……」
…………
一頓年夜飯,雖豐盛,眾人卻不大有相聚共飲的興緻,遂草草了事。
宴散后,荊詞牽著望兮,緩緩朝筎院走去。
她們一邊走,荊詞一邊教望兮認事物,「這是燈籠,紅燈籠。」
「紅……燈籠……」望兮奶聲奶氣跟著重複。
「對了,喏看那,那是月亮,彎彎的月亮。」
「月亮……」
望兮聰明乖巧,看見前方有一個高大的身影,仰頭問荊詞,「那個是誰呀?」
前方高大的身影大步走了過來,李諶蹲下來看著她道:「我是你的大表兄。」
「大表兄……」望兮若有所思,「大表兄是誰呀?」
李諶一把抱起她,「大表兄就是我嘍,我們方才在宴席里見過,你不記得了嗎?」
望兮搖搖頭,一臉認真,「我不知道,方才有壞人,望兮要乖乖吃飯,不能說話不能亂看。」
李諶驀地一笑,轉頭看向荊詞,「四姨真寶貝她,就這般怕我母親把她搶了去?」
「你莫冤枉我,這可不是我教的。望兮,是誰告訴你有壞人的?」
「蕊兒姑姑說,吃晚膳的時候有壞人,誰要是帶望兮走,望兮就要大聲哭。」童言無忌,說得有板有眼。
一時之間,荊詞和李諶都沉默了,蕊兒倒是真的忠心,楊鈺沛已過世幾年,還費盡心思為她守著遺孤。
末了,李諶苦笑,「我就知道,楊府遲早會變成這樣。」
荊詞垂眸,好一會兒,抿嘴道:「那我問你,我同你母親,你站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