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不勞煩你
做了決定,幾人立馬上馬,策馬揚鞭,離長安而去。
荊詞和崔琞倆人騎一馬,荊詞馭馬。武韻和薛崇簡共騎一馬,武韻馭馬。華舟則獨自在後面護送他們前行,遣去了他帶來的人馬。畢竟,人多反而惹眼。現在荊詞身邊多了那麼多人,太平公主還不至於為了她傾巢出動。
崔琞和薛崇簡都有傷在身,一行人走了一個多時辰,便在路邊的一家邸店休息。荊詞找店家要了兩盆熱水和一些乾淨的布,以及兩瓶金瘡葯。爾後立刻為崔琞清洗傷口,上藥包紮,同時把另外一瓶葯交給華舟,讓他送去給另一間房的薛崇簡。
天色漸晚,他們在邸店住下了。
崔琞陷入昏睡,荊詞寸步不離地守在他身邊。未過多久,華舟端來一碗葯,荊詞接過他手中的葯碗,打算親自喂他。
「薛二郎那邊情況如何?」
「楊四娘放心,雖然傷痕纍纍,卻都是皮外傷,不礙事。奴才已為他上了葯,現在已經歇下。」華舟垂首道。
荊詞點點頭,「你去休息吧,這裡有我照顧。」
黑夜漸漸襲來,荊詞點了幾盞燈,邸店條件有限,整間房間鋪滿微弱的光。
她搬了一張凳子在床邊,靜靜地坐著守著睡夢中的人。
崔琞睡得有些沉,英氣的面容終於恢復了几絲氣色,修長的睫毛一動不動。
荊詞支著腦袋凝視著他,水靈靈的眼睛隱隱發紅,他說過絕對不會讓她再受傷,用自己的身體為她擋刀,就是不讓她受傷的辦法嗎?她默默地握住他寬大的手掌……輕輕趴在床沿上。
…………
翌日,晨光熹微。
床榻上之人的睫毛顫了顫,緩緩睜開眼,美麗的女子挨在他身邊,緊緊握著他的手,崔琞轉頭看見靜靜睡著的荊詞,他嘴角輕揚,好似綻開一朵花。
此時荊詞亦緩緩睜開雙眸,與之對視,二人神色皆柔情溫順,眼波似水。
身處險境,卻能心安。
咚咚——
敲門聲響起。
「楊四娘,郎君該喝葯了。」屋外傳來華舟的聲音。
荊詞遂起身,去給他開門。
華舟剛送來葯,小二便端來了洗漱用水,接著又送來好些餐食。
幾人吃過餐食,又備了好些乾糧,待收拾妥當,便重新上路。
經過一夜,崔琞和薛崇簡的身子雖皆有所恢復,終究是重傷。華舟雇了一輛寬敞的馬車,所有人都坐了進去,華舟趕車,一行人前往潞州。
…………
車內。
薛崇簡和崔琞坐在一側,荊詞和武韻則挨著坐在另一側。
荊詞拿著水壺喝了幾口,瞟了眼身旁的武韻,順手將另一隻水壺遞給她,「給——」
好幾個時辰未進水的武韻看見突然遞上前的水壺,猶豫了一番,最終接過,淡聲道:「謝謝。」
素來不和的倆認,此刻能安安靜靜地坐在一起,和平共處,也是難得。倒是薛崇簡和崔琞二人,一路上氣氛都怪怪的,誰也不曾說過一句話。
由於乘坐的是馬車,車內又有傷員,遂跑得不快。
一行大半日……
一路上甚少見邸店,華舟最終停在了一個農家的莊子,讓大家下車休息片刻。
莊子的主人很友好,讓眾人進屋喝茶。華舟乾脆給了些銀子給主人,請她準備些熱茶熱食。
片刻,莊子的婦人端了些烙餅、熟雞蛋之類的上來。
崔琞傷的是左肩,遂不影響右手進食,但他有意放慢了速度。薛崇簡則渾身是皮肉傷,不得不放慢速度。
荊詞和武韻較先吃完,於是在一旁為他們布食。
待二人吃得將近七七八八,薛崇簡對武韻道:「韻兒,你去幫我打一盆水來吧。」
「好。」武韻遂起身走向屋外。
崔琞看向荊詞,「荊詞,你陪她去吧。」
荊詞點頭,知道一路沉默的二人定是有話要說。
院子里,穿著粗布衣裳的孩子們在嬉戲打鬧,婦人們坐在屋檐下,忙著手裡的農活,一邊閑話家常。
不遠處有一口井,武韻的身影朝那邊走去,荊詞亦跟了過去。
井前,武韻杵著,不知該如何下手。
荊詞走上前,拿起井邊的一隻桶,將它反過來用力往井裡扔,爾後傳來噗通的一聲。
旁邊的武韻愣了愣,「你、你幹嗎?」
「打水啊。」荊詞不緊不慢地道,一邊用力拉起井裡盛滿了水的桶,一桶水很重,拉起來甚至吃力,且綁著木桶的又是麻花粗繩,烙得手頗為疼痛。
武韻見她吃力,伸手同荊詞一起拉住麻繩,使勁兒拉水桶。
好一會兒,二人才將盛滿水的桶拉上來,累得氣喘吁吁。
「哎喲喂,富貴人家的娘子和咱們就是不同,打桶水都得費大力氣……」院子里幹活的婦人笑著道。
另有婦人笑著附和,「哈哈哈,貴家娘子自然有丫鬟們做粗活,豈會自己動手,」爾後朝荊詞與武韻大喊,「哎二位娘子,要不要幫忙啊?」
「不必了,謝謝——」荊詞笑著沖屋檐下的婦人道。
「想不到你還會這些。」武韻輕聲道。
荊詞坐到旁邊的巨石上休息,微微喘著氣,「小時候看家裡的丫鬟幹活,見多了自然會。」
「那個……謝謝你。」武韻低頭盯著井邊縫隙里生長出的野草。
荊詞抿了抿嘴,「抱歉,你本來不用風塵僕僕去潞州,是我連累了你。」
武韻扯了扯嘴角,她跟她到底是什麼恩怨啊,她偷走了自己心愛之人的心,自己的父親殺了她全家。她們本該是世上最大的冤家,如今卻風平浪靜地相處,一桌吃飯,甚至協力打一桶水。
經歷了那麼多是是非非,武韻的內心已漸漸能平靜下來,如今她清楚楊荊詞與崔琞乃互相愛慕,她的薛二郎無非是單方面傾慕楊荊詞罷了,一切並沒有她以為的那麼糟糕。
「我父親害了你全家,你不恨我嗎?」武韻看向荊詞。
「怎麼會不恨,」荊詞苦笑,「有一回你侮辱我阿爹,我當時差點殺了你。如今……你父親已經遭到報應。在我看來,父是父,子是子,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那件事說到底與你無關。」
武韻垂眸,「謝謝……」
…………
屋內。
薛崇簡和崔琞二人已放下筷子,沉默不語,氣氛異常嚴肅。
片刻。
「那個……」
「我……」
倆人突然同時開口。
「以後荊詞由我保護,就不勞煩薛二郎了。」崔琞再次開口,語氣冷淡而疏離,臉色甚是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