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何懼深淵
荊詞面容中漾開笑,拉著崔琞一起坐下來。
二人一同品嘗崔琞偷來的御膳,其中有百花糕、駝蹄羹、靈消炙等等,均是宮裡典型的御菜。
「可合胃口?」
「還不錯,要是有酒就好了。」
崔琞聞言毫不留情地用手指彈了彈她白皙的腦袋,「就知道喝酒,當心成酒痴。」
荊詞齜了齜牙,揚起小腦袋,「我喜歡。」
二月春風料峭,屋頂風大,崔琞擔心荊詞凍著,遂一把將她攬進懷裡,用身體擋住後面刮來的陣陣妖風。
荊詞一心嚼著手中的美食,吃得滿嘴肥油,順勢把腦袋往後揚,靠在心上人的肩膀上。
窩在心上人懷裡吃美食,這樣的日子再愜意不過。
…………
倆人在屋頂坐了好一會兒,不敢離席太久,遂起身朝太液池而去,徒留房頂上七八個裝著殘食的精美餐具。
太液池邊的宴飲已接近尾聲,荊詞和崔琞回得很是時候,剛返席不久,歌舞退去,聖上、皇后神態已顯疲倦,於是揮手作罷,起身離席。
「恭送聖人——恭送娘娘——」
席間眾人起身,爾後紛紛散去。
荊詞與遠處的崔琞隔空對視一眼,二人神色皆戀戀不捨,卻也沒法子,一個在宮內一個在宮外,聚少離多。
「得了,別看了!」一道身影突然上前,阻擋了倆人的對視,李隆范優哉游哉地站在荊詞身前,「走了,咱們出宮吧。」
荊詞睜大圓溜溜的眼睛,「你要坐我的馬車嗎?」
「我……」李隆范指著轉身即走的佳人背影,兀自嘀咕,「我一個大男人怎麼可能坐馬車……」爾後獨自離去。
咚——咚——
皇城暮鼓悠悠,華貴的馬車三三倆倆駛離大明宮。
其中一輛寬敞的馬車內,裡面坐了一位年輕的女子,女子垂眸,姣好的面容神色甚是低沉。她雙手緊拽著身上紫色的襦裙,一言不發。一旁的丫鬟感受到了主子的情緒,一路上不敢說一句話。
馬車行了片刻,終於停在蕭府門口。
丫鬟抬頭小心翼翼地望了望主子,見主子沒有絲毫下車的意思,遂不敢出聲。
好一會兒,馬車外傳來一聲叫聲,「環兒——」
車內的陳環兒睫毛顫了顫,似剛回過神來,淡聲道:「下車。」
丫鬟這才敢打開車門,正欲轉身扶主子下車,馬車外伸出一隻寬大的手掌,蕭平一雙眼睛炯炯有神的看著車上的心儀女子,一臉靜謐的陳環兒抬眼,最終伸手搭到他手上。
二人牽手入府,府里的丫鬟小廝紛紛朝二位小主子行禮。
「去洗漱一下,待會兒一起去母親房裡吃飯。」蕭平道。
陳環兒點頭,露出淡淡的笑,「好。」脫離蕭平的手的剎那,她嘴角保持的笑驀地變得苦楚酸澀……
方才在宮裡,姨父所說他將娶宗家的女兒的一番話像烙印一樣深深印在她心裡,沉重、難受。今日之前,蕭平並未與任何人有婚約,可是蕭至忠的話如一盆水,說出來便潑了出去,聖上、皇后以及眾人都聽著看著。
蕭平……勢必得娶宗家女。
約莫半個時辰后,蕭母房內。
食案上擺滿了各式菜色,佳肴豐盛,色香味俱全。
略帶病容的蕭母看著食欲不振的倆人,淡聲問,「不合胃口?」
「沒有的事。」蕭平對母親強顏歡笑。
蕭母自然看出了倆人間的不對勁,卻沒再言語,兀自低頭吃食。待用餐完畢,蕭平和陳環兒告退之時,蕭母道:「環兒,你留下幫我看看針腳。」
蕭平遂作揖獨自轉身退出,身影剛消失在屋內,蕭母便開口,「今日在宮裡究竟發生了什麼?」她已許久不打聽世事,平兒和環兒感情一向很好,今日突然這般神色,定是在宮裡發生了什麼事,或者……方才在宮裡某個與他們有過瓜葛的人發生了什麼……
「姨母……表兄可能……要娶宗家的女兒。」陳環兒垂首道,言語平靜,心裡早五味雜陳,極其不是滋味。
「怎麼回事?」
「今日在宮裡,荊詞替她長姐進宮赴宴,聖上想把荊詞許給表兄,姨父卻說年前表兄與宗家女兒已有婚約,聖上這才作罷。」陳環兒把事情一一道出。
蕭母聞言,終於鬆了一口氣,她就怕他們今日在宮裡會遇到荊詞,她擔憂荊詞發生了什麼事,卻沒想到原來是這樣,「幸好……」
沉默了片刻,蕭母再抬眼看面前的陳環兒,「你可後悔?」
陳環兒上前一步挽著蕭母的手,順勢依偎在蕭母身邊,「姨母,我早知道會有這一天,表兄是我自小的夢想,不管將來處境如何,我都不會後悔。」
蕭母點點頭,「你去歇息吧。」
陳環兒聞言起身,向姨母微笑著福身離開。
回到自己的房內,陳環兒不忘吩咐丫鬟給蕭平送一碗人蔘湯,這個時辰,蕭朗一定還在忙公務。
姨母問她后不後悔,她如今哪有後悔的餘地?即便前面是深淵,她也得跳。蕭平,已成了她在這個世上最後的心與身的棲息地。所有人都走了,她只有他。
…………
聖上和皇后的眼睛看著,蕭至忠很快私底下和宗楚客溝通協商好,三書六禮,所有禮節都加緊了腳步。
不出一個月,蕭平便帶人馬前往宗府迎親。
迎親當日,蕭府上下一派喜慶,登門道喜之人絡繹不絕,就連平日輕聲細語的丫鬟們,今日都不覺加大了些聲音。
陳環兒整整一日閉門未出,耳邊的熱鬧與她無關,登門的賓客更是與她沒有絲毫關聯。接近日暮之時,蕭府上下點亮了大紅燈籠,是時辰迎親了。
房門外映照著一身影,久久佇立在外面,遲遲未推門進來。陳環兒坐在屋內,看著外面喜慶的燈籠照射在門上的一道身影,內心糾結萬分,她知道外面的人心裡不比她好過。
最終,她起身輕輕打開門,一襲紅衣的俊朗新郎官出現在眼帘。一扇門將屋外的繁耀和屋內的清冷分隔得一清二楚,儀錶堂堂的紅妝新人含視著她,片刻,二人對視嘴角皆露出會心的笑意。
二人心裡清楚,他是她的,她也是他的。
「去吧,莫耽誤了正事。」她望著他的眼神如春風,語氣平靜寧和。
蕭平點頭,緩緩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