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灞橋送別
「四娘,四娘……」
「嗯……怎麼了?」床榻上睡得正熟的荊詞轉了個身。
「您醒一醒,」芳年頗為心急,對迷迷糊糊的主子道,「今日錢小娘子出嫁……」
「什麼?」荊詞一把掀開被子,睜開朦朧的雙眼,「之語今日出嫁?」
芳年點點頭,「說是昨日做的決定,咱們今晨得到的消息,現在錢小娘子恐怕已經動身前往潞州了……」
不等芳年說完,荊詞已經下床穿衣裳襦裙,連忙洗漱。
片刻,荊詞獨自一人跑出府門。
由於出門匆忙,荊詞穿了一身女裝便往城門的方向騎馬而去,心裡不住責怪錢之語,這個決定未免也太突然了,不給她一點準備。
「駕——」她一襲襦裙,策馬揚鞭,良馬快速奔跑在寬敞的朱雀街上,揚起陣陣塵土,「駕——」
出了城門,終於依稀看見前方有一隊紅妝車馬,正在緩緩前行。
「等一等——」荊詞加快速度追上前。
紅妝馬車內的人聞言,一把推開窗,探出頭,用力地揮舞著手臂,激動得大嚷,「荊詞——這呢!我在這呢——」
一襲紅妝的錢之語極美艷動人,見是熟悉的身影,眉開眼笑,笑容燦爛宛若仙子。
不一會兒荊詞便追了上來,放慢馬速同她的馬車並肩行走。
「你個壞丫頭,竟然不告訴我今日出嫁。」荊詞頗為怨怪。
「我、我沒想到你會來送我……」錢之語滿眼驚喜與激動,她當真是沒想到,畢竟……連阿爹阿娘都沒有來送她。
「說的什麼話,你遠嫁潞州,不知何時何日才能再見面,我豈有不送行的道理?」
「謝謝……」錢之語伸手捂住臉,淚水不禁在美麗的眼眶內打轉,「恐怕如今整個長安城,只有你在牽挂我。」
荊詞笑,「真傻。你到潞州可得好好照顧自己,否則就對不起我的牽挂。」
她認真地點點頭,「嗯,我會的!」
…………
車隊終於行至灞橋。
荊詞凝視著一襲紅妝的友人,內心感慨萬分,「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不管你在哪,我都會牽挂你。」
蕭安、蕭平、陳環兒,這些年,知心摯友們一個個離去,這當真就是她在長安城最後一個朋友了。
錢之語猛烈地點著頭,不忍再看她一眼,撇開滿是淚痕的面容將車窗關上。
車隊漸行漸遠,荊詞坐在馬上,看著遠處如血紅色紐帶一樣的車隊,系著這頭,連著那頭。女子遠嫁,沒有良人來接,亦沒有親人相送,只得獨自千里迢迢去陌生的地方。唉,之語原本就是為了躲避自家的複雜糟心事才願出閣,但願她在那裡能找到平靜。
荊詞在灞橋停留了好一會兒,方調轉馬頭往回走。
她們二人,相識於潭州,相知於長安。
荊詞和錢之語,一個因為不斷失去,所以更加珍惜,另一個則是從未擁有,才知擁有的可貴。
「救命啊……救命啊……」
遠處依稀傳來呼救聲,荊詞朝四周望了望,確定聲音是從前方傳來的,遂往聲源尋了過去。
「有沒有人啊……救命啊……」
荊詞發現聲音從溝里傳來,於是下馬,往溝里張望了幾下。那溝不算太深,只是一個長滿茂草的小凹……一對男女躺在草溝里,手腳皆被綁住,不停地呼救。
「啊!有人!小娘子救救我們吧……」溝里的人發現有人出現,甚是激動,連聲道:「拜託為我們鬆綁,我們不小心為賊人所害……幫幫我們吧……」
荊詞從高處打量著他們,眼前這對男女大約三十來歲,衣著光鮮亮麗,只是沾了些泥巴,想來應當是富貴人家。
她猶豫了片刻,緩緩走下去,為他們鬆綁,「你們說遇到賊人?什麼賊人?」
男子一邊自行收著繩子,一邊抱怨,「唉!都怪她!好端端跑回娘家,要不是為了去接她,我們的馬車和銀兩也不至於被搶走!」
啪——
婦人掄起胳膊劈頭便扇了一巴掌男子的腦袋,怒瞪著他,「怪我怪我,就知道怪我!我說了要回來嗎?要不是你強行把我拉上馬車,我會被山賊綁起來?你看你看,我滿頭朱釵都被搶走了!」
「朱釵嘛,進了城我給你買它上百個,夠你戴一輩子。」男子努嘴,頗沒底氣。
「哎呀!還沒感謝人家呢!」婦人沒好氣地瞥了男子一眼,看向荊詞,「小娘子,多謝多謝,要不是你,我們還不知道要在這裡待到什麼時候。」
「就是啊,我們被綁了整整一天一夜啊……」
「不客氣,舉手之勞。」
咕咕——
一個奇怪的聲音突然響起。
三人皆頓住,過了一會兒,又聞一聲,咕咕——
眼前的夫婦驀地尷尬萬分,聲音來自他們的肚子。荊詞見狀,毫不猶豫地掏出僅有的錢遞給他們,「你們可以去買些吃的,或者雇一輛馬車。」
見二人猶豫,荊詞將錢塞到婦人手中,轉身跨上馬。
「等會兒——」男子突然大呵一聲。
馬背上的荊詞愣了愣,該不會……嫌少吧?她剛欲揚起馬鞭,想著還是趕緊離開為好,男子又道:「貴府在何處?」
荊詞聞言止住了動作,「怎麼了?」
「我何某從不欠人家的,你說說,貴府在何處,我回去即刻讓家丁雙倍奉還。」男子揚頭理直氣壯道。
「不、不必了,舉手之勞而已……」
「自然不行!我說什麼也是皇親國戚,怎麼隨意接受別人的施捨?這等有辱皇家顏面之事,我可做不來。」男子神氣十足,婦人則一旁頻頻點頭同意。
荊詞赧然一笑,「這也沒幾個錢……」
「你若將此事說出去,我們顏面何存?鄭國公上下顏面何存?」
「鄭國公?」荊詞揚了揚眉毛,「不知郎君口中的鄭國公可是……」
「當然是楊知慶楊老將軍!沒錯,我們就是他的親家。」男子甚是自豪,鄭國公的名頭果真響亮。
親家?荊詞看著眼前這對夫婦,忍俊不禁。
「哎喲,你這人好奇怪,笑什麼啊。」婦人一副看猴似的看著荊詞。
「不知二位是哪位姨娘的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