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回娘家
「四娘,好些日沒來了。」崔宅的門房見著是熟人,咧開嘴笑。
「你家主子呢?」
門房歡快地回話,「在書房呢。」
荊詞淡笑,徑直朝書房走去。
剛到門口,恰好遇到幾個拿著賬簿的男子從裡面出來。雙方雖不認識,卻也點了點頭示意。
「崔郎,挺忙啊。」荊詞踏進屋。
座椅上的崔琞見著來人,放下茶杯扯著嘴角,「無事不登三寶殿,坐吧。」
「你知道我找你何事?」
「能猜到幾分。」
荊詞的聲音不覺沉了些,認真地問,「能幫我嗎?」
「風險太大。」
她輕嘆一口氣,誠然。
片刻。
「你欠我的人情數都數不清了,打算怎麼還?」崔琞悠悠道。
「那這事你答應嗎?」她心裡還是惦記二姐的事。
「我試試,不敢保證。」
荊詞聞言,一抹笑在她臉上綻開,「你說怎麼還就怎麼還。」
「以身相許?」崔琞戲謔。
荊詞瞪了他一眼,「胡說什麼呢。」
丫鬟呈上一碟剛上鍋的香甜蒸梨。秋天吃梨再適合不過,補水養生,潤肺止咳。
「一轉眼又是秋天了。」
不知不覺,她到長安已經一年有餘,這一年發生了太多太多事,叫她措手不及。蕭家、王家、楊家,一件件、一樁樁……
如果她不來長安這些事就能避免的話,她甘願從沒來過。
可惜,世上哪有「如果」?
「我覺得你這樣挺好,縱使是武家人,卻能不涉黨爭,安安靜靜做自己的生意,過自己的小日子。」荊詞淡淡道。
崔琞笑而不語。
「不是嗎?」荊詞抬頭看著他。
他頓了頓,最終點點頭,「嗯。」至少現在還不算騙她。
「這會兒的曲江遊人少,去走走吧?」崔琞提議。
荊詞點頭同意。
去年秋天,他們在曲江賞秋景,畫意頗濃。不知今年景色是否有變化。
二人起身出門。
…………
兩匹俊駒馳騁在朱雀大道上,往城南而去。
果不其然,這個時節的曲江一篇枯黃,是一種遼闊美。已是落日黃昏,基本沒有遊人。
他們倆牽著馬,徐步走在白茫茫的江水邊。
「二姐的事還請你務必幫忙,一對深情伉儷,總該同眠。」
「此事若沒有朝中人幫忙,想神不知鬼不覺……怕有點難度。」崔琞如實說,如今各方虎視眈眈,相互監視,行事不容易。
「你想找誰幫忙?」荊詞望著他,「我去請薛二郎如何?」
「呵,」他不禁笑了一聲,「薛崇簡一切聽從太平公主的派遣,找他有何用。我說的是……李隆基。」
李隆基?
荊詞神色微變。
「怎麼了?」他側頭望著她。
她低聲道:「太子政變少不了他的一份。」她敢告訴他此事,定是信他的。
「李隆基非池中之物。」
「沒錯,攪了趟渾水還能全身而退,是個聰明有膽識之人,但二姐遭如此劫難也得算在他頭上,時機尚不成熟,如若不是他們鼓動太子,太子豈會這般衝動?」荊詞語氣不甚好,似乎有怨怪的意味。
「他既胸有乾坤,又豈會錯過任何一個『清本正源』的機會?皇家人又有哪一個是善類?」
荊詞嘆了一口氣,頗為傷神,「罷了,我不想怪罪誰。二姐如此,這大抵就是每個世家女子都逃脫不了的命吧。」
「這可不是我認識的荊詞。我認識的荊詞是樂觀的,總有想不盡的法子。」崔琞神色柔和,眼波籠罩著身旁伊人。
淡淡的笑浮上清麗的面容,荊詞有些無奈,「我早已不是洛陽的荊詞了。」
「我帶你回洛陽吧。」他突然止住腳步。
「什麼?」荊詞有些詫異,她沒聽錯吧?
他凝視著她,一字一句甚是認真地道:「我帶你回你的洛陽。」
這一回,她聽得清清楚楚,卻愣住了。
良久,她抬頭與之對視,「好。」
…………
荊詞做夢都沒想到,崔琞行事之迅速,他們翌日便朝洛陽出發了。
此次出行荊詞未受到楊家絲毫阻攔,因著崔琞以自己的方式同楊壽雁打了招呼。
他們未帶隨從和丫鬟,僅是一人騎一馬,時而並排,時而前後。三個時辰,已走幾十里,好不暢快。
路邊小攤。
「羊彘、胡餅、米粥各來兩份。」
「好咧——」攤主轉身跑去忙活。
二人坐了下來,崔琞看著荊詞,「咱們待會兒雇輛馬車吧?路程尚遠。」
「我駕馬車,你坐裡頭?」荊詞眨巴真眼睛打趣。
「胡鬧,我是怕你累著。」
「我暈馬車。」
此時攤主端來米粥,一邊笑著閑扯,「郎君和娘子這是回娘家還是返婆家?」
「娘家?你誤會了,我們……」荊詞張口欲解釋,卻不知該如何解釋,遂作罷。
攤主笑著搖搖頭,這對年輕小夫妻都到這地步了,還害羞個什麼勁兒啊。
「回娘家。」崔琞接話。
「哦——」攤主點頭,「請慢用——」
荊詞不滿地狠狠瞪他一眼,「胡說什麼!」
「你難道不像一個嫁到長安楊家的婦人,日日盼望回王家嗎?」崔琞笑。
荊詞無語,她不理會他,乾脆埋頭喝粥。
整日行下來,相比她一人從洛陽去潭州,輕鬆多了。心很安,不用考慮太多,不再擔驚受怕。
她明白,大概是有身旁之人吧,兩個人,比一個人好太多太多。
是夜。
他們在途中的邸店下榻,住了相鄰的兩間廂房。
待洗漱過後準備就寢之時,房門被敲響。
「誰?」
「是我。」
這麼晚了,不知他有何事。
荊詞將門打開,一臉不解地看著崔琞,「怎麼了?」
「過來看看。」崔琞不等她同意便大步直接入內。
她竟驀地有些緊張,連忙跟上去,「有什麼好看的!」
崔琞東張西望了一番,嘴角不自覺溢出一抹笑,「緊張什麼?」他繼而將窗戶、牆壁、門栓等一一仔細檢查著,邊察檢查邊道:「晚上有什麼事就拍牆壁,我聽得見。」
「嗯。」荊詞第一次小雞啄米般地點頭。
身旁的崔琞瞧她如此,不自覺又笑了,這抹笑比之前更為爽朗,出去時他貼心地為她關上門。
荊詞看著門關上,終於長舒了一口氣,方才著實尷尬死了。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蛋,幸好燈暗,不易看清,否則崔琞不取笑她才怪呢。
鋪好床鋪,荊詞著床就睡了,甚是安穩。她從未在外頭睡得這般安穩,這是久違的安全感,就像阿爹、蕭平、蕭安還在她身邊時一樣。
…………
翌日。
洗漱、吃過早膳后,他們繼續前行。
他們行得不算快,可是越接近洛陽,她便越緊張,總覺一顆心被揪著。
她有些害怕,害怕看到洛陽的一坊一街,王家的斷壁殘垣,以及……那些熟悉的身影在腦中控制不住地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