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冥婚
楊府各個院落,聽聞楊鈺沛生下的是一個千金,皆鬆了一口氣。
太好了,幸好是女孩,聖上與皇后應當不至於趕盡殺絕吧,如若是男孩……怕是沒那麼輕易放過他。楊鈺沛的性子大家是知道的,她若違抗聖旨,楊府也跟著遭殃啊。
幸好,幸好。
其實……聽聞她難產,各院姨娘都懷著一絲詭異心理,如若孩子沒了,再好不過。現在生下的是女孩,雖然不是最好的結果,但也不是最壞。
巴巴盼著別人孩子死,她們也不得已,在楊府困了半生,不就是為了自己家族么……她們放棄了大好青春,心中所愛,終於熬過了半輩子,楊府若在此時栽跟頭,她們輸不起、不甘心啊!
入夜。
珏院終於傳來消息,楊鈺沛醒了。
只是……無論如何,她都不肯說一個字,異常冷靜,即便蕊兒把孩子抱到她面前,乖巧可愛的親生骨肉在她懷裡,她連睫毛都未顫一下。
蕊兒被主子嚇到了,再次陷入緊張。
良久。
「望兮。」
「您說什麼?二娘。」蕊兒見主子終於動了動嘴皮,卻未聽清主子說的是什麼。
「她叫望兮。」
蕊兒驀地笑了,打心底里開心,「望兮?真好,一聽就是一個美人的名字,以後望兮就是咱們楊府的小小娘子了。」
蕊兒含視著乖巧不哭鬧嬰兒,小望兮,小望兮呀,你得平平安安、快快樂樂地長大。
這個剛出生的嬰兒憑藉著性子和模樣,在楊府頗得人心。
老太太僅見了一回,便賞了好些東西。楊壽雁為望兮多雇了一個奶娘,輪流餵奶,並將奶娘精細的養著,吃喝飲食不比普通主子差。
其他各個院的姨娘們聞風亦來探望,本無所出的她們見著這麼一個乖巧好看的孩兒自然是喜歡得不得了,賞些東西給她都出於心甘情願。
父親太子薨,母親用命生下她,確實是悲慘,但上天終究不會殘忍到將人逼到絕境。上蒼給了她一副好樣貌,這副樣貌不似她母親楊鈺沛泠然的傾城之美,而是幾分靈動中的寧和之美,有點兒像荊詞,且性子甚是柔和恬靜,倒有幾分楊薇娍的味道。
聖上與皇后倒沒將這個孩子太放在心上。
「韋后忙著為她弟弟操持冥婚,沒有閑心理會一個女嬰。」
娓院,各院娘子們坐到一塊兒,談笑風生。
「冥婚?」
「是啊,前幾日我弟媳來府上,抱怨此差事落到了我弟弟頭上呢,我弟媳才有身孕不久,弟弟便被派了這種差事,多不吉利啊。」一妾室無奈搖頭,所透露之意再明顯不過。
「我好久未聽到你弟弟的音信,想必近來很閑,如今有差事做,不是很好么?」楊壽雁面無表情,正眼都不瞧她一下。
小妾被噎得不敢出聲,大娘子言下之意……無非是嫌棄弟弟在太子一事上沒幫上忙。
禾娘子笑道:「不過我倒好奇,誰家未出閣的娘子竟嫁給了韋后之弟?」
小妾終於微微抬了下頭,「聽弟媳說,是御史中丞蕭至忠之女,沒多久才去的呢……」
「你說誰?」安靜了好久的荊詞驀地打斷她,追問,「誰的女兒?」
「御史中丞蕭至忠啊。」
「不可能!」
「這是我弟媳親口說的,怎麼可能會錯……」
大家尚未反應過來,荊詞已經消失在屋裡了。
芳年和青女朝老太太福了福身,連忙追了出去。
荊詞出了娓院,急匆匆地直奔楊府府門。蕭安冥婚,她不信蕭至忠做得出這種事,她可是他的親生女兒啊!她不信蕭嬸嬸和蕭平做得出這種事,蕭安屍骨還未寒啊!
荊詞踏上馬,朝蕭府而去。
「駕——駕——」
未多久,她終於接近蕭府。
「吁——」
荊詞跳下馬,睜大眼睛看著蕭府大門口的紅白綢緞,滿臉震驚,原來……
「你們這是幹什麼!」
婢僕小廝們微微行了行禮,低聲道:「楊四娘。」
巨大的悲傷突然浮上來,荊詞捂住嘴,徑直衝了進去——
「楊四娘……」
堂內是一干婢僕與蕭家父子,正在張羅冥婚事宜。
蕭平見荊詞瘋了似的衝進來,些微錯愕,座上的蕭至忠則面無表情,雲淡風輕,並不把她當一回事。
「這是怎麼回事!」荊詞一把扯住蕭平的衣裳,大聲質問。
「荊詞……」
「別叫我!你告訴我,你們是不是要給蕭安辦冥婚,你親口告訴我!」
他的眼神忽閃了一下,輕輕移開眸子,「是。」
她睜大眼盯著這個從小玩到大的好哥們兒,不敢相信他嘴裡說出的話。她環視了一周,紅白事,一切竟然布置得妥妥帖帖……瞧著眼前諷刺的一切,她驀地笑了,「這是蕭平么?是我們認識的蕭平么?」
蕭平欲言又止,事已至此,他無話可說。
「蕭伯伯,蕭安可是您的親生女兒,您怎麼能那麼對她?她是您最疼愛的女兒啊!」她側目冷冷地看向蕭至忠。
「我蕭家豈能出現孤墳?」
蕭至忠異常冷靜的一句話,叫荊詞不住打了一個顫。
蕭安若是聽到這句話,該多傷心欲絕啊。這個從小視她為掌上明珠的父親,逼得她私奔,私自將她與毫不相干的人冥婚合墓……
呵!那個慈父良臣已經一去不復返了。從他對王家下手的那一刻起,想必歹念已生。
如今,他竟然拿孤墳作幌子,犧牲蕭安,以攀附韋后。荊詞搖頭,臉上有數不盡的失望,「清正的蕭家,竟然變成了這副模樣……在權勢和地位面前,情義就這麼分文不值,命如草芥么?」
她最後掃了眾人一眼,頭也不回大步流星往外走。
這個骯髒的地方,她一刻都不願多呆。
「愣著做什麼?」蕭至忠語氣頗為不悅。
蕭平盯著大門的方向,緊握著的拳頭,緩緩鬆開……
「阿爹……」
「別說了,做事。」他打斷他。
「阿爹!蕭安是咱們蕭家的人啊!」
啪——
蕭至忠將桌上的茶杯摔了下去,瞬間怒火中燒。
屋內的婢僕連忙停下手中的活跪下來。
「抓不住先機,咱們都得死!蕭家得亡!」
蕭平默默跪下,直視父親銳利的眼睛,「拆散蕭安和魏元,把她和生人埋在一起,蕭安會怨我們的……」
「一派胡言!她身為蕭家的一員,這是她唯一能為蕭家做的最後一件事,她會願意的。」
「父親!您一定要連家人也犧牲么?」
「沒出息的東西!這叫什麼犧牲,安兒已經死了,人死了還有什麼意義,到哪不一樣么!總之我蕭至忠的兒子,絕不能婦人之仁。」
「父親……」
「不用說了,安兒和整個蕭家相比,孰輕孰重,還要我再說一次?」蕭至忠的臉冷得不能再冷。
安兒和整個蕭氏家族……
蕭平默默深嘆一口氣。
對不住了,蕭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