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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阿逸

  馬車在錢府門口停下。


  「不巧了,我們家小娘子不在家。」門房垂首道。


  荊詞聞聲略為失望,看來是白出門一趟。


  「誰來了?」屋內一道聲音響起,隨後一位婦人探出身,見著來人道:「原來是楊四娘。」


  此人荊詞見過,錢府代主母管家的姨娘,阿逸的生母。


  「既然來了,不如進來坐坐。」


  「之語不在,我還是改日再登門吧。」


  「別呀,阿逸那孩子挺喜歡你的,若見著了你肯定高興,進來坐坐吧。」那姨娘甚是熱情。


  「好吧。」說起阿逸,荊詞的臉上不覺露出了笑容。


  宮姨娘一邊帶她走向後花園,一邊道:「之語回潭州探親了,估摸著她祖母活不長了,正快馬加鞭趕回去見最後一面。」


  「原來如此。」


  後花園,亭內。


  一少年盤腿靜坐在軟墊上,身前是一盤棋子。他很神色靜謐,微微垂首,注意力全在棋局上。


  陽光映到他白皙的臉龐,好似一個會發光的精靈。


  「阿逸。」


  少年回頭,看見亭外站著一個穿精緻襦裙的娉婷女子,嘴角微微上揚,少年起身上前相迎,直接拉過女子地胳膊,將其牽進去。


  「你在下棋嗎?」


  阿逸比劃了幾下,讓她陪他下棋。


  「雖然我棋藝不精,不過應付你應當不成問題。」荊詞頗為自信。


  哪知半局下來,她就開始步步落後,被纏得越來越緊,不覺吃力。


  結果顯而易見,阿逸一點兒水也沒放,荊詞輸了。


  「不行,再來一局。」她既然放出話了,哪肯輕易認命。


  莫說再來一局,一連來了三局,荊詞仍舊是輸。


  「得了得了,我認了。」


  阿逸比劃道:「荊詞姐姐的棋藝比姐姐好多了。」


  「之語會有耐心陪你下棋?」荊詞懷疑到,「與你這樣水平的人下棋,盤盤皆輸,她那麼好勝的人會有這個耐性嘛。」


  「沒有。」阿逸很老實。


  故而他只能自己和自己玩耍。


  「我認識一個下棋高手,如果她還在的話,你們一定很聊得來。」荊詞淡笑著道,言語間不乏感傷失落。


  可惜……沒有這個緣分。


  阿逸望著荊詞眨巴了幾下澄澈無邪的眼睛,乖乖地保持沉默。末了,他伸出手,輕輕地撫摸了一下荊詞的手背,他的手很柔軟溫暖,跟孩子的手似的。


  荊詞的嘴角不覺翹了翹,他雖不能像平常人一樣說話,但他的世界很純粹乾淨,就連手都這般柔和舒服。


  「今日有微風,酷熱退了幾分,你想出府玩嗎?」


  阿逸望著荊詞,愣了一會兒,對她的提議頗為迷茫,似乎是在儘力理解荊詞的意思。


  「我帶你去曲江,那裡有滔滔江水,綠油油的草地,甚是遼闊壯觀。旁邊呢,還有王公貴子們興建的豪宅,你常年呆在錢府,去看看外邊的模樣也挺好的。」她講著講著,倒是勾起了自己的興緻。


  一旁的芳年趕忙扯了扯主子,朝她擠眼,示意不要如此行事。


  「怎麼了,為什麼?」荊詞問出聲,頗為不解。


  芳年支支吾吾,「那個……四娘,這樣不好吧,他可是錢府嬌貴的郎君,要是出點兒什麼意外咱們擔待不起啊……還是不要了……」


  「阿逸跟著你,我放心。」


  阿逸的生母突然出現在不遠處,緩緩走向亭內,待進來,繼續道:「阿逸多年未出過府門,楊四娘便帶他出去見見世面吧,不然這孩子真該悶壞了。」


  「行,你放心,阿逸就交給我了。」荊詞笑著一口應下。


  身後的芳年咬了咬下唇,她自己的孩子自己隨時帶出去不就好了,幹嗎非得四娘帶啊?四娘鬧騰,帶著阿逸郎君沒出事還好,出了事可怎麼辦?

  畢竟……她們兩個今日是女子裝束,阿逸郎君又與常人不同……


  最終,荊詞帶阿逸上了自己的馬車,一路向南而去。


  不多時。


  曲江。


  波光粼粼的江水,江邊綠蔭遍野,文人鋪了件披風便席地而坐,不知爭論些什麼說得面紅耳赤。


  阿逸透過窗戶,不住打量四周,明亮的眼眸里滿含驚喜,他著實被天地遼闊給震撼了。


  芳年與荊詞下車,荊詞轉身攙扶阿逸……


  「楊四娘,巧啊。」


  背後一道再熟悉不過的聲音響起。


  荊詞尚未轉身看來人,嘴裡便念到,「我可沒跟蹤你啊……」


  身後之人未語,只意味深長地扯了扯嘴角。


  她將阿逸攙扶下車,才正視來人,崔琞騎在高大的駿馬上,頗為游哉,甚是自在。他旁邊的馬匹上坐著一個眼眸深邃、鼻子高挺的胡人。


  胡人笑著朝她做了個揖,荊詞福了福身。


  「楊四娘這麼快就忘記我了?」胡人的語音還算標準。


  荊詞盯了他片刻,驀然想起,「哦我記得,你就是那個什麼肚子來著。」


  「瓦杜德。」


  「對對對,瓦杜德。不好意思,你的名字不太好記。」荊詞尷尬地笑了笑。她記得上回李諶帶她去看一個叫橋西的妓子,闖了禍,正是從這個瓦杜德手上買來價格高昂的鐲子賠給人家,這才息事寧人。


  瓦杜德很好脾氣,絲毫不計較,反而道:「無礙,鑒於我的名不好記,我特意叫崔郎君取了個中原名,杜德。」


  荊詞忍俊不禁。


  「你可真會拉近關係。」


  瓦杜德摸了摸自己的鬍子,不明所以,便也笑笑作罷。


  「這位小郎君是……」崔琞看向站在荊詞身旁,俊秀脫俗的阿逸。


  荊詞自然而然地挽上阿逸的手臂,頗為親昵,「這是我一友人的弟弟,當然也是我的朋友,叫錢逸。」


  崔琞盯著荊詞方才的動作,眼神不覺緊了緊,瞧這廝一副無辜的模樣,太會扮了!就會欺騙這些個傻乎乎的小娘子。


  阿逸沒在意他不甚友好的眼神,誠摯地朝他們作了作揖。


  瓦杜德亦恭敬地回禮,崔琞卻不為所動。


  荊詞驀地冷下臉,沒好氣地沖他道:「崔琞,你什麼態度?」


  崔琞無奈,隨意作了個揖,「在下崔琞,敢問錢郎君府上在何處?」


  阿逸比劃了幾下……


  他頗為訝異,原來是個啞巴。


  「阿逸多年未出府門,對外邊複雜的事情不太懂,你們這些商人最狡猾了,可別欺負他,要是讓我知道你們欺負他,我絕對不會放過你們。」荊詞撂狠話,她得好好保護阿逸,這是她的職責。


  「楊四娘把錢郎君護得那麼緊,咱們可不敢欺負。」瓦杜德笑。


  「你們倆個大男人來逛曲江?」


  「路過,與別人談生意呢。」


  荊詞點點頭,想來也是。


  「既然你們有正事,那咱們下回再見。」


  幾人告別,荊詞一干人便邁步走向江邊,欣賞如畫景緻。


  二人正想驅馬繼續前進,身後一人一馬迅速追趕上來……已走了十幾步的荊詞聞得聲音,出於好奇,便回頭看了看,豈料,又是一個熟人。


  那人是李隆基。


  三人緩緩騎馬,談笑自若,往江邊的豪宅方向前進。


  荊詞不禁陷入沉思,如果她沒猜錯的話,崔琞所謂的「與別人談生意」中的「別人」,就是李隆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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