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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瘋女人

  芳年提著糕點興高采烈地再次踏入安仁堂,今日很幸運,徐婆婆糕點出了新品,她特意買回來給主子嘗鮮,主子一定很開心。


  豈料,一進門,便看見主子神色異樣,面色很差,跟方才她離開之時完全判若兩人,「四娘怎麼了?可是身子不適?」芳年甚是驚訝,她被主子的變化嚇了一跳。


  「沒事……」


  芳年雖性子純粹,但也是個聰明機靈的丫鬟,「方才那娘子呢?莫不是……她欺負您了?四娘您告訴奴婢,奴婢該怎麼辦?奴婢定會為您出氣!」


  荊詞一把抱住喋喋不休氣憤不已的芳年,將頭靠在她的身子上,靜靜地不言語。


  她現在只想好好靜一靜,她覺得心好亂。長安很亂,人心很亂,她觸不到底,辨不清真實。


  「四娘?」芳年試探性地叫喚了一聲,見主子沒有反應,便愣愣地站著,她知道主子需要時間緩和。方才那人一看就不是什麼好貨色,定是她說了讓主子傷心的話。


  片刻。


  外面的藥鋪門店陸陸續續傳來一些爭執的聲音……


  「真的不行,很抱歉小娘子。」


  「不管多少錢我家娘子都出得起,隨便你們開價!」


  「這不是錢不錢的問題,問題是九重草已經賣出去了,安仁堂是有做生意的鐵則的。」


  「什麼鐵則,別以為我不知道生意人都是利益為先,你就直說到底要多少錢!」


  「實在抱歉,娘子,別讓我們難做……」


  「叫你們掌柜的過來!跟你扯那麼多你也做不了主……娘子,您怎麼下車了……」


  「怎麼回事買了那麼久?」


  是一道荊詞熟悉的女聲。


  荊詞抬起頭,稍稍收拾了一下儀容,開始靜靜聽外頭的動靜。


  「他們說九重草的買賣已經跟別人談成了,不賣給咱們,多少錢都不賣,喏他手裡拿的就是九重草。」丫鬟如實稟報。


  「實在對不起娘子,這草已經賣給別人了……」


  「我的確是很需要這寶草,等著救命呢,拜託你們跟那人說說可好?」


  荊詞此時已起身向外頭走出……


  長安城那麼大,竟然會這麼巧在此遇到錢之語,荊詞聽聞錢之語的語氣甚是憂心焦急,想必有什麼急事。


  「之語。」


  「荊詞?你怎麼在這?」


  「我就是九重草的買主。」


  「是、是你啊……」錢之語神色複雜,見買主原來是友人,既是開心又是難為情。


  「你很需要九重草嗎?」


  錢之語微微嘆了一口氣,「我……非常需要,我……」她欲言又止,神色間泛著憂色和猶豫。


  荊詞第一次見她這副模樣,錢之語是活潑俏皮的官家小娘子,乃爽快人,才幾日沒見就這樣,看來真的有事。


  「罷了,九重草我轉給你了。」


  「真的?」她情急下一把握住荊詞的手,「真的嗎?太謝謝你了荊詞!」


  荊詞扯了扯嘴角,「跟我還客氣什麼。」


  待小廝包裹好將九重草交給錢之語的丫鬟,臨走時錢之語邀約荊詞去長鵲樓共進午膳作為感謝。


  荊詞一口答應。她雖是爽快人,但也有心細之處,她不想錢之語覺得欠她人情,如果這頓飯能讓錢之語好受些,便應下吧。


  荊詞讓芳年先回楊府,爾後獨自上了錢之語的馬車。


  芳年踏上馬回楊府時,一步三回頭,方才主子情緒這般低沉,現在讓她先回去,她真的不放心……


  「好啦芳年,我答應你,待會兒把你家四娘送到府門口,決不會讓她掉一根頭髮,成不成?」錢之語瞧著芳年戀戀不捨的模樣,掩嘴笑著打趣。


  荊詞亦笑了,多了幾分真心成分,朝芳年揮手,「得了,走吧走吧。」


  她骨子裡到底是樂觀的,多愁善感不是她的性子,遇到再艱難再難以接受的事,也能調節過來。


  王行業當初,喜歡的就是荊詞這個性子吧。


  …………


  長鵲樓。


  錢之語將長鵲樓的名菜全點了一遍,倆個人吃得慢條斯理,舉止甚是優雅,席間未說話,都吃得很專註。


  片刻,一大桌子菜竟被她們掃蕩了大半,兩個人兒的食量很驚人啊。


  荊詞放下筷子,悄悄打了個飽嗝,取過帕子擦拭嘴巴。不痛快的事情要先拋一邊,填飽肚子最重要,身子壞了,就什麼也幹不了了,那才是必輸無疑。


  與此同時,錢之語也放下了筷子,倆人相視一笑,她們讓彼此都小吃了一驚。


  休息了會兒,結過賬,倆人上了馬車,打算打道回府。


  馬車自然是朝楊府的方向走去,畢竟荊詞的馬被芳年拉走了。


  哪知走到一半,便有奴才上前,「小娘子,不好了——」


  「何事慌張?」錢之語掀起帘子。


  奴才臉色甚是難看,「府里傳來消息,主母又發病了……」


  錢之語聞言頓時慌了神,「走,快回去。」


  「駕——」


  車速瞬間加快,馬匹朝前方奔去……


  馬車劇烈晃動,荊詞被晃了晃,眼疾手快抓緊座位,「府上出大事了?」


  「我母親病了,荊詞,你先隨我回錢府吧。」


  「好。」


  荊詞突然想起來,上回錢之語說過她母親近年卧病在床,如此看來……買九重草也是為了給母親治病吧。如此看來,她將九重草讓給錢之語沒讓錯。


  錢府,主院。


  丫鬟們進進出出,忙得不可開交,見到錢之語進來不忘福身。


  「打死你!賤人,打死你這個賤人——」


  「啊——」


  哐當——


  「啊——娘子饒命啊……是奴婢啊……」


  「打死你——看你往哪裡躲——」


  尖叫、怒罵、花瓶碎掉……屋內響起各種凌亂的聲音。


  錢之語和荊詞迅速朝屋內走去。


  啪——


  屋內一片狼藉,地上是花瓶的碎片,一個丫鬟捂著出血的額頭跪在地上連聲求饒,一中年婦人拿著個掃帚毫無目的地對著空中揮舞,神情憤怒,像有仇一樣,顯然是神智失常者。


  「阿娘,這裡沒人傷害你,沒事的……」錢之語衝上前,用力扯著婦人地胳膊道。


  婦人甩開她,「你是誰啊!還想害我嗎——」


  「我,是我呀,我是之語!」


  「之、之語?」婦人呢喃著,捧著錢之語的臉蛋打量了一會兒,「你是之語,我的之語……」


  片刻,婦人終於安分下來,不再吵鬧。


  丫鬟們開始整理屋子,清掃滿地的凌亂。


  婦人的情緒被錢之語撫平,靜靜靠在錢之語身上,餘光看到屋內竟然站著一個生人,婦人驀地一把推開錢之語,又急又狠,「賤人!你這個賤人——」她猛地朝屋內的荊詞撲過去。


  荊詞頓時慌了,幸而她身手靈活,巧妙地躲了過去。


  「阿娘,她是好人,是好人!」


  「我打死你——」婦人瘋了,上前撕扯。


  荊詞本能地往屋外退去,不料撞上了一個魁梧的身子。


  「夠了,別鬧了!」身後身材魁梧之人繞過她,走上前沖婦人道,「許娘和莫娘懷著身孕即將臨盆,你安分點吧!」


  荊詞退到一側,發現這是個中年男子,蓄了鬍子,看他的衣冠配飾,應當是這個婦人的丈夫,之語的父親。


  「阿爹……」錢之語看到父親來了,眼巴巴地望著他,多希望父親能幫她哄哄阿娘。


  婦人看到男子,眼中的銳利不由收了收,竟真的止住了言語。


  男子見她沒動靜,輕輕嘆了一口氣,轉身出門。哪知婦人一個機靈,突然猛地撲了上去,奮力生拉撕扯,大聲嚷著,「誰要臨盆?誰要生妖魔鬼怪啊——啊?」


  啪——


  男子轉身反手便是一巴掌,朝婦人臉上扇去。


  婦人愣住了,眼神從混沌到漸漸清晰……她緊緊地抱住自己的頭顱,好像又有意識了……她剛剛做了什麼……


  「阿爹,您怎麼能打阿娘!」錢之語大聲吼道,她不接受,阿爹怎麼能打阿娘!


  「照顧好你阿娘。」男子聲音沙啞,說罷便大步流星地離開。


  錢之語撫摸著婦人的臉蛋,滿是心疼與不忍,「阿娘,疼嗎?一定很疼……阿爹太過分了……」


  婦人瞳孔逐漸清晰……


  「之、之語,我剛剛做了什麼?」此時的婦人聲音顫抖,仿若換了一個人,聲音、神色皆與常人無異,「我是不是又犯病了……」


  她終於醒過來了。


  「嗯……」


  「你們出去吧,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她這語氣和神態與常人無異。


  原來,錢家主母的病是間接性的。


  「可是阿娘……」


  婦人將其往外推,「出去吧,乖,出去——」


  錢之語無奈,只好放手,轉身退出去……


  此時,另一個身姿豐腴的中年女子走進了院子,梳孔雀開屏髻,著裝富麗奢華,金步搖輕晃,朱唇一張一合道:「聽說姐姐又發病了?」


  錢之語瞥了眼來人,神色不甚好。


  荊詞記得她,她是阿逸的生母宮姨娘,她上回來錢府時見過她。


  「進來——」屋內的婦人聽到動靜,便大聲傳喚。


  「咱們走。」錢之語對荊詞道,擦肩而過的瞬間不忘狠狠地瞪一眼宮姨娘。


  宮一娘見她如此,坦然地笑了笑,不同她計較。


  入內,宮姨娘朝髮髻凌亂、衣裙骯髒的主母福了福身。


  「把門關上。」主母爬到椅子上,聲音極冷,淡淡發話。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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