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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受冷落

  筎院。


  入了院門,離屋子還差幾步,芳年便急匆匆小跑了出來,神色甚是焦急,「四娘子,聽說您受罰了,傷著哪了?」


  「放心,我好著呢。」荊詞笑,心間流出一股暖流,想不到這個小丫頭會如此為她擔憂。


  「大家都說您受了重罰,到底傷著哪了?可別瞞著奴婢。」芳年不信,四處查找主子身上的傷痕。


  「真的沒事,」荊詞張開雙臂,在原地轉個個圈,「你看,好著呢。」


  芳年竟認真地細細檢查起來……


  「好啦好啦,快去幫我準備沐浴吧。」荊詞笑著揮手。


  瞧著主子真沒事,芳年歡快地應聲,「是。」


  荊詞快步朝屋內走去。


  總算回來了,她一靠近座榻便四仰八叉躺了下去,真想念這個座榻了啊,舒服鬆軟……


  荊詞緩緩閉上眼,祖母究竟為何會人前一面人後一面……她說年輕時自己曾受過嚴苛的主母訓練,莫不是和那個有關……


  正思考推理之時,外頭陸陸續續的爭吵聲傳來,擾了她的思緒。


  荊詞不得不睜開眼睛,與佇立一旁的青女對視,皆一臉莫名其妙,倆人都聽出了芳年的聲音。荊詞遂起身走向屋外,青女隨之一起順著爭吵聲的方向走了過去……


  「憑什麼苛待我們,讓我們做重複的活!」


  「就是,以前我們伺候婠娘子的時候都沒她如此頻繁地湯浴。」


  「當自己是皇後娘娘呢!也不看看自己現在什麼地位還要求那麼多!」


  兩個梳雙丫髻的丫鬟趾高氣昂,杵在一旁,正大聲嚷嚷著,一臉不服氣。


  「你們這兩個賤婢,狗眼看人低!主子命你們做什麼就做什麼!哪有你們置喙的份!」芳年嚷了回去,大聲訓斥。


  沐浴房內,一地狼藉,兩個水桶歪倒在地,芳年漲紅臉雙手叉著腰,與兩個丫鬟吵得不可開交。


  「怎麼回事?」荊詞大步走了進來。


  芳年一怔,猛地轉身,沒料到主子竟然走過來了,「四娘子……」


  「我問你們怎麼回事。」荊詞板起臉,方才的對話,她聽得一清二楚。


  兩個丫鬟亦怔了怔,第一次見四娘子這般的冷色。


  「這兩個狗奴才偷懶,用了昨日的洗澡水,被我發現。」芳年冷哼一聲,疾言厲色。


  「你怎麼就說我們今天沒打水?」雜役丫鬟撇嘴,一副執拗模樣。


  「哼!你當我傻么?水桶是乾的!」


  兩個丫鬟對視一眼,猶豫了一番,緩緩跪到地上。


  「四娘子,奴婢今兒個閃了腰,實、實在打不了水,請四娘子饒恕。」其中一個丫鬟裝出可憐兮兮的模樣。


  「四娘子,就算咱們去打水,也會被別院的丫鬟欺負,輕則嘲諷,重則欺凌,奴婢不敢出門,請四娘子饒恕。」另一個丫鬟亦一臉委屈。


  想來昨日荊詞吩咐了沐浴,她們燒了水后她卻去了娓院,所以今日她們用了昨日的水,未重新去井裡打水。


  「罷了罷了,昨日的就昨日的吧。」荊詞擺擺手,她不是會苛待旁人之人,讓她們重複勞動,難怪有怨言。


  「多謝四娘子體恤!」兩個丫鬟磕頭,隨即逃命似的退了出去。


  「四娘子……」芳年欲言,荊詞打斷她,柔聲道:「去準備乾淨的衣裳吧。」


  芳年既不甘又無奈,卻不得不應允,返回內室拿乾淨的衣裳。


  沐浴房內,屏風後面的浴桶盛滿了水,飄滿花瓣。


  荊詞取下簪子,烏黑亮麗的長發如瀑布般唰地垂下來,輕輕甩了甩頭,爾後緩緩脫去襦裙、衣裳、訶子……


  屏風另一側的青女靜靜候著,見主子把衣物都掛在了木軒上,便道:「四娘子,奴婢將衣物拿出去嗎?」筎院的丫鬟們皆知主子沐浴時不喜有人在旁。


  「恩。」


  一頭青絲披在雪白光滑的香肩之上,抬起修長的腿,腳尖觸水,跨進浴桶……坐到浴座上。


  水不夠熱哪。


  「青女?」荊詞試探性地叫了一聲。


  外頭未有任何回應。


  罷了,等會兒芳年就該來了。


  時間緩緩流淌,水溫漸涼,卻仍不見來人。


  荊詞望了望浴房內空空的木軒,芳年去拿幾件衣裳也去得太久了吧,她不覺縮了縮,用雙臂環抱住自己。


  外頭又漸漸傳來爭吵聲,荊詞仔細一聽,是芳年與丫鬟們的聲音。


  荊詞無奈地皺了皺眉,縮著身子,雞皮疙瘩一點點凸起。入秋了,天氣涼得快,原本的溫水愈發涼……她不由抖起來,大聲道,「芳年——」


  青女這會兒呈著手巾徐徐走進來,看見在浴桶里不停地發抖、臉色發白的荊詞,驀地嚇著了一跳。


  「四、四娘子,快起來。」縱使沉穩如青女,此刻也驚慌失措了。


  青女趕忙為主子擦著身上的水珠,芳年恰巧拿著衣服罵罵咧咧地走了進來,「狗奴婢真是欺人太甚,敢偷懶不熏衣裳……四娘子,您、您怎麼了?」她睜大了眼睛看著瑟瑟發抖的主子,一臉驚慌。


  「四娘子著涼了,快煮薑湯去。」青女頭也不回,沖傻愣著的芳年道。


  「好、好!」芳年轉身小跑出去,沒跑幾步又跑了回來,把手中乾淨的衣裳塞到青女手中。


  哈欠——


  荊詞打了個噴嚏。


  待穿好襦裙,荊詞才縮著身子出沐浴室。院子里的幾個丫鬟細細碎語,刻意壓著音量,遊手好閒,坐著舒舒服服地曬太陽。


  荊詞未理會她們,徑直走進屋,走到內室坐到床榻上。青女趕緊取出厚棉被為主子層層裹上,轉身去倒熱茶。


  沒多久,芳年呈著一碗滾燙的薑湯匆匆忙忙進了內室。


  「煮好了,煮好了。」


  「來,四娘子,趕緊喝了吧。」


  荊詞靠坐在床榻上,接過芳年呈上來的薑湯,一勺一勺將薑湯舀進嘴裡……就因著昨晚祖母在眾人面前給了她臉色,現在連自己院子里的丫鬟也開始不盡心了。


  侯門水深,世族繁耀,冷暖自知。


  幸虧芳年和青女兩個近侍一如往初。


  老薑暖身,身體漸漸回暖。


  「四娘子,府里的醫師來了。」青女道。


  「我已經好了,這點著涼,不必看醫師。」


  「四娘子,您方才請張醫師,想瞧『澡豆方』,您忘啦?」


  「哎差點忘了。」荊詞掀開厚厚的棉被,起身整理襦裙,青女則為她梳頭髮,待拾掇整齊了,才出去會客。


  客座上的張醫師見主人出來,趕緊起身,「見過四娘子,四娘子安好!」此人竟然行大禮。


  醫師行禮這事可說不通,荊詞趕忙上前,「張醫師不必多禮。」


  她打量眼前的張醫師,此人約莫五十歲,身材頗胖,眼睛細小,眼神一閃一閃,賊亮賊亮。


  「聽聞四娘子身體不適,張某著實嚇著了,即刻動身匆忙趕來,只求不要耽誤了四娘子的病情,否則張某真是罪該萬死。」此人油嘴滑舌,好話連篇。


  「張醫師請坐。」荊詞亦朝座榻走去。


  芳年給張醫師端來茶水,不情不願,噔地一聲使勁兒放在案上。


  張醫師被芳年嚇了一跳,卻仍嬉皮笑臉地看向荊詞,「不知四娘子哪裡不適?」


  「並非身體不適,我請張醫師來,無非是想請教下你給祖母配的『澡豆方』里都有些什麼成分?」


  荊詞話一出,張醫師笑容凝固了幾分。


  他低頭端起茶杯,一邊把弄茶杯蓋子,一邊道:「那『澡豆方』的確是張某所配,只是……不瞞您說,那是張某的祖傳偏方。如若四娘子喜歡,張某願意為四娘子效勞,為四娘子抓上幾包。」


  荊詞猶豫了一番,既然是人家的祖傳方子,就不要強人所難了,沒有方子有現成的葯也好,「如此也行。」


  「只是……」張醫師吞吞吐吐一臉為難,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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