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放手…
「王相請說!」
慕少謙聲音有些沙啞,盡量讓自己表現地平和看著他。
王慧綸確實定定看著他,一字一句道:「我想托你想辦法,讓乾慧長公主再次尋太后要阿筠,她如今的身份在宮裡十分不安全,一不小心就是萬劫不復,得早日救她出來!」
他不喜歡浪費時間虛以委蛇,他很清楚,既然慕少謙知道了程筠的身份,卻沒聲張,定然是起了維護她的心思,那麼就不需要遮遮掩掩。
慕少謙真正聽到時還是愕然了一下。
他其實正有這個打算,而且放眼京城,能在太後手中要人的,除了他母親再找不到第二個人。
這是王慧綸找他的原因。
可是他是為自己救出程筠,為什麼要是幫王慧綸救她呀!
明明他才是跟程筠關係最密切的那個!
那天她把她的事都告訴了他,他……還抱了她呢!
慕少謙心裡很不好受,原先他還覺得只吃皇帝的醋,如今倒是好了,顏衍就算了,不想說他,程筠肯定不喜歡顏衍,可是如今來了個王慧綸。
他到底打著什麼主意啊!
王慧綸見慕少謙踟躕,自然當他是為難。
「少謙,這件事只能你幫忙,這是最好的,她也體面,也安全!」王慧綸道。
慕少謙的直覺告訴自己,王慧綸對程筠的關係並非只是幫忙而已,並非只是感謝她給自己女兒治病而已。
「我想想看…..」他心裡有點亂。
王慧綸以為他遲疑的是乾慧長公主的事,「少謙,這個忙你無論如何要幫!」
慕少謙心頭一震,聰明如他,知道自己一旦幫忙,王慧綸不會虧待他。
事實上,這一次西山之行,王慧綸幾次與他見面,已經有鬆動的痕迹。
他知道只要他點頭,王慧綸不會有任何遲疑,定把王晗許配給他。
可是慕少謙竟是心痛地想笑。
不是因為王慧綸,而是因為自己。
他要搞明白王慧綸意圖所在。
「王相,不瞞您說,今日您不開這個口,我也一直在想辦法救她出來,自回京都在籌謀這個事,所以不需要王相所託!」慕少謙含笑道。
他無非是告訴王慧綸,他救程筠,不是為了他。
王慧綸點頭,他早料到慕少謙會幫程筠出宮,只是他今日開這個口,一來是督促慕少謙快點行動,二來是告訴慕少謙,程筠出了宮,也不能待在慕家。
乾慧長公主以這樣的借口入宮要人,到時候肯定是留程筠在慕家的,王慧綸不同意。
所以他有必要跟慕少謙坦白。
「少謙,我實話跟你說,我看上筠丫頭了,想抬她入府,所以,這一次是我承你的情,你救出人,我回頭想辦法給她安個身份,再讓她進門!」
慕少謙當場呆立!
他就是心性再穩,驟然聽到這句話,他也接受不了。
王慧綸喜歡阿筠,堂堂宰相喜歡阿筠,他女兒都十五了,他竟然想讓阿筠給他作妾!
這要不是極大的意志力忍著,他定要當場吐一口血出來!
慕少謙面色發白,指甲都陷入了手心裡,一股錐心的痛意襲遍全身。
阿筠,他的阿筠….
他有種心生生被人撕裂的感覺。
「王相,這太…..」
「太不可思議了是吧,我也是這麼覺得,抱歉,讓你見笑了!」王慧綸失笑,后又嘆氣,望著棋子發獃。
堂堂宰相喜歡一個男扮女裝的小太監,慕少謙驚愕,他不意外。
任何人都會意外,甚至大吃一驚。
到時候隨意給她安個身份,少讓她拋投露面就得了。
再過幾年,等王家年輕一輩起來后,他就早先致仕,回到太原老家,帶著她遊山玩水,她該喜歡的。
「我會救她出來的!「但不是為他。
慕少謙臨走前給了承諾。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出的王府,只覺得站在大門口時,一陣眩暈。
隨後上了馬車,他噗通一聲,栽倒在馬車後方的小塌上,一口血噴了出來。
月白色的錦緞上,一片鮮紅,觸目驚心。
他心痛極了,痛得無法呼吸。
王慧綸….誰都可以,為什麼要是王慧綸!
自那夜洞口相處,他就打定主意到時候納程筠入門,寵著她護著她,不讓任何人欺負她,不讓她伺候任何人,與她做一對偕老的鴛鴦。
正妻娶進門是門第之需,他可以與王晗相敬如賓,可是那絲毫不會影響他寵愛程筠。
除了名分,他什麼都可以給她。
誰跟他搶,他都不怕,皇帝都不怕,偏偏那個人是王慧綸。
是當朝最年輕的宰相,世族冠冕,很可能是他未來岳父的人。
越想慕少謙越覺得可笑。
他竟是拿程筠去換王晗來。
雖然王慧綸絕對沒這個意思,他也不知道自己對程筠動了心思,不然他不會找他。
可是該死的,他居然就是有這種嘲諷,嘲諷他自己。
試問,能放手嗎?
他是慕家長房嫡孫,未來慕家的家主,他絕不可能娶一個普通女子為妻,更何況這個人曾經在宮中為奴,曾貼身伺候過皇帝。
為了家族著想,他也不可能不娶妻,這是責任,任何一個世族子弟的責任。
娶程筠,絕不可能!
納程筠為妾,且不說她答不答應,就算答應,意味著他要放棄王晗。
放眼京城,最適合做慕家長孫媳,宗婦,未來家主夫人的就是王晗。
那麼放手程筠…..
他覺得有一萬隻螞蟻在啃噬他的心。
只有在有人相爭時,才知道那個人在心裡有多重要。
那夜看到她跟皇帝相處,他吃醋地發瘋,幾日沒給個笑臉。
今日….王慧綸告訴他,她教他下棋,他嫉妒得發狂。
有人爭,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想要她。
可是他不想騙自己,他已經做出了選擇,否則不會這麼難受,不會這麼痛….
為什麼,為什麼他要是慕家長房唯一的嫡孫,為什麼他要是家族繼承人….
慕少謙後來是被當做醉酒抬回自己院子里的。
他緊緊拽著那片撕裂的血跡。
他回去就倒頭睡下了,不吃不喝睡了一夜。
黎明前才醒來。
他一個人來到書房後面的水閣里。
黎明前是最安靜的時候,沒有一絲聲音,唯有迴廊上的盞盞瑩玉宮燈,倒映在水面上波光粼粼。
他靠著柱子貼著水面坐在地上,目光獃滯無波。
從胸口掏出了從顏衍那搶來的珠子,他無聲無息把珠子放在嘴邊,他深吸了一口氣輕輕吻著那顆玲瓏珠,好像在吻著她,腦海里回憶起中秋那夜與她唇齒交纏。
竟是那麼美好,可惜呀….再也不能呢….
他咬破了嘴唇。
兩行清淚悄然滑下,他閉上眼唯有苦笑。
玲瓏珠碰觸到熱氣驟然發動,旋轉了起來,發出七彩斑斕的光澤。
他不知道,此時此刻,感應到玲瓏珠的靈氣,程筠竟是也醒了過來,她獨自一人在後院的小池子邊,負手而立,望著漆黑的蒼穹發獃。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有些心神不寧,自從西山圍獵之後,她就很少睡安穩覺。
她該何去何從…倒不是怕皇帝和太后處置她,而是她該有個選擇,是繼續待下去,還是出宮尋找姐姐。
至今,她都沒搞明白師傅臨死前讓她入宮做太監目的何在,三年了,好像也沒怎麼樣。
姐姐依舊杳無音訊,甚至她不得不去想一個問題,姐姐也許早不在人世了,找到金蟾針的主人,也只不過是報仇而已。
茫茫天下,她就像是個多餘的人,不知道何去何從。
接下來幾日,她一如既往,不是出宮採辦,就是在太後宮中伺候,皇帝那邊她沒去過問,也沒人來找她,她很清楚,太后這是跟皇帝說了什麼,她也無所謂。
慕少謙這幾日神色都不很好,顏衍來找他幾次出門遊玩,都被他拒絕了。
可惜顏衍不是別人,慕家的下人是攔不住得,他直接衝到了慕少謙的書房,人還沒進門,公雞的嗓子就嚷得裡外皆知。
「喂喂喂,慕少謙,你這幾日是怎麼了,你不會跟女人一樣來了小日子不能出門吧!」
慕家上下:「………」
恨不得把這個昂揚的公雞給丟出去!
真是太傷風敗俗了!
自從上次知道程筠那是女人月事之後,他就開始了解女人的事,這不,都朗朗上口了。
慕少謙沒心思跟他鬥嘴,裝作一副生病的樣子,靠在榻上不搭理他。
顏衍進書房把小廝門都給揮退,然後湊近慕少謙,「喂喂,少謙,我來是找你幫個忙!」
慕少謙一愣,這才捨得抬眼看他,見顏衍神情很謹慎,不像往日那邊嘻嘻哈哈,眉頭蹙起,「什麼事?」
「我想把阿筠給要出來,我求過我的老頭子,打死都不肯,還踹了我幾腳,思來想去,只能來找你了,全京城就你母親有這個本事!」顏衍很懊惱的說。
慕少謙再一次呆住,痴痴看著他。
一個王慧綸不說,如今又來個顏衍!
慕少謙心口怒火交加,好不容易壓下去的鬱火,又蹭蹭冒了出來,原本明潤如玉的神色變得烏雲密布。
「不把她弄出來做什麼!」他寒著臉瞪他。
「我…….」顏衍琢磨著該怎麼跟他說,「我想把她弄到我家,然後我就能欺負她了!」
他蠢萌蠢萌地笑著。
「我看你是喜歡她吧!」慕少謙半憤怒半冷笑。
顏衍一愣,呆住了,隨即摸了摸鼻子,高深莫測地看著慕少謙,沉吟半晌,道:「你也知道啦!」
事實上,那夜慕少謙跟程筠呆了一夜救出她后,他就有所懷疑。
程筠從不讓別人碰她,估摸是不想被別人懷疑她女兒身,可那次是慕少謙背著她回來的,顏衍當時就懷疑了,只是他沒作聲而已。
顏衍雖然看著大大咧咧,粗魯無狀,有的時候他心細的很,而且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慕少謙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不想說話。
顏衍不知道自己哪裡惹到他了,只弱弱地拉著他的衣袖,「喂喂喂,你答應我啊,你幫我這個忙,我絕不虧待你!」
慕少謙想起王慧綸一模一樣的話,怒火中燒,眼眶都氣紅了。
他們一個個都可以,憑什麼他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