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你讓我做妾?
程筠坐在了榻前的錦杌上,四下看了一眼,竟是發現書房裡沒有人,靜悄悄的,唯有炭火燒燃的滋滋聲。
「把手伸出來!」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面對王慧綸她已經沒了耐心,也一點不再害怕或者忌憚。
王慧綸在她面前一點架子都沒有,都能跟她說讓她作妾了,一想起那件事,程筠面有些冷。
她明明冷峻如斯,難道長了一張給人作妾的臉嘛!
王慧綸笑眯眯地把手伸出來,放在一個小玉枕上,任她把脈,她把脈的時候,他就含笑望著她,一點都不忌諱。
程筠把完脈,自然感受到他灼灼的目光,她抬著冰冷的眸子覷著他,「王相這是想做什麼?病確實是病了,但是這病很普通,太醫院的太醫不至於治不了!」
弄得雞飛狗跳的,要她來是做什麼?
王慧綸是個老奸巨猾的狐狸,臉皮不是一般的厚。
「好久沒見見你了,就是想見見你!」王慧綸直白地說道,目光像是東陽似的,即便虛弱地躺在床上,依舊有一種讓人溫暖和信服的力量。
這就是王慧綸!
他給人的安全感前所未有,就是慕少謙都不能比。
程筠覺得他有些無聊,她沒什麼表情,王慧綸指望自己這麼含情脈脈的告白,程筠能有什麼反應的話,那就是大錯特錯了。
不過程筠此時算是知道了,王慧綸是真的看上她了,並不是算計她或利用她。
「我上次說的,你想過了嗎?筠兒,我是真心的,也是認真的!」
王慧綸眼眸眯了眯,神情還真很嚴肅。
可是程筠的思路並不是普通女子的思路,她沒經歷過感情,也不懂感情,師傅教了她一切本事,卻從沒有跟她說過嫁人成親生子的事,她會以揣度一個宰相權臣的思路去揣度王慧綸,卻不懂對男人的思路去揣度王慧綸。
「王相這麼做目的何在?這麼做有好處嗎?」程筠面無表情的問。
王慧綸差點噎死。
這小丫頭片子,做事沉穩老辣,毫不留情,宮裡被她收拾得服服帖帖,外頭的人見了她都得讓三分,怎麼在這種事上就是個傻愣呢!
娶妻或許有聯姻之用,可一個男人想要一個女人給他作妾,這能有什麼目的嗎?不就是因為喜歡嗎?
說來自己從什麼時候開始對她上心的呢?
從二年多前那一次刺殺,她毫無猶豫衝出來,一柄短刃乾脆利落地要了刺客性命,卻又為皇帝擋了一刀開始…
從一年半前,她一襲湛藍長衫,面容瓷白如冰片,遠遠的站在太極殿的柱子下,揚聲道:「王大人,聖上請大人明日早朝後入御書房一敘!」
當時清風徐徐,她身形不高大卻是修長秀逸,那恢宏的大紅柱遮掩不了她凌凌的氣勢。
當時就覺得這個小太監非池中之物。
再到偶爾看到奏摺上她飄逸挺拔秀潤的字跡,字如其人,高風亮節,從沒有哪個太監有這等胸懷。
再到那一夜聞到她身上那股幽香,一股特別吸引人的幽香,一股曾臣服過他的幽香…
知道她是女子那一刻,他是歡喜的。
再到她冷漠卻一板一眼教他下棋的樣子。
他從來沒有接觸過這樣的女子,端莊溫婉秀麗乃至風情萬種的女人,他見的多了,那些他只把她們當女人而已。
他很少見到充滿智慧還有男兒胸懷氣概的女子,真正讓他另眼相看的,一個是豪情萬丈運籌帷幄的顏太后,一個就是完全不同於任何女人的程筠。
他找不到詞語來形容程筠,只覺得她每一點都很好,都令人期待,在別人那裡很稀鬆平常的事,卻很難在程筠身上看到,所以更讓人期盼和在意。
得了她這麼一句回答,沒有絲毫表情,沒有被男子表白的不好意思,他確信,這丫頭心裡不懂感情,沒把感情當回事!
其實明悟如王慧綸如何看不出來,程筠這樣的人,真不適合把她當一個姑娘來對待,娶進門都難以想象她會如何做一個妻做一個妾。
太不可思議了…
卻又太想看到!
「你覺得我納你進門,能有什麼好處?」王慧綸反問道,還真是被氣到了。
太不開竅了!
這還是他,能開門見山說,這要是別的年輕男子喜歡她,這一生都別指望程筠知道他的心意。
「沒有好處,壞處倒是挺多的,你沒法給別人交待,除非你不讓我露面!」程筠如實作答。
「但是我願意冒這些風險!」王慧綸目光定定的看著她。
小丫頭雖然只有十六歲,還只比他女兒大一歲,可她一言一行所作所為,還真不是那些閨閣女子所能比,所以王慧綸才能對她起心思,他沒把她當孩子,雖然他想寵著她。
他多少以為程筠有所撼動,可是程筠的回答再次讓他失望了。
「那你就是有病!」
「…….」王慧綸徹底暈了,剛剛好一點的病都被她氣回去了。
「你需要女人隨時往家裡塞就是了,何必是我,我想象不出我待在你後院是什麼樣子,而且我不會爭寵!」程筠依舊沒什麼表情,她只是在陳述一種事實。
王慧綸這下正視了起來。
「我怎會捨得你受委屈!」王慧綸聲音有些沙啞,還真是敗給她了。
可是她越這樣,他越喜歡,越想要她。
而此時此刻,看著她那張明秀的臉,他身體內有一股情緒在叫囂。
他不是青蔥年少的男兒,他很清楚那意味著什麼。
王慧綸年紀輕輕老謀深算身為宰相,決不是哪種控制不了自己慾望的人,相反,他很少對女子有什麼慾望,而程筠偏偏給了他這樣的感覺,所以他才這麼執著。
冬日的陽光很白,投射在她肩頭,顯得她越發白皙,美的有些不真實。
她太俊俏了,俊的不能逼視,看一眼足以讓人驚心動魄。
他不再看她,怕自己赤裸的眼神嚇到她。
她才來初潮呢!
想想,王慧綸都覺得自己有些禽獸。
可是感情這種事,不是能剋制就能剋制的,喜歡就是喜歡,他坦然接受。
如果她不願意,他不會勉強她,可以先把她放兩年,只是這樣自己倒是難受了。
程筠大體明白他的意思了,看來他是真的有幾分心思的,不過這撼動不了她分毫。
「王相還是不要做這種於人於己都不利的事情了,你說的生活我從來沒想象過,那不適合我!」
「你難道沒想過嫁人嗎?準備當一輩子太監?」王慧綸有些生氣了,倒不是被拒絕而生氣,而是這丫頭腦子裡不知道想些什麼,些許是孤兒,沒人教導,所以她根本不懂得為自己將來考慮。
她能為皇帝豁出去性命就是這個原因,因為她活著沒什麼特別的目的,只知道眼前該做什麼就做什麼,所以她沒把自己看的很重要,更沒把性命看的很重要。說直白點,別人或許活著有使命,譬如嫁給好人家,相夫教子,光宗耀祖,諸如此類,但是她沒有,她沒有精神支柱。
所以傻丫頭在西山獵場,為了保護圖雅,不惜差點搭上自己性命。
一想起這個,王慧綸就很心疼,覺得心整個就軟了。
他想做她的依靠,想做她的精神支柱。
「你是納我,不是娶我!」程筠平靜糾正他。
王慧綸:「……..」
直到程筠走了很久,王慧綸就獃獃地望著窗外檐下擺著的那盆海東青難受。
他竟是無言以對。
可是他怎麼可能娶一個當過太監的姑娘做繼妻呢!
除了名分,他什麼都可以給她!
不過王慧綸看得出來,程筠這麼說並非是對他有心思想給他作妻,她只是隨口一句話而已,她是實在拒絕他的。
不過王慧綸不著急,他相信自己,只要程筠情竇初開了,他就能贏得她的心。
過了一會,慶山過來,在他耳邊低聲道:「主子,太后對程公公動手了!」他把宮裡最近的變故都告訴了王慧綸。
王慧綸當場變了色。
如此不能再讓程筠留在宮中了。
他捨不得她受委屈,捨不得她做伺候人的活,哪怕那個人是太后都不成!
揭穿身份鐵定是不行的。王慧綸左思右想,想不到兩全其美的好法子,能讓程筠既體面又毫髮無損的出宮。
直到後來他突然想起了一個人。
午時初,他派人給慕少謙下了帖子。
事實上王慧綸病下第一日,慕少謙就過府探望了,乍然收到王慧倫的帖子,他還琢磨著王慧綸該不會趁著自己生病,想遊說他去尚書台任職吧!
王慧綸這兩日湯藥沒怎麼喝,故而不見好,就是為了引著程筠出宮,這下立馬喝了三碗葯,藥性見效很快,中午睡了一覺出了一身汗,下午的時候精神好了很多。
王慧綸直接讓人把慕少謙請來了書房。
他靠在靠窗的榻上坐著,捂在被子里。
慕少謙進來時,見他帶著笑,比第一日好多了。
「聽說上午程筠公公來過,這一劑葯下去,就好了不少呢!」慕少謙稍稍施禮,不客氣地坐到了他對面。
王慧綸知道程筠跟慕少謙關係不錯,又是慕少謙救的程筠,所以欣慰他這麼誇讚程筠。
「是啊,阿筠的醫術確實了得!」王慧綸示意下人給他倒茶。
慕少謙聽到「阿筠」兩個字,眼底閃過一絲光色。
心裡有些不好受。
他知道王慧綸依舊知道了程筠身份的事,同樣王慧綸也知道慕少謙知道。
王慧綸揮手,下人全部退下。
「你棋術了得,不知道你願不願意陪著我下棋!」王慧綸指了指擺好的棋盤。
慕少謙失笑,「不是聽說王相不會下棋的嗎?」
「是不會,不過前陣子阿筠教過我!」王慧綸低頭捏起了白子。
慕少謙目光一凝,心裡一股酸酸的氣流流變全身。
程筠居然教過他下棋?
什麼時候的事?
她連跟他下棋都不願意,竟然教王慧綸下棋?
不好受,特別不好受。
可他還是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執起了黑子。
白子為尊。
他將來很可能要做王慧綸的女婿,自然是讓他的。
只是一邊想著為著家族著想,要跟王家聯姻,一邊居然惦記著程筠。
慕少謙也覺得自己很可笑。
「少謙,我聽問前陣子,你母親乾慧長公主曾向太后和陛下要筠丫頭是嗎?」王慧綸溫和問道。
筠丫頭!
慕少謙這下眼眉又是一跳,他不僅訝異於王慧綸的直白,他更訝異於程筠跟王慧綸之間的關係。
顏衍嘛,他很清楚,人家現在是程筠的小跟班,處處維護她。
可是王慧綸跟程筠關係什麼時候好到這個地步。
不過慕少謙還是不動聲色,「是,不過陛下不肯!」
兩個人都也沒問對方是怎麼發現程筠身份的,大家都是聰明人。
沉默了一會。
「少謙,我有個不情之請!」王慧綸開了口。
慕少謙棋子一頓,一種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