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子鳶
自小我最相信的就是一棵名喚子鳶的老樹精。
他希望有一天能夠像鳥兒一樣飛在天上。
我很喜歡他的名字。
也許,我們有著同樣的夢。
他就生長在我們青丘的一座山坡上,是以前小姑和小姑父從昆崙山腳下移植過來的。說是和天上的一路神仙打了賭,看看是昆崙山腳下的風水好,還是我們青丘的風水滋養人。
我沒看過外面的世界,大多數都是聽子鳶講的。
子鳶雖然是樹精,但是話卻多,尤其是和我。用他的話說,他來青丘那日,剛好我降生。所以,我和他是發小。雖然子鳶這樣說,我卻是不好意思揭穿他。他來我青丘那日,已經是他的百歲生日了。
作為青丘的一名天狐後裔,和樹精成為發小也是個有趣的事情。子鳶常說如果有朝一日他能修成人身,第一件事情就是帶著我遊山玩水,吃遍天下美食。
他說:「小芷。我很羨慕你,羨慕你的自由。我也想讓你這樣自由地生活一輩子。」
我總是偷笑。
子鳶的一處枝椏下有一個樹洞,那是我和他的秘密所在。
我基本上是把所有家裡長輩不讓玩的小玩意都藏到了子鳶的樹洞里。
比如一面鏡花水月的崑崙鏡,好吃的糖葫蘆,竹葉編製的小蜻蜓,還有我自己偷養的小仙豆。
家裡的族長經常修鍊閉關,我也就得了清閑。天高皇帝遠的生活也變得逍遙自在。仗著天生的好底子,雖然我未多加修鍊,也得了三尾。
子鳶嘲笑我說那尾巴是我撿回來的……
小時候,我倒是經常和子鳶吵架。他吵不過我。每次他惹我的時候,我就會在他的身上畫烏龜。子鳶很快就求饒了。那時候,子鳶就很博學了,有時候他說話的樣子像是個萬事通,這天底下的事情,他知道好多好多。
子鳶說,人間有一種叫做情書的東西。
一旦男子喜歡上女子,就會寫這個表達感情。
子鳶說,若是一日他修成人形定是要與我寫上一些的。
我說:「咱們的關係似海深,還用那些個外道的作甚。好兄弟,講義氣。你喜歡我,我早就知道了。我也喜歡你。」
子鳶聽后一時語塞,半天回過神說了句:「每次你這麼說話,我就覺得特別孤單……」
那時候,我和他都不是人形,我也只是個翹著尾巴小狐狸。
白日里,我和他就這樣望著天,消耗光陰。
子鳶比我愛讀書。
修鍊道法的時候,經常都是子鳶點播我。所以我的精進也有他大部分功勞。子鳶就是這個樣子,什麼都想替我做了。如果能替我做夢,我想他也是樂意的。
子鳶懂得好多人間的玩意兒,比如什麼時候春耕,什麼時候驚蟄,什麼時候葉子落下來,什麼時候天空飄下白色的像羽毛一樣的花瓣。也許,他也懂得人間的一些微妙情感和如何生小孩兒。
我也時常好奇,這樣一個樹精連青丘都沒出過,怎麼懂得那麼多有趣的事情。他說是從遠方飛回的鳥兒告訴他的。這讓我警惕起來每次路過我窗前的鳥兒。也讓我增強了自我保護的意識。
想來,我和子鳶交好是我第一次天劫的時候。那時候我剛滿千歲。
那時候,家裡的族長把我關在屋子裡,說是為了躲避天劫。
除了我以外,似乎大家都緊張得團團轉,但是我知道我應付得來。
我自己也學了些推演的皮毛,於是自己也占卜了一下。和長輩們說得有出入。於是,我固執地認為我是對的。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我偷偷地跑了出去,到子鳶那裡看星星。
子鳶已經長得老高。這裡就成為整個青丘距離天宮最近的地方。
當然,我歷劫的事情,子鳶是不知道的。
所以,當子鳶正和我講哪裡是斗宿,哪裡是牛宿的時候,一個閃光下來,讓子鳶給擋住了。
我也成功地從一條尾巴的天狐,變成了兩條尾巴。
那日後,子鳶整整七天沒理我。
我瞧著他的葉子,也不好說什麼。
為了青丘的和平,我躡手躡腳地隔著老遠就繞開了。
後來,我從家裡拿出叔從天宮帶回的甘露,拜託鄰家阿還帶給子鳶。阿還問我:「你怎麼不自己給他,你不是和那樹精很熟嗎?」
我咋舌。「最近我欠了他一份大情,不好意思見他。」
阿還若有所思,「或許你應該在他旁側種個什麼樹,算是把人情還給他。」
我想來想去,阿還說得甚有道理,但是呢,子鳶是我的發小,我可不希望有誰比我更了解他。
回家后,家人看到我兩條尾巴,都誇甚是能幹。
每次這時候,我就笑笑不說話。
原本愛說愛笑的小青年就這樣度過了幾天鬱鬱寡歡的日子。
那些時日里,我琢磨著欠了子鳶如此大的人情該如何償還。
於是,一周后,子鳶傷勢好轉,我厚著臉皮貼了上去。
「那個……子鳶,對不起,我忘記告訴你了……」
子鳶沒說話。
「嗯……子鳶,我這樣做是為了讓你不心疼。你想啊,萬一我受傷了,你一定會擔心的。」
子鳶還是沒說話。
「子鳶,我發誓,下次再也不這樣做了。」
子鳶終於開口了。
「小芷,不要發誓,你受傷,我心疼。」
就這樣,我才敢得瑟地露出狐狸尾巴。然後,尾巴高高地搖來搖去。
子鳶和我看著遠方滾滾紅云:「小芷,我就是在想,你到底有沒有良心。」
我提了提眉毛,轉過臉愣了兩秒鐘,陷入了深深地思考。子鳶這問題問得甚好。我自己竟從沒有想過,
子鳶看著,笑了,「別想了,你這隻笨狐狸。」
我把豎著的耳朵放了下來,安心地找了個舒服的地方,做起了白日夢。
可我怎麼在夢裡聽到了子鳶的嘆息:「小芷,怎麼辦,你已經經歷了一次天劫。想必是要比我早成人形的。你會不會把我丟在這裡或者把我忘了?」
我豎起了耳朵,並沒有聽到其他。想來,或許是我聽錯了。
無所不知的子鳶是多麼驕傲的一個人,怎麼會說這樣的話呢?而且,我怎麼會忘了子鳶呢?
我嘴裡嘟囔了兩句:「不會,不會忘的。」
沒有人知道,我旁邊的子鳶被我的夢語逗笑了。又或許,他還是覺得我傻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