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陽小姐！」
兩人正在說話，就見那抱著個錦盒的丫頭在人群里找了半天，這才終於瞧見她，招手道：「請移步到這邊來吧！」
陽春曉答應一聲，跟隨她的腳步進了一間更衣室。
皮超越一臉茫然地也跟了過去，被紗簾擋在門外，只得站在門口暗自琢磨：什麼意思？絲線和珊瑚手串——釣魚嗎？不是吧！說了半天，難道她就想出這種主意來？這跟純粹碰運氣有什麼區？！也太離譜了吧！
皮超越深感被她戲耍了，氣得隔著紗簾跳腳罵道：「陽春曉！如果連你這種幼稚又愚蠢的笨辦法都能抓得到賊，老紙從此跟你姓！」
片刻，就聽帘子後面幽幽傳出一句：「……陽超越？」
——咦？怎麼聽上去感覺還不賴？甚至連運氣也肯定會變好的樣子？
就在皮超越開了個腦洞正思考這件事的可行性時，陽春曉已經換好了新衣，穿著一套白紗打底的長裙挑簾走了出來。就見她連髮型都改換了樣式，頭髮高高束起，戴著一頂嵌玉金冠；一翠綠一橙紅的兩條薄紗飄帶分別搭在肩上、長長的垂至地下，雪白的膀子在白紗與飄帶之間若隱若現；臂上戴著黃金的臂箍，腕上亦是戴了三五個寬窄不一、頗有異域風格的金鐲。
上身是一字抹胸的素白色緊身短衣，中間露出一截纖細柔軟的腰肢，低至臍下的長裙上系著細細的金鏈腰帶，上頭掛著一串金鈴，隨著她腳步移動而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
這身裝扮，瞬間就讓皮超越想起古老的敦煌壁畫中輕盈飄逸的伎樂天。
當年陽承和在清河縣當縣令，那地方往西不到百里就是春風不度的玉門關。一年四季風沙漫天，滿耳都是塞外粗獷如凶獸嘶吼般的烈風，滿眼都是單調荒涼的黃沙戈壁，卻偏就有個叫敦煌的小鎮，洞窟里藏著據說是由盛唐時期留存下來的壁畫和色彩繽紛的塑像，姿態萬千，神奇而詭秘，是當地各種鬼故事的發源地，卻也是年幼的陽春曉最愛去的地方。
陽春曉從小就是個奇怪的小孩，經常冒出與眾不同的奇怪想法。反正，不管她干出什麼離譜的怪事來，皮超越也不會感到驚訝。
不過，說良心話，今天這身打扮倒還挺好看，就是不知她是打算作什麼妖，叫人心裡怪沒底的。
就在他看得有些出神的工夫，陽春曉淡然一笑，飄然由他身邊經過時，悄悄將手心裡一團絲線塞到他手裡。皮超越頓時回過神，瞬間有種不好的預感：這還真是打算要釣賊嗎？！
……真是槽多無口。
見皮超越一臉抗拒，陽春曉低聲惡狠狠道：「若是失手，我就讓你後半輩子都在順天府看門掃地！少一天都算我輸。」
皮超越頓時緊張起來，下意識捏緊了線團，又扯了扯，感覺那根細細的絲線穿過試衣間的紗簾，另一端應是已經系在了紅珊瑚的手串上。
陽春曉若無其事地跟隨那丫頭一起照鏡子去了，只留下皮超越一臉生無可戀地守在試衣間門口——
今天這事，說出去能有人信嗎？堂堂審訊界一姐、鬼眼神判陽春曉，結果就拿出這麼個『釣魚』抓賊的方案來？簡直是整個司法界的恥辱啊……
皮超越強忍住口吐芬芳的衝動，卻只能隔空沖著那女人的背影扮個鬼臉以示不滿。
這一層大部分客人都聚在鏡子前面，像一群嘁嘁喳喳吵鬧不休的雀兒。開始只是各自關注著自己，如今則是把注意力全都投到了奇裝異服的陽春曉身上——嘖，就她這露肩露背又露腰的大尺度裝扮，別說在古代，哪怕是走在現代的大街上也是十分吸引眼球的哇。
可惜皮超越只能遠遠地看。他像一隻被迫拴在家裡的看門狗，慘遭主人冷落、委屈巴巴地蹲在牆角獨自生悶氣。
正在皮超越被冷落在人群之外胡思亂想時，手中的絲線竟是動了一下。
皮超越瞬間警惕，下意識望向試衣間——運氣真的可以這麼好嗎？天底下竟真有這麼蠢的賊？
但他隨即意識到：不可能吧！這些小隔間都是用一丈來高的木板間隔的，裡頭三面是牆，進出就只有這一扇門，而自己正守在門口，那賊怎麼可能有機會呢？
皮超越心中納罕，下意識地抬頭往上方望去。隔板離屋頂還有三五尺的距離，三角形的房梁結構縱橫交錯，成年人恐怕很難在其中暢行無阻。
這時，就見一條長長的細線在眼前一閃，隨即便隱沒於黯淡的陰影之中；同時，他明顯感覺手中的絲線在悄悄地收緊。
儘管難以置信，但它確實發生了。
皮超越躡手躡腳地漸漸靠近紗簾，伸手輕輕撩起條縫隙往裡瞧：試衣間內只有一條寬面腳凳和一張桌子，正面是牆，釘著掛衣服的橫杆，搭著陽春曉剛換下來的衣物；左右兩側皆是糊了輕紗的花格窗，雖說瞧不清楚但可以肯定兩邊都沒有人。
這時，就見桌上包首飾的帕子掀開一角，那條紅珊瑚的手串就在皮超越詫異的目光中一點一點上升到了半空——這場面要是發生在半夜，真是跟鬧鬼一樣樣的。
但是，皮超越現在的位置顯然並不是最佳觀賞地點，因為他一眼就瞧見了這小把戲當中最關鍵的道具——魚鉤。
皮超越尋著它上升的方向望去，果然就見一個人影正蹲在右前方的房樑上，正小心翼翼地收著手裡的絲線。
皮超越伸手將被魚鉤勾住的珊瑚串子攥在手裡，用力往下一拽，沖那人笑道：
「你釣魚，我釣你，今兒個咱倆總算是都沒白來！」
那小賊大驚，丟下手裡的東西扭頭就跑。皮超越踩著桌子兩步就躥到隔板頂上，大步追過了去，被他踩過的木板紛紛應聲倒地。
眾人聽到動靜回頭循聲望去，就見西北角的試衣間隔板轟隆隆倒了一大片，待塵埃落定，皮超越灰頭土臉地從一片狼藉當中站起身來，手裡拎著個十來歲的小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