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秋分祭月節
《春秋繁露·陰陽出入上下篇》中說:「秋分者,陰陽相半也,故晝夜均而寒暑平。」
戌時正,距離莊嚴巍峨的皇城不遠的永安街,只零星幾個小商販還在開張,著急歸家的人步履匆忙,只有極少駐足在商販前。家家戶戶落下了門栓,只有幾戶等人歸的門戶還留有門,守著人。門前大紅的圓燈籠還不如天上的圓月來的亮堂。
街邊一個賣炒栗子的胡老漢還不準備歸家,他早年喪子,晚年喪妻,耳順之年的他已孤身一人過了八個祭月節,每年他都在攤位旁直接設香案,擺祭品,紅燭高燃時他便對著月亮拜祭,一邊念叨:「月神娘娘安康,老漢的妻兒早已歸天,請月神娘娘多多照顧些。」
從將軍府出來的王氏裹緊了衣服,扭著臃腫的身子穿過永幸街來到永安街胡老漢攤位前。
「還不準備收攤?今年似乎比往年都要冷些。」
胡老漢一看是她,顫巍巍站起來拍拍膝蓋,一邊答道:「是王夫人啊,怎麼今年出來的晚些?還以為早早回去了嘞。」
說著一邊揭開鍋蓋,一股熱氣兒瞬間冒了出來,栗子的香甜讓王夫人忍不出伸出粗糙的手撿了一個,燙得她兩手倒手,一邊吹氣兒,看了看周圍四下無人,悄聲對胡老漢抱怨道。
「將軍府忙著呢,老將軍出征兩月有餘了,按說照往常的規矩,大勝的消息早已傳來才對,這次不知怎地,一點消息也沒有,大夫人連操持祭月的心思都沒有了,由著二夫人瞎忙乎,她哪兒是管家的材料啊,她就是兔子拉車—瞎蹦躂,連管家都被指暈乎了。這不,忙到現在,家裡人還等著我呢,派人催了好幾次了都。」
說完將剛剝開熱乎的栗子扔進嘴裡,瞬間驅逐了嘴裡的寒氣,軟糯的口感,王氏滿足笑了笑,扯動了臉兩旁的肥肉,又抱怨道。
「也就這個時候,四下無人,我才敢在你這兒吃一兩顆,拿回家,我那幾個孫子一顆也不給我留,都是些沒良心的。」
胡老漢笑了笑,將裝好的栗子遞給王氏:「那胡人這次有這麼猖獗?據說是同時襲擊了三座城池,吳老將軍是去了扶風中山關吧?吳將軍原本就守在哪兒吧?兩月還沒有消息?」
王氏一手接過,一手付了錢,一臉不耐:「我哪兒知道這些啊,打不到這蜀城來就行了。」
胡老漢道:「往年祭月節,封了地的王爺都得到這蜀城來,整個祭月夜街上也是熱熱鬧鬧的。今年徵兵不少,秋收都少了好些人手,沒想到今年祭月夜是真冷清啊。」
王氏點頭,左右看了看:「是啊,瞧瞧這街上,人影兒都沒有了,你也早早回去吧。」
說完朝著永興街的方向走了,胡老漢看了看她的背影,清冷的月光照在青石板上,將這條街顯得更加安靜冷清。
轉頭將鍋蓋蓋上,又看向皇城的方向,皇城底下守衛森嚴,胡老漢自然是不能靠近,只依稀看著那邊在月光下金碧輝煌,細細聆聽,更有絲竹聲隱隱傳來。
王氏走到十字路口,低著頭將熱乎的栗子往懷裡揣,剛要往永興街轉,一匹馬狂奔而來,馬上的銅鈴噹噹作響,看見有人也絲毫沒有要減速的意思,來勢太過兇猛,距離又太近,嚇得王氏雙腿發軟,根本躲避不了。
胡老漢聽見動靜,再轉頭看過來,也是嚇了一大跳,抬起手指著她,想要叫她快躲開,可是還沒發出聲音,那匹馬已經與王氏擦肩而過,胡老漢瞬間鬆了一口氣,抬起的手發軟一般垂了下來。
不只是他,王氏也渾身發軟,瞬間冒了一身冷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還沒揣好的栗子自懷中掉落,散落滿地。
胡老漢打小就在蜀都長大,見過幾次這種情況,是八百里加急!
看來,是邊關的消息!也不知是好是壞?
王氏坐了好一會兒,才勉強爬起來,呸了一聲,將散落的栗子一個一個撿起來裝好,再也不敢在路中間行走,靠著街邊剛走了沒幾步,又一匹馬飛奔而來,也是銅鈴噹噹作響。
王氏扶著街邊一根柱子,等著馬先跑過,王氏也是打小就在將軍府,剛剛是嚇傻了,此時轉頭看著已經跑過的馬匹,也明白過來這是什麼情況,心裡也是打鼓,到底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呢?
管他呢!
剛要走,又聽見後面傳來銅鈴聲,一轉頭,果然又一匹八百里加急的馬!
就算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王氏,此時心裡也是隱隱不安。
蜀城本就是山城,這皇城更是依山而建,祭祀的月壇就設立在皇城西邊的一座小峰上,地勢比一般宮殿都要高些,祭祀大典過後,便是團圓家宴,宴席就設在月壇旁的月宮裡面。
主位上的皇帝在位五十九年,已是古稀之年,此時難掩眉間的憂色。
旁邊的總管太監胡公公自十歲起便選在還是太子的皇帝身邊,哪裡不懂皇帝的心思,彎腰替皇帝倒了一杯酒。
「陛下,小輩們都看著呢,您不高興,誰都高興不起來。」
皇帝聞言轉了轉右手拇指上的扳指,抬眼掃視了一圈底下,雖有歌舞助興,卻還是沉沉一片,就連平日里最活潑的幾個小世子,小皇子都規規矩矩坐在父王母妃身邊。
「哼,只這幾個不中用的,要那麼高興做什麼?」
旁邊皇后連忙寬慰:「陛下,您就放寬心吧,吳老將軍戎馬一生從無敗績,這次不過是時間長了點,再說這陰山關和陽山關是老六老八的封地,您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太子也趁機上前獻言勸慰,而底下坐著的蘇王和安王兩家則繼續安坐,不動如山。
有一個第一次參加這種宴席的小皇子,架不住好奇打量四周,看到蘇王安王兩家時,有些疑惑。
粗略看去,這蘇王妃和安王妃竟長得十分相似,再細看,才能看出些差距,再看兩位小世子,除去臉上神情,竟也是八分相似。
都說白姓愛幺兒,皇帝愛長子,永祚帝最偏愛的自然年齡最長的太子一脈,最不受寵的卻是舒妃一脈,舒妃是皇帝東巡的時候,在彼時貧瘠的蘇北召回來的女子,此女子清高,皇帝以為是故作清高,帶回皇宮也就那樣了,卻不曾想,是真清高,皇帝也就越來越不喜她了,連帶著育有的兩子,十二蘇王和十四安王,也很不喜歡。
在弱冠之年便被逐一打發去了舒妃的老家,蘇北。
哪有兩王一個封地的?可是永祚帝就這麼幹了,旁的人也樂見其成,便也不開口說話。
可舒妃還是憑藉連生兩個皇子,被皇帝升到了妃位。
好在蘇王安王生性隨便,不愛計較,舒妃在宮內也沒被過多為難,也就得過且過了,不過蘇北在兩王的治理下,也脫離了貧瘠,迅速發展成為了僅次於都城蜀城的城池。
儘管如此,兩王還是不得皇帝的喜歡,有什麼辦法呢?人類就是這麼奇怪,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我是皇帝,我就要喜歡你嗎?
再加上,兩個王爺的王妃居然都是那來歷不好的人,也就更加不喜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