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往事悠悠

  「我所知道的金曦，怎麼說呢，是個很狡猾的人，很善於偽裝自己。1989年的時候，黃煊導演拍攝《紅裝》，滿世界找他心目中的趙卿和秦姝。他的要求很高，也很多，第一要演員年輕俊美，第二要演技好，能演出兩位領袖的氣質，第三，是要從心底里信仰共產主義。」


  窗外的雨依然在下，穆羽和高媛媛斜倚在床頭，狀若隨意實則字斟句酌的道：「黃煊這個人，是有名的左傾導演，他是四川人，生於1922年，從小在趙秦二人建立的解放區長大，和那個時代的許多孩子一樣，把共產主義事業作為自己的畢生追求，也因此，72年改革開放后，他就變得很不合時宜，整整17年，基本處於被閑置的狀態，一直到89年，才有機會重出江湖，拍攝他最後的重量級作品《紅裝》。


  我們都知道，《紅裝》這個故事講的是1929年的李洛喬事件，那年趙卿29歲，秦姝28歲，按當時的標準，兩人都已不算年輕。那個時代30歲的人，長得跟我們現在40歲的差不多。但趙秦二人不同，他們的面相明顯要比同時代的同齡人年輕和秀氣許多，沒有像其他人那樣30歲長得像40。其實用現在的標準來看，他們的面相正好，但在當時看來，就與實際年齡很不相符，明明是快30的人了，卻長了一張20歲小年輕的臉，這事在當時也算一段逸聞，也給童年時代的黃煊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所以60年後，他決心把李洛喬事件拍成電影的時候，挑選演員的標準就是20歲左右的新人，既是朝氣蓬勃的少年，又是氣吞山河的領袖，明明臉嫩的不行，卻偏偏能鎮得住一幫開國將帥，只這兩點，就難倒了無數演員，更不用說，最後還有信仰共產主義這麼要命的一條。」


  「所以說，葉文他信仰共產主義？」高媛媛問道。


  「起碼有很強烈的共產主義傾向。」穆羽道：「你知道，那幾年正是社會主義陣營全線潰敗，紅色政權土崩瓦解的危急關頭，整個中國的文藝界也找不出幾個還信這一套的人，姜紋算一個，其他的就沒幾個了。至於大學校園，那裡早就是自由派的天下，說起共產主義，一群人就一個勁的撇嘴。


  那幾年，中國思想界和教育界亂的不行，大學生無心上課，漫無目的的揮霍青春，最大的一塊時間不是安排給學習，而是用在了打麻將上，這群人被戲稱為『麻派』，那些用心學習的，絕大多數的目的是為了出國，所以他們一個個拚命學習英語考托福，這群人被稱為『托派』，大學校園裡別的不多，就『麻派』和『托派』多。


  這種現象在《同桌的你》中也有反映，那時候秦沃剛上高中，正是為大學衝刺努力的緊要關頭，可他就是不認真學習，這固然有他家境不錯吃穿不愁的原因，更重要的是，當時中國大學的校園風氣很不好，人們看不到上大學的意義，原本應該爭分奪秒的高中生涯也沒了銳氣。


  也就是在那幾年，嗯，就是1990年，秦沃和張海陵上高中的那年，國家統一了中學校服，這是當局試圖收拾人心的一項重要舉措。統一的校服除了方便軍事化管理之外，還有重提革命傳統和強調家國責任的用心。這些校服樣式有些呆板，不管男女都是肥大的運動型服裝，很是受人詬病。秦沃和張海陵算是第一代穿上這些校服的學生，小說中秦沃多次對此表示不滿。」


  「讓你這麼一說還真是。」高媛媛眨著眼睛道：「小時候看七八十年代拍攝的電影，裡面的學生要麼不穿校服，要麼穿的是很好看修身的制服，還有課本和班級宣傳欄上的圖畫，裡面的學生也都穿得很好看，後來就都成了運動型校服，放眼望去，一片藍。」


  「就是這樣。」穆羽點頭：「改革開放十幾年，經濟方面固然成績很大，思想方面卻危如累卵。國家從各個方面出手，試圖讓人們重拾信仰，再度難關。而新中國最讓十億人民認同的，就是建立了這個國家的趙卿和秦姝兩位領袖，正是他倆的所作所為，奠定了這個國家的根基，當官方需要一樣東西來鞏固他的合法性的時候，很自然的就想起了他們。於是很自然的，那幾年關於趙卿和秦姝的影視作品像井噴一樣突然湧現，被閑置了十幾年的黃煊正是在這種背景下被重新啟用的。」


  高媛媛道：「然後他就挑中了葉文和金曦。」


  穆羽微笑：「然後他就挑中了葉文和金曦。事後證明，他的眼光很好，也很不好。葉文和金曦很好的完成了他交付的任務，以20歲左右的年齡出演年近30的開國領袖，這種事在以前從未發生過，根本沒有新人能撐起趙秦兩人的氣場，葉文和金曦卻撐了起來。電影獲得巨大成功，黃煊完成了他生命中的最後一件代表作品，葉文和金曦則以驚艷的亮相開啟了自己的傳奇之路。


  但黃煊不知道的是，金曦其實根本不信共產主義那一套，她只是假裝如此，騙了過黃煊，也騙過了其他人。事情在之後的幾年漸漸清晰，黃煊和金曦也漸漸發生了矛盾，他甚至說過，用金曦飾演秦姝是對開國領袖的侮辱。」


  高媛媛驚奇道：「矛盾居然這麼大？」


  「實在是因為，秦姝對黃煊的意義太過特殊。」穆羽換了個姿勢，繼續道：「對歷史不熟悉的人很難理解這一點。要知道，二三十年代的中國，社會風氣非常保守，其中的一個表現就是女子必須束胸，這被視為是和纏腳一樣殘忍的惡俗。秦姝在解放區，下重手整治了纏腳和束胸這兩樣習俗，公然聲稱挺拔的胸部是女人的驕傲而不是恥辱，為此受到很多人的攻訐和詆毀。


  根據一些比較可靠的研究，黃煊少年時代的性啟蒙對象很可能就是秦姝，他到死都珍藏著一張秦姝上半身的貼畫，那是秦姝為了宣傳放胸而特意拍攝的，一定程度上強調了女人的肉體之美。那應該是黃煊少年時代見過的最美的異性軀體。


  黃煊對秦姝的崇拜和愛戴超乎想象，在《紅裝》中，他簡直是把秦姝當無上神明來拍的，只要有秦姝的鏡頭，一定非常精緻柔美，每一幀都好看的像油畫。受秦姝的影響，黃煊把共產主義作為自己的終身信仰。


  秦姝晚年的時候，衰老的非常快，到1960年，她59歲的時候，身體已經明顯不行了。也就是在那一年，她決定發動一場規模空前的大運動。」


  說到這裡，穆羽吸一口氣，頓了一下道：「那場運動據說是從她老師那裡學來的，威力極大，驚天動地。」


  「她老師？」高媛媛道：「就是那個傳說中的土匪張麻子？」


  穆羽驀地笑了：「對，就是那個傳說中的土匪張麻子，那個據說當過北京大學圖書館管理員，學得一身屠龍術，卻只能與幾個兄弟落草為寇，最後落得眾叛親離的張麻子。」


  他晃了一下神，繼續道：「到建國十幾年的時候，二代目執政，國內的很多問題都已經非常嚴重，秦姝自知時日不多，決心祭出終極殺手鐧，用霹靂手段最後戰鬥一回。」


  「但是她最終沒有發動對吧？」


  「對。」穆羽點頭：「最後關頭，被趙卿摁了下去，第二年，秦姝就去世了。」


  高媛媛小小的「哦」了一聲。


  「之後的事情我們就都知道了。」穆羽長出一口氣：「62年秦姝去世，63年趙卿也死了。臨死前，他運用權威，發動最後的力量，把二代目轟下了台，換上三代目，不僅把黨政軍的權力都交到他手上，還把秦姝一直掌握的特務機構也給了他，三代目治國十年，辣手整治了一大批功臣官僚，也發動了幾場運動，雖然不管是規模還是深度都和秦姝計劃中的沒法比，但也算成效顯著。


  在他執政的最後幾年，開始順應時局開始轉變，據說這是趙卿生前就和他商量好的。71年他與美國總統尼克松會面，結盟美國對抗蘇聯，72年就改革開放。用他的話說就是：讓別人來不如自己來，起碼讓人少摘點桃子，少潑點髒水。」


  「但他最後還是讓人潑了不少髒水。」高媛媛小聲道。


  「沒錯，不只是他，趙卿和秦姝都是這樣，這也算是共產主義領導人的必然宿命吧。」穆羽道：「其中秦姝的名聲是最差的，從72年到89年，黃煊憋了十幾年，一心想給她洗刷污名，把所有的心血都投注到了《紅裝》這部電影里，電影很成功，他看人的眼光卻很失敗，雖然這是因為金曦的演技實在太好，但看走眼就是看走眼，到後來兩人關係不睦已經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了。」


  「那金曦和葉文的關係呢？也那麼差么？」高媛媛問。


  「當然不是。」穆羽搖頭：「據我所知，金曦其實是個很有意思的人，當然，也很凌厲，很有手段。穆羽能夠那麼成功，有一半的功勞要歸功於金曦。只不過，再親密的關係也會有矛盾存在，穆羽和金曦自然也不例外。兩人都心高氣傲，發生什麼矛盾都不意外，據說尤隆就不喜歡金曦，因為他覺得金曦一直在鉗制穆羽，除了不喜歡，他還有些怕她，有點小學生見到班主任的意思。」


  說到這裡，他又笑了：「亦霏跟我說，最後試鏡的時候，她就是按照真實的金曦來表演的，表現的非常尖銳和有攻擊性，看得尤隆臉色都變了，可最後還是讓她當了女主角，哈哈，可憐的尤導，估計這樣下去都有心理陰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