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2:知天下白
番外篇2:知天下白
炎洲是世上最熱的地方,無人可以撼動它最炎熱的名稱。
但.……也不至於熱到連衣服都不穿吧.……?
十七歲的姑娘炎長亭望著趴在荒草叢中,全身上下只有下半身穿著衣裳,昏迷不醒的少年,眼都不知道該向哪裡放。
她本來還因為姐姐炎瑤要帶他去大炎岩哪裡去玩而興奮著呢,在這戰爭年代能出炎族之外玩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可誰知半路上和姐姐走散了不說,半個時辰前晴朗的天空突然無徵兆地降下一道霹靂,震得她身體都麻了半邊。然後等著身體恢復了,又發現剛剛天雷降下的地方有這名昏迷的少年。
「嘿,少年,不要睡了。」
猶豫很久之後,炎長亭才捂住眼睛,拿著樹枝戳了戳躺在地上的少年。少年抽搐了下,然後倒吸一口涼氣。
「喔……喔喔……太刺激了.……」少年喘了好幾口氣眼中才出現了神智,他看看炎長亭,又握了握手中的荒草,拍了拍腦袋。
「你醒了?醒了我就走咯。」炎長亭盯了少年看了一會兒確定了他沒什麼身體的問題,然後便轉身。
「等等,小姐……」少年爬起來叫住炎長亭,「這裡……是哪裡?」
「小姐.……?我可不是大戶人家的小姐。這裡是炎洲,古怪的人.……」炎長亭搖了搖頭,繼續轉身走。
約莫走出二十步后,炎長亭又聽到那個少年大喊,「姑娘,炎洲是哪裡啊?這裡不是滄海島.……?」
「滄海島是哪裡?從此至西十五里是個村莊,你找那裡的能人問吧。」
「姑娘我姓牧,你叫什麼?」走出五十步之後,炎長亭又聽到那個少年喊道。
「炎,長,亭。」炎長亭被逗得笑了聲,想回頭看看這位少年,那身影卻不在原處。
「古怪.……古怪.……」炎長亭搖搖頭,感覺自己彷彿腦子出問題了。
她看向天空,以她現在的修為可看不出來,在剛剛天上降下雷霆的那片空間,一道細微的裂縫即將閉合。而在狹窄的縫隙那邊流露出來的光景,卻不同於靈界的風景……
…
炎長亭二十歲的時候遇見了自己平生以來最難以解決的問題。那年五域大陸的戰爭幾乎是要到了尾聲,所有強者都來了炎洲最南端的那片島上,廣闊的靈力光暈把南邊的天空都染成五彩斑斕的,哪怕是在炎洲這邊也清晰可見。
「長亭,明日姐姐就嫁人了。」炎瑤把自己如火般的嫁衣之上的最後一針金線減掉,黃昏的陽光穿越過斑斕的天空后透過窗戶照在嫁衣上如同一朵黃金花一般綻放。
炎長亭叫這可能是世間最美麗的衣裳迷住了,在她眼中這不是一件衣服,反倒像是天仙留下的一道美麗的身影,任何人只要披上它就會讓自己身上所有的污垢都清理乾淨,然後羽化成為天邊最美的風景。
看到炎瑤展示著這件美麗的衣裳,在炎長亭心中竟然產生了一絲絲想要嫁人的衝動。是啊,誰不想穿上這麼美麗的衣裳出現在所有人的面前呢……可是……
炎長亭覺得自己長得挺美麗,追求者也是數不勝數。但為何一想到嫁人,心裡竟然沒有出現一個身影?
可能是自己太驕傲了,他們都不配她。
所以炎長亭對此非常非常非常苦惱。
炎長亭那前不久代替戰死的叔叔成為炎族族長的兄長,現在還在南邊戰鬥可能不能回來。雖然炎長亭覺得他冷冰冰的,但他可能是她唯一覺得比自己強的男人了。
一夜在溫柔的笑中度過,第二日天空竟然出其意料地晴朗,炎長亭早早地就隨著自己姐姐守在房中,等待新郎官來接他姐姐。
窗外的麻雀兒嘰嘰喳喳,炎長亭看到自己姐姐的手在抖,捂住嘴輕輕笑。
就在這時房子上面的屋頂發出輕輕的響聲,把炎長亭的心神吸引過去了。
「小封..不好吧,雖然我們是兄弟,但藍藍畢竟也是我的朋友。」一個過分熟悉的聲音輕輕的想起來,似乎對下面屋子裡的人毫不知曉。
「你滾.……敢搶我的姑娘,炎灼天真是骨頭酥酥了!」另外一個聲音頗冷,似乎在咬牙切齒。
「那你打算怎麼辦?現在這種情況可不能從我們中間鬧出矛盾.……兄弟,忍到戰爭結束,你們愛怎麼打怎麼打.……」
「我不!」
炎長亭皺了皺眉頭,一番思索之後還是輕輕掩上門飄到屋頂上。
兩個青年的反應似乎頗為敏感,炎長亭才剛剛落到一個青瓦上,他們兩個就回過頭來看向她。
「你是誰?!」兩人異口同聲說。
炎長亭沒有急著回答兩人,反而在細細地審視著這兩個人的衣著。左面那個身穿一身黑衣,披散著一頭黑髮放蕩不羈,眼睛竟然是琥珀色.……或者是更為璀璨的顏色,炎長亭從未見過如此奇異的眼色。不過除去這眼眸顏色之外此人長得還挺俊俏的,或許說是相當英俊了。
而右面的那個男子炎長亭就看得十分順眼了,一身白衣整齊著束起頭髮,眼眸顏色也十分正常,面容也沒有另外那個男子那般冰冷反倒十分溫柔。
「這位姑娘不說話莫非是啞.……」那黑衣男子話還未說完就被白衣男子捂住了嘴巴。白衣男子朝著炎長亭禮貌地笑了笑道,「姑娘,我這朋友腦子有點問題你不要計較。你好,我叫牧知白,他是西門封,來找炎灼天的。」
「哦。」炎長亭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看這兩個人……或者說看白衣男子順眼多了。
還未等說什麼話院子門就被踢開了,一個長相英氣的男子走了進來。他抬頭看了看屋頂上不知道在幹什麼的三個人,又望了望推開屋門一臉期待的穿著紅色嫁衣的女子,吸了口氣卻不知該說什麼。
「哥哥,炎燁呢,他的轎子在後面嗎?」炎瑤嘴角帶笑地向後面張望。
站在屋頂上的炎長亭卻又皺了皺眉頭,從高處看別說在屋門前了……連方圓幾里之內都沒有鞭炮的聲音.……怎麼回事?
「哥哥,你是不是先來看看我的?」炎瑤那畫好了的秀眉微微一顫,追問道。
「炎燁他逃了,偷走了無名劍,現在可能離開了炎洲。」炎灼天喉嚨緊了緊,最終還是說出來了。
這句話猶如一道霹靂般在炎瑤腦中炸開,她身子搖了搖,險些跌倒在地上。
炎灼天一閃身扶住了炎瑤,炎長亭也在下一秒抱住了炎瑤。眼淚無痕地從炎瑤眼中流出,卻再也止不住了。
「哈哈哈,炎灼天,叫你搶我的藍藍,這會兒.……」西門封還未等把話說完就被牧知白踢到一旁去。牧知白看著炎灼天,朝他拜了一拜。
「見過炎族族長。」
「我說過,從此五域大陸的事情與炎族無關。為了這戰爭炎族已經犧牲太多,我們不參與了。」炎灼天看了眼淚流不止的炎瑤,轉過頭來時痛苦的閉上了雙眼,「我們的痛苦……可以被停止了!」
「哥哥?怎麼回事?你退出戰爭了?」炎長亭聽到此處時不僅瞪大雙眼,問道。
「你哥哥不光退出了戰爭,因為他的退出,炎洲海岸線防禦被破壞,死傷數十萬。弄炎教也突破防線進軍南池,應該出現的和平黎明也消失,戰爭依舊還存在!」西門封從遠處飄回來,一字一字清晰地說道。
炎灼天不語,但面部表情卻緊繃著,可以想象到他的心在被無形的利刃切割著。
「炎族長,你可知天下之白?」牧知白把眼睛望向炎灼天,清了清嗓子,說道,「當潮水變為黑潮,那浪花所激起的泡沫就是白。當夜空出現遮蓋住太陽的光芒時,那繁星就是白。現在的靈界如此讓人難過、絕望,但每一個為希望和平而參與鬥爭的人就是白。你的痛苦我能夠理解,我也能夠接受你所有的選擇,但是我想要你知道,只要有帶來絕望出現,就會有更多的希望出現。」
「這樣的犧牲是沒意義的。」炎灼天依舊痛苦。
「正是因為沒有意義,所以才值得我們去做。」牧知白向炎灼天抱了抱拳,「告辭。」
西門封抱著手臂在一旁看著,然後搖了搖頭,也轉身向外走。
「等一下。」
在最後炎灼天咬著牙說道,「這.……戰爭還有停止的可能,我需要你給我保證。」
「我……」牧知白還未說完話,就被西門封擋在了身後。
「你若叫他保證,憑他的能力這份承諾會讓他累死的。」西門封冷眼看著炎灼天,「我向你保證,我會讓戰爭停止下來。」
「你這弔兒郎當的修為,不配與我保證。」炎灼天說道。
「我西門封答應別人的事情沒有做不到的。我說,十年之內,停止戰爭。」西門封說道。
兩人對視許久,炎灼天點了點頭,表示默許。
「小封.……你.……」牧知白有些感動。
「別說話,你就是個白痴,累死了也不肯求救。」西門封疏鬆了下筋骨,向院外走去。
「你這是要去哪兒?」牧知白問道。
「回玄川,接受族人洗鍊。答應過的事情,我馬上會做到。」
西門封擺擺手,迎著久違的陽光向北走,身影逆著光一閃一閃的。
那一天,炎長亭知道了犧牲也是非常艱難的事情。
…
又是一年春暖花開之際,在南池的片片島嶼中,牧知白划著長空飛過海的這邊與那邊。周圍的陽光配上沙灘實在是讓人生出慵懶的感覺,但牧知白卻不能停下。
三年前弄炎教從炎洲向南池延伸,僅僅三年就幾乎佔據了整個南池區域。南池可謂五域當中面積最大的一個區域,總體地形是向外無數島嶼,向內一整片巨大的大陸。介於此獨特的地域特徵,弄炎教所佔據的地方易守難攻。
而通過其他四域的聯手,現在已經將南池群島收復,現在的弄炎教只是掌控著一片巨大的土地,已經向外延伸不得絲毫了。
但牧知白飛行這麼快並非哪邊戰爭有開始了,他這麼馬不停蹄的趕路,是因為炎長亭在一次戰役中受了重傷,生命垂危。
從南池群島的西端飛到東端需要很長時間,那超越修者飛行速度的海東青也還在東幽。牧知白只得以在落日降下的時候到達了群島的東邊。
這是一個相當大的島嶼,在百丈高空上看只是大海中一小塊斑點,但落下之後卻是一片巨大得像是一個平原般的島嶼。
這邊駐紮著五域的軍隊,他們看到來者是牧知白就放開了防護,讓牧知白直接飛進核心區。
「族長。」牧知白落到一個帳篷前,看在守在帳篷前的炎灼天,微微行了行禮便欲進門。
可他卻被一個結實的臂膀攔下了,接著一股大力襲來把牧知白推得向後倒退了好幾步。
炎灼天怒目圓瞪,似乎想要將牧知白生吞活剝一般說道,「這就是你說的天下之白?三年了,我兩個妹妹都上了戰場,可戰爭呢,什麼時候結束?!」
「我……」牧知白低垂著眼袋,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他也累了。
炎灼天看了許久也穩定下來了情緒,他望了望天,然後說道,「你進去吧。」
牧知白灰頭土臉地走進帳篷,帳篷中燃著沉香,香氣沉重。
炎長亭躺在床上昏迷著,神色憔悴急了,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而在她床邊坐著一個女子,這個女子黑色長發一直垂到地面上,看到牧知白來了之後把臉轉過來,嚇了牧知白一下。她的眼睛竟然是璀璨如星河般的紫顏色,在昏暗的帳篷中顯得十分可怖。
「你就是牧知白吧?她昏迷的時候一直在叫你的名字。」那女子閉上眼揉了揉眉心,似乎十分費力地說道。
「她怎麼樣了?」牧知白跪在床邊,握起炎長亭的手,問那女子說道。
「無大礙了。」女子站起身子來搖晃了搖晃,頭髮在一瞬間變得雪白無比。
「你……」牧知白咽了口口水,不知該怎麼說。
「無事,引用紫眸力量的老毛病。」女子扶了扶自己的腦袋,然後看著牧知白,「你的事情我聽說過,剛剛在門口和炎族長的話語我也聽了一些。你的夢想很偉大,所以不要放棄。」
「…」牧知白目送那女子離開后握緊了炎長亭的手,他看著炎長亭的臉龐,沉默許久說道,「我沒想到來到這個世界會有這麼些事情要我去做。等到一切都結束之後,我們去一個和平的地方吧.……」
…
戰爭結束了。
大陸開始復甦,炎長亭隨著牧知白去了一個名叫不滅天域的小宗門裡面生活。其實按照他們的修為來講完全是在大陸中數一數二的,但炎長亭偏愛安靜的地方,所以他們就在那裡隱居。
又過了很久很久,一個小生命出現在了這個家庭。
某一天星空璀璨,炎長亭知道了弄炎教還未消失。她看了看這祥和的樹林,又望了望更遠處的城市,心中暗下了決心。
在她耳中還回想著一句話,』當夜空出現遮蓋住太陽的光芒時,那繁星就是白。現在的靈界如此讓人難過、絕望,但每一個為希望和平而參與鬥爭的人就是白。」
這一次,她要代替許多疲倦的人,成為那天下中的白色。
因為很多人為了守護她,犧牲了許多。
她寫了封信,留在了此地,然後奔向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