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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開始難受的時候,景辭還以為是集訓期間累著了。他沒當回事兒,覺得回去好好睡一覺就能恢復過來,直到贏驕在桌子底下牽住了他的手。

  一陣劇烈的疼痛從兩人皮膚相觸的地方湧出來,剎那間便傳遍了全身。景辭疼的渾身一顫,下意識地掙脫了開來。

  疼痛驟散。

  「不讓牽?」贏驕挑眉轉頭:「離開半個月……你怎麼了?!」

  贏驕愕然地看著他蒼白的臉色,伸手在他額頭上感受了下,擔憂道:「是不是感冒了?哪裡不舒服?跟我說說。」

  被他碰觸的地方又是一陣疼,清晰的像是故意在提醒他這不是錯覺。

  是真的,沒有錯,贏驕碰他他會疼。

  景辭指尖發顫,心裡掀起了驚濤駭浪。

  為什麼會這樣?

  明明上樓的時候還是好好地,贏驕還攬了他的肩膀,怎麼突然就變成了這樣?

  贏驕見他半晌不吭聲,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試圖喚回他的注意力:「說話。」

  「我……」景辭死死忍著不斷加劇的疼痛,不讓贏驕看出半絲異樣,咬牙道:「沒事,就是……」太疼了,他不得不停下來喘了口氣,才繼續道:「就是有點累,休息一下就好了。」

  贏驕蹙眉,總覺得哪裡不對。

  景辭不是愛出汗的體質,可這會兒,被他握著那隻手的掌心卻濕漉漉的,滿是汗水,不大像是疲憊的表現。

  但他沒往深處想,畢竟景辭之前一直好好的。

  大概是太累所以出了虛汗?

  贏驕放開他,輕聲囑咐:「那你趴著睡一會兒?如果感覺不對就趕緊叫我,不許硬撐著,知道嗎?」

  景辭胡亂點了下頭。

  身體越來越難受,心跳很快,胸口悶的幾乎喘不過氣。

  就像是之前頭疼……

  景辭的眼睛驟然睜大,他蹭地一下站起來,抬腳就要往外走。

  喬安彥!

  能讓他身上產生這種非正常現象的人,一定是喬安彥!

  「去哪兒?」贏驕不放心他,跟著站了起來:「我陪你。」

  「不用。」景辭深吸了口氣,盡量讓自己自然地回頭道:「我去找下老師,回來要跟他打聲招呼的。」

  「你好好做題,我沒事。」

  他說地合情合理,贏驕沒懷疑,目送著他走出教室,這才重新坐了下來。

  景辭沒去辦公室,他一出門就直奔樓梯口而去。

  跟贏驕在一起會難受,贏驕碰他也會疼,若是一直這樣下去,他們之間還要怎麼繼續?

  景辭的心直直地往下墜,三步並作兩步地爬上了四樓,直奔十一班而去。

  他必須要弄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

  巧的是,剛走到十班,他就碰到了迎面而來的喬安彥。

  他似乎有急事,腳步匆匆,只顧悶頭朝前走,差點一頭撞到了景辭。

  「讓……」喬安彥抬眸,臉上的表情瞬間由不耐煩變成了深深的憎惡:「噁心。」

  「最噁心的人是你。」景辭大腦飛速運轉,竭力想話題去引喬安彥的話:「聖誕節的時候,你是不是給贏驕送了情書?」

  他怎麼會知道這件事?

  喬安彥又惱又恨,還有一種笑話被死對頭看到了的羞恥。

  他惡狠狠地瞪著景辭,惱羞成怒之下幾乎失去了理智:「那又怎麼樣?關你屁事!以為贏驕給你系個鞋帶就是看上你了?做你媽的美夢呢!」

  他像是要說服自己,又像是在刺激景辭:「告訴你!就算贏驕不接受我,你也沒戲!」

  說完,他狠狠推了景辭一把,繞過他下了樓。

  景辭沒阻攔他,因為他忽然發現了一件事:這次見到喬安彥,他不會頭疼了。

  是自己進了國家預備隊的原因嗎?

  這個念頭剛在腦子裡閃過,就被他否認了。

  不,如果真的是這樣,他身上就不會出現現在這種問題。

  那是為什麼?

  對了,系鞋帶!

  在此之前,喬安彥對他的影響本來已經很小了。但在喬安彥看到贏驕給自己系鞋帶之後,他忽然就不能跟贏驕接觸,也不會再頭疼了。

  這是不是說明,喬安彥無意之間動用了他身上最後能夠影響自己的特質,變成了自己和贏驕之間的阻礙?

  景辭垂眸怔怔地看著地面,良久,忽然脫力般的倚在了牆上。

  他從沒有怕過喬安彥的惡意針對,反正只要自己越來越好,總有一天會不受影響。可是現在,他忽然害怕了。

  該怎麼跟贏驕解釋?

  一天兩天找借口不讓他碰觸還可以,但一個月兩個月,甚至是幾年呢?

  他們是在談戀愛,怎麼可能完全沒有肢體接觸。

  走廊里的燈光照在他臉上,將他的臉色映得一片慘白。周圍不斷有人經過,偶爾向他投來好奇的一瞥。景辭毫無所覺地站在那裡,心裡一片惶然。

  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雙腿都開始發麻,景辭這才回過神來,轉身一步一步下了樓。

  他走得很慢,彷彿身上背著什麼沉重的東西。

  短短一層樓的距離,足足用了十分鐘。

  推開教室門之前,景辭使勁地將臉揉出了一點血色。

  他要跟贏驕在一起,沒有誰可以阻止,這個世界的主角也不行。

  不過就是痛了一點,不舒服了一點,他最能忍了。忍著忍著,等到習慣以後就好了。

  景辭做的很好,就連跟他住在一起的李宙都沒有看出異常,可贏驕還是發現了。

  「景辭,」教學樓的花壇邊,他向他表白的地方,贏驕第一次叫他的全名:「我碰你你疼嗎?」

  哪怕景辭隱瞞地再好,可有些條件反射性的東西卻是遮不住的。

  贏驕的一顆心就差掛在他身上了,怎麼可能不發覺。

  在沒察覺到之前,這兩天自己碰了他多少下?

  記不起來也數不清了,景辭該有多疼,才會一直白著臉。

  贏驕心臟抽痛,恨不得剁了自己的手。

  他閉了閉眼,直接跟景辭攤了牌:「是因為你不是這個世界的人,還是因為喬安彥?」

  景辭的大腦嗡地一聲,瞬間一片空白。

  他不由自主後退一步,直到後背抵在堅硬的牆上,才找到了一點實感。

  「你……」他緊攥了下拳,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你怎麼會知道?」

  他會不會……害怕自己?

  「傻不傻?」看出他心中所想,贏驕無奈一笑,想要抱抱他摸摸他的頭,手都抬起來了,卻又放了下去:「我第一天就知道了,你跟他太不一樣了。」

  「記得我讓你寫的保證書嗎?那是為了確認你的字跡。還有故意給你指錯座位、使勁兒撩你,都是在試探你。」

  「怕你做什麼?」

  贏驕眸光溫柔地看著他:「感激你來到我身邊還來不及。」

  景辭的眼眶迅速泛了紅,他哽咽地叫了一聲:「哥……「

  「現在能把你的來歷告訴我了嗎?」

  景辭點點頭,他想從那本莫名其妙出現在自己手機中的書說起,可張了張嘴,卻發現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這個世界的規則在阻止他。

  他急的額頭上都冒了汗,但仍舊擠不出隻言片語。

  贏驕見狀,瞬間猜到了原因:「說不出來?沒關係,那我來說,你回答就好。不能開口的,就用點頭或者搖頭來替代。」

  贏驕迅速整理好思緒,問道:「我碰你你會疼對嗎?」

  景辭遲疑了一下,點點頭。

  「和喬安彥有關?」

  景辭再次點頭。

  「他……」贏驕垂下眼瞼,遮住了眼裡的冷漠和戾氣:「現在對你還有很大影響?」

  「已經沒有了。」景辭聽懂了贏驕的意思:「起因是他,但現在的情況不受他控制。」

  贏驕緩緩壓下立即去十一班弄死喬安彥的衝動,又問道:「你這幾天不舒服,是因為呆在我身邊,還是,」他頓了頓,才繼續道:「因為我們之間的關係?」

  「別跟我撒謊,」贏驕看著他的眼睛:「你瞞不過我。」

  景辭的喉結滾動了幾下,半晌,才艱難道:「我們的關係。」

  短短的五個字,像是刀子一樣,狠狠戳在了贏驕的心口上。

  他剋制地攥了下拳,繼續問:「這種情況……和那時候的頭疼一樣,只要你越來越好,就會逐漸消失嗎?」

  「會,」景辭眼睛通紅,聲音裡帶著顫,他抬眸看著贏驕,艱難道:「但我不知道要多久……」

  話音剛落,他就急急地補充了一句:「哥,你放心,競賽我會努力,學校的考試我也不會落下,你、你再等等我。」

  贏驕怔怔地看著景辭,心裡又酸又軟。

  他現在身上一定很不舒服,可卻強忍著反過來安撫自己。

  景辭怎麼就能那麼招人喜歡呢。

  「那麼想讓我碰啊?」贏驕嘴裡發苦,他故作輕鬆地挽起袖子,露出手腕上的黑色手鏈:「都被你拴勞了,不等你等誰?」

  「過生日那天我跟你說什麼了來著?把我的話當耳旁風是不是?」

  景辭搖搖頭。

  「那重複一遍給我聽聽。」

  「我們……」景辭的心漸漸安定下來:「我們永遠都不會變。」

  「那你怕什麼?」贏驕努力逗他:「不就是不能碰你么,多大點事兒,別人三十歲還是處男難道不活了?」

  景辭忍不住笑了。

  贏驕放下袖子,聲音比平常要低幾分:「記好了,下次還用我提醒嗎?」

  「不用的。」

  凜冽的寒風吹過,昏暗的路燈下,一段枯枝啪的一聲被吹斷,直直地跌落下來。

  「說起來,今天是十九號。」贏驕忽然道:「寶貝兒,生日快樂。」

  景辭一怔,原來他真的什麼都猜到了。

  「上次吃了長壽麵,這次就吃生日蛋糕。」贏驕輕輕嘆了口氣:「我本來藏在你的桌洞里,想要給你一個驚喜,現在提前告訴你。」

  不知怎麼的,景辭忽然就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他定定地望著贏驕,堅持道:「我們一起吃。」

  贏驕搖了搖頭:「蛋糕的袋子里有一袋蠟燭,記得點一根許個願,打火機去跟鄭闕要。」

  「我們……」贏驕的喉結滾動了幾下,再開口時聲音有些啞:「暫時先分開,你……」

  「我不分!」景辭彷彿承受不住一般,咬牙打斷他,執拗地強調:「哥,我不分。」

  他嘴唇顫抖,聲音裡帶著濃重的鼻音,急切地想要證明給贏驕看:「我不難受的,真的。我一點兒都不難受,我能忍住的。」

  他說著說著,眼淚忽然就掉了下來。

  景辭不想在贏驕面前這樣,狼狽又難看,可他忍不住。

  他偏過頭,用力抹了一把眼睛:「哥,你不想跟我好了嗎?」

  贏驕眼眶泛紅,心疼地幾乎要爆炸:「別哭。」

  他的手抬起又放下,卻不敢去碰景辭,最後狠狠往牆上錘了一下,啞聲道:「寶貝兒,講點良心,我多不容易才把你追到手。」

  「可是……」

  贏驕眼底通紅一片:「聽話,別讓我眼睜睜地看著你難受。」

  景辭忽然就說不出話來了。

  後來還說了什麼,他完全想不起來。只記得最後的最後,他拚命拽住贏驕的衣服前襟,在他唇上親了一下。

  很痛,生理上和心理上都是。

  他從沒想過,他們有一天會分開,哪怕是暫時的。

  也沒想過,自己第一次主動親他,會是在他們分開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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