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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辭沒聽出內涵,就是覺得他的表情有點不對,但一時想不明白不對勁在哪裡,傻乎乎地點了下頭:「是,是缺了一厘米。」

  贏驕憋不住笑出了聲。

  景辭不解地又看了一眼屏幕,他的身高體重有那麼好笑嗎?

  贏驕湊過去,貼著他的耳朵低聲說了幾句話。景辭的臉瞬間漲的通紅,撐不住地從測量儀上跳下來,逃也似得去了書房。

  贏驕單手插兜,慢悠悠地跟在他身後。在他低頭想要裝鷓鴣的時候,坐到他旁邊,碰了碰他的胳膊:「給我講道題?」

  贏驕對景辭了解地十分透徹,最知道怎麼撩撥完再安撫了。果然,他說了這句話之後,景辭立刻抬起了頭,強忍著羞赧道:「哪道題?」

  贏驕一笑,打開了練習冊。

  他沒騙景辭,下午做卷子的時候,確實遇到了好幾道不會的題。景辭那時候正在專心刷題,他就沒去打擾,這會兒攢了不少。

  注意力集中在試題上,景辭心裡的羞臊去了大半。他在草紙上演算了一下,抬頭對贏驕道:「這道題前面都是考察基礎知識,儀器A是冷凝管,水湧進儀器A的入口是b,你是問後面的小問?」

  贏驕的臉色也正經起來,他嗯了一聲:「第四和第五個小問。」

  景辭點頭表示知道,道:「你過來看下,第四小問是求葡萄酒中的二氧化硫含量……」

  兩個人一個講,一個記,很快,就把贏驕積攢的問題處理得乾乾淨淨。

  「OK了。」贏驕習慣性地在筆記上記下幾個難點,打算隔幾天再複習一遍。他從書包里掏出一份未做的空白卷子,一邊鋪在桌面上,一邊輕笑著道:「沒有你我可怎麼辦。」

  景辭垂眸抿了下唇,心裡微微有點甜。

  他的作業已經寫完了,就一邊看奧數,一邊陪著贏驕。

  到了九點半,贏驕還剩下一套數學卷和一套英語卷沒做完。

  景辭看了下時間,在贏驕停筆伸展手指的時候,對他道:「我得回去了。」

  「走什麼,」贏驕瞥了他一眼:「今晚就住我家。」

  景辭一愣,下意識就要拒絕:「不用了,我……」

  贏驕打斷他,諄諄誘導:「你明天早上還要查成績,回家不方便。我這裡網速好,又沒人跟你搶電腦。」

  贏驕說的沒錯,景家沒有書房,電腦在主卧,景辭至今沒碰過,但——

  「我可以用手機查。」

  贏驕嗤笑:「扯淡,到時候肯定很多人查分,你手機比得上電腦快?」

  景辭默然,過了幾秒后道:「沒事,我晚點再查。」

  怎麼就那麼倔呢。

  贏驕無奈:「在我家住一晚上怎麼了?也沒別人,就咱倆,你還不好意思?咱倆又不是沒一起睡過。」他頓了下,又加了一句:「還是你喜歡回家?」

  景辭沉默,哪怕他再想找借口拒絕贏驕,也無法說出喜歡回景家這種話。

  「那不就得了。」贏驕朝他伸出一隻手:「手機給我。」

  景辭愕然:「做什麼?」

  「給你家那邊打個電話說一聲。」贏驕一笑:「我來說。」

  景辭還有些猶豫,他從來沒有在別人家住過。尤其那個人是贏驕,更讓他覺得不自在。

  「後天就是新年,」贏驕靠在椅背上,看著他的眼睛,輕聲道:「就當是提前陪我跨個年,好不好?」

  贏驕不提,景辭還沒想到。不止他是一個人,贏驕也一樣。

  景辭忽然覺得自己有點矯情了,他其實很喜歡跟贏驕呆在一起。

  只因為不知道為什麼的緊張,就一味的拒絕贏驕,硬是逼的他連這種示弱的話都說出來了……

  想到贏驕孤零零地一個人在家過節,景辭就胸口發悶。

  他掏出手機,找到景父的號碼撥了過去,終於鬆了口:「好。」

  電話一接通,景辭還沒等開口,景父劈頭蓋臉的就是一頓訓斥:「你還知道給我打電話?我還以為你死在外面了?!趕緊給我回來!大半夜的,全家不睡覺等著給你開門……」

  贏驕就在景辭旁邊,景父的謾罵通過手機的聽筒,清清楚楚地傳進了他的耳朵里。

  他深吸一口氣,聽不下去了。把手機從景辭耳邊拿開,開了免提,冷漠道:「你誰?不會說話閉嘴,閉不上就吃點瀉立停。」

  景父一聽聲音不對,頓時愣了。拿開電話看了看屏幕,沒錯,上面顯示的確實是景辭的名字。

  他一臉蒙圈,連被罵都忘了:「你……」

  「你什麼你?再給爸爸咒一個試試?」贏驕打斷他,冷冷道:「給你臉了是吧。」

  「不是……你哪位?」連續被罵,景父也來了氣:「這手機是你的嗎?景辭呢?」

  「哦,沒打錯,」贏驕沒什麼誠意地道了句歉:「不好意思,我是景辭他同學。剛您那句話說的,我還以為不小心撥給景辭的仇人了呢。」

  景父又是惱怒又是尷尬,又不好朝贏驕發火,憋了半天才瓮聲瓮氣地道:「你找我有事?」

  「跟您說一聲,景辭放假就住我家了。」贏驕左手輕輕按在景辭的頭頂上,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您睡,幾點睡都行,不用給他留門。」

  景父最好面子,被他這麼一番明裡暗裡的嘲諷,頓時覺得臉上像是被人扇了一耳光一般,火辣辣的疼,連贏驕的名字都沒問,就含糊地應了一聲,掛了電話。

  贏驕盯著手機屏幕看了一會兒,轉向景辭:「那個老……你爸對你一直都是這個態度?」

  景辭還沉浸在他突如其來的操作中,愣愣地點了下頭。

  「艹。」贏驕把手機往床上一扔,心裡的三分火氣頓時變成了七分。

  他喜歡得不得了、恨不得時時捧在掌心裡的人,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一直被其他人辱罵、呵斥。贏驕心裡又是氣又是疼,忍不住爆了句粗口:「就這樣你還回家,回個屁。給我老實在這待著,聽到了沒?」

  贏驕的口氣並不好,甚至帶著點戾氣,但景辭不知道為什麼卻有點開心。

  他偷偷壓住彎起的唇角,半晌,輕輕點了點頭。

  景辭只帶了一個書包,洗漱工具什麼的都沒有。幸好贏驕毛病多,牙刷換得勤,家裡有新的,唯獨換洗的衣服——

  「介意穿我的嗎?」贏驕回頭,看到景辭乖巧地跟在他身後,心都軟了,聲音越發柔和:「不是新的,但洗乾淨了。」

  景辭搖搖頭:「不介意。」

  贏驕打開柜子,找了一套深藍色的棉質睡衣遞給景辭:「去洗澡吧,浴室你用過,東西都在老地方。」

  景辭接過,剛想對他道謝,贏驕又道:「內褲,你穿我的還是穿一次性的?」

  景辭垂眸,不自然地道:「一次性的吧。」

  「行。」贏驕在抽屜里翻了翻,找到上次他倆去小旅館時買的那包一次性內褲,抽了一條出來,若有所思道:「應該不太合身,不然我下樓再買一包……」

  「不用了!」景辭忍著臉熱把內褲搶過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挺、挺合適的,正好正好。」

  贏驕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行,你說正好就正好吧。」

  景辭鬆了口氣:「那我去洗了。」

  贏驕嗯了一聲,在景辭轉身的時候,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樣,又把他叫住了。

  「等下,還有個事。」

  景辭疑惑:「什麼?」

  「洗完就立刻出來,」贏驕看著他的眼睛,口氣似玩笑似認真:「要是再敢擦地收拾東西的……」

  他緩緩勾起唇,一字一句道:「我不介意跟你一起洗,時時刻刻盯著你。」

  和贏驕一起洗澡……

  景辭光是想想就覺得整個人都要燒起來了,他胡亂點了下頭,強裝鎮定地走進浴室,緊緊關上了門。

  贏驕一邊回味剛才景辭羞臊的表情,一邊走進書房,繼續做題。

  他刷完英語卷子的三分之一時,景辭出來了。

  聽到腳步聲,贏驕停筆抬眸看過去。

  贏驕的心口重重地跳了一下,他忽然明白為什麼網上那些男的,那麼熱衷於讓另一半穿自己的衣服了。

  景辭身板筆挺,又瘦,自己的睡衣穿在他身上空蕩蕩的,明顯大了一號。卻並不邋遢,反而有一種別樣的誘-惑。

  贏驕的目光從他扣到最上方的扣子,移到那露出的白皙脖頸,再到那張沒什麼表情卻被熱水熏得微微發紅的臉上……

  贏驕的喉嚨發緊,身體驟然緊繃起來。

  偏偏景辭還是無知無覺的,竟然朝他走了過來:「我洗好了,你去吧。」

  贏驕攥了攥拳,剋制地移開目光,聲音低啞:「地沒收拾吧?」

  景辭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沒有。」

  「咳,」贏驕清了清嗓子,站起來:「那我去了。」

  景辭嗯了一聲,繞開他想要坐到椅子上。

  但睡衣本就比常服要寬鬆,他穿得又是大一號的,一不小心踩了一下褲腿。景辭剛想把褲子往上提一提,贏驕忽然在他面前蹲了下去。

  景辭驚訝:「你……做什麼?」

  「別動。」贏驕伸手,一點點地幫他把褲腿往上挽:「當心摔著,下次得在家裡多備幾套你的衣服才是。」

  顧忌著景辭的強迫症,贏驕盡量每一次摺疊都是同樣的寬度。等到兩個褲腿都挽好,他抬頭對景辭一笑,輕聲道:「來看看,我挽得對不對稱?」

  景辭垂眸,對上他含笑的雙眼,心跳驟然失速。

  他忽然覺得,自己的兩段人生中,最好的事不是那一鐵盒子的滿分試卷,也不是一次又一次的第一名,而是遇到了這個人。

  景辭曾經最怕跟人親密,和他有著血緣關係的父母尚且能毫不留情地拋棄他,何況是別人。今天跟你好的人,說不定轉頭就會變成別人的好朋友。

  與其承受這種痛苦,不如一開始就一個人。

  可現在他忽然不想這樣了,什麼劇情、什麼未來有可能的疏遠,他都不在乎了。

  他就想敞開心扉,試著接納贏驕。哪怕……哪怕有一天他會像其他人一樣嫌棄他、疏遠他。

  「對稱的。」景辭的聲音微微帶著點啞,他睫毛顫了顫,又認真地說了一遍:「特別對稱。」

  「那就好。」贏驕一笑,站起來,順手在他頭上揉了一把:「我去洗澡了。」

  贏驕洗漱過後,時間還早,他接著把那張英語卷子寫完,這才帶著景辭上床睡覺。

  家裡就一個卧室,當然也就一張床。在贏驕提出兩人蓋同一床被子的時候,景辭沒有拒絕,而是忍著臉熱道:「我都可以的。」

  贏驕看著他纖長濃密的睫毛,真的特別想把他抱在懷裡親一親、揉一揉。

  景辭怎麼就那麼可愛,可愛得他都不知道要怎麼喜歡他才好。

  一米八的大床,睡兩個男生綽綽有餘。贏驕把被子往景辭那邊推了推,看著他掖好被角,拚命克制著親吻他的衝動,柔聲道:「睡吧,我關燈了。」

  景辭心跳飛快,幾乎說不話來,只點了點頭。

  床頭燈啪的一聲滅了,屋子裡頓時陷入了黑暗中,兩個人都沒有動。

  景辭蜷縮在被子里,盡量讓自己的呼吸平穩一些。一直到心跳漸漸平復,這才鬆了口氣。

  黑暗是最好的保護傘,景辭借著翻身的機會,悄悄地、動作小小地,往贏驕身邊挪了挪。

  他雖然仍舊有些害羞,雖然還是放不開。但因為有身邊的這個人在,他第一次睡在陌生的床上,卻覺得溫暖又安心。

  景辭的生物鐘向來準時,放鬆下來之後,很快便睡著了。

  與他相反的,則是贏驕。

  哪怕平時騷話連篇,這會兒他只是個情竇初開的少年。

  自己喜歡的人就躺在身邊,穿著他的睡衣、枕著他的枕頭、蓋著他的被子,贏驕的心情無法自控地雀躍了起來。

  他想要跳兩下、想要在床上打個滾兒、甚至想要下樓跑幾圈。

  可怕吵醒了景辭,實際上他連動一下都不敢。

  不知道瞪了多久的天花板,直到耳邊傳來景辭均勻的呼吸聲,贏驕這才翹著唇角輕手輕腳地爬起來。

  他真的太高興了,景辭這樣一個防備心重的人,能夠接受在他家留宿、接受和他蓋同一床被子,代表了什麼不言而喻——

  他在景辭心裡是不一樣的。

  贏驕越想就越是興奮,可卻找不到發泄的途徑。最後實在是憋的受不了了,把魔爪伸向了床頭柜上的手機。

  當你孤單你會想氣誰呢……

  贏驕打開微信,點開了和何粥幾個人的小群。

  【驕】:都睡了嗎?

  現在才剛過十一點,好不容易放個假,其他三人都沒捨得睡覺。看到新消息,以為贏驕有什麼事,紛紛給他回復。

  【何家你大爺】:沒睡,怎麼了?

  【鄭闕不正確】:沒睡沒睡,哇,驕哥你家這個房子住著超舒服的!

  【彭程程】:?

  贏驕倚著床頭,看了一眼旁邊睡得正香的景辭,舉起手機,對著那微微鼓起的被子拍了一張照片。

  閃光燈咔嚓一聲亮了,贏驕一驚,見景辭睡的好好地,沒被驚擾到,這才鬆了一口氣,把照片發到了群里。

  【驕】:[照片]

  【何家你大爺】:這什麼?看不懂。

  【鄭闕不正確】:被子?你拍被子幹嘛?

  【彭程程】:???

  【驕】:瞎?連景辭都看不出來?

  【驕】:他今晚穿我的睡衣、住我家、跟我蓋一床被子。這樣解釋,你們懂了嗎?

  【何家你大爺】:不是,到底是我們瞎還是你有毛病?你拍個被子誰特么能看出是景辭,當我們有透視眼?

  【鄭闕不正確】:不不不!老何!重點錯了啊!!為什麼景辭會在驕哥床上??!為什麼?!

  【彭程程】:…………

  【驕】:不拍被子,難道你們還想看景辭的臉?覺還沒睡呢,就開始做夢了。

  【驕】:景辭在我床上怎麼了?老劉都承認我們倆的關係了,你們有意見?

  【何家你大爺】:你給我滾!!!!!!

  【鄭闕不正確】:忽然同情老劉……算了,你開心就好。

  【驕】:我當然開心,開心得要跟景辭一起睡了。你們加油,爭取一個人孤單寂寞冷地快速入眠。

  【何家你大爺】:……

  【鄭闕不正確】:……

  【彭程程】:……

  在群里炫耀了一波,贏驕總算是稍稍緩解了心裡那股興奮勁兒,放下手機,不要臉地挪到景辭身邊,睡著了。

  第二天早上,因為景辭要查成績,贏驕破天荒的沒有賴床,六點多就跟著他一起起來了。一邊做卷子,一邊等八點到。

  七點五十的時候,贏驕放下筆,對景辭道:「把你身份證和准考證給我一下,我來幫你查。」

  景辭點點頭,掏出證件遞給了他。

  東海省參加競賽的人並不多,查成績的當然也不多。但官方網站就是這樣,一到關鍵時刻必定會卡死。

  贏驕刷新了好幾次,連證件號碼都輸入了三四遍,差點把滑鼠摔了,這才刷到了景辭的成績。

  一試:101

  二試:125。

  總分:226。

  東海省參加全國數學競賽以來的最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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