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景辭回到寢室的時候,剛好十點四十,宿舍還沒熄燈。
李宙正翹著二郎腿躺在床上玩遊戲,聽到動靜回頭看了一眼:「自習才回來?」
景辭含糊地應了一聲:「嗯。」
「你們學霸真不是人。」李宙正好一局遊戲結束,放下手機吐槽:「這樣也能在教室里坐得住。」他一拍腦袋,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樣,道:「對了,之前吳偉成來找你了,好像是有題要問你。」
「嗯?」景辭正在脫外套的手一頓,又將拉開的拉鏈重新拉了上去:「那我去看看。」
「哎?!」李宙想要叫住他,告訴他自己已經給吳偉成發微信說他回來了,奈何景辭走得太快,壓根就沒聽見。
「怎麼感覺他今天有點亢奮呢……」李宙撓撓頭,納悶地嘟囔了一句。
十分鐘后,景辭回來了。掐著時間去水房洗漱了一番后,坐在床沿上擦頭髮。
李宙攀著欄杆伸頭過來問他:「你今天要等到十二點嗎?」
景辭歪頭看他:「做什麼?」
「吃平安果啊!」李宙指著桌子上的那個蘋果,嘿嘿笑:「要等到十二點吃才有效。」
「是嗎?」這還是景辭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他放下毛巾,從書包里掏出那個紅色包裝的平安果,捧在掌心裡仔細端詳。
好像確實和其他包裝不一樣。
紅彤彤的很可愛,啊,邊上還有亮閃閃的小星星……
「你自己偷偷笑什麼呢?」李宙湊過來,看看他的臉,又看看他手裡的平安果,撥弄了一下包裝盒,奇怪:「不就是一個普通的蘋果嗎?有什麼可樂的?」
景辭下意識摸了下臉:「我笑了?」
李宙沖他翻了個白眼,抓起床邊的鏡子對著他:「自己看。」
他仔細看著景辭的臉色:「你今天怎麼心情那麼好?」
高考取消奧數加分的事情鬧這麼大,七班同學當然不可能不知道。怕景辭心裡難受,他們都不約而同地不提這件事。
李宙既是景辭的同學,又是室友,比別人跟景辭相處的時間要多得多,因此也就格外注意。
沒想到景辭不但一點兒沒在意,反而不知道為什麼還挺開心。
景辭怔怔地看著前方。
鏡子里,他唇角微微上翹,滿眼都是笑意,一看就知道情緒不錯。
李宙放下鏡子:「看到了吧,有什麼好事來分享一下。」
景辭垂眸,仔細地拆開平安果的包裝:「快放元旦假了。」
「就這事?」李宙嘖了一聲:「不就三天么,再說了,放完回來不久就要期末考試。啊,不對,你們學霸不怕考試。」
景辭笑笑沒說話,拿著蘋果站起來:「我要去洗蘋果,順便幫你的洗了?」
「不用,一起去吧。」李宙隨手抓了一個平安果,嘩啦嘩啦撕開包裝,團成一團扔進垃圾桶里,和景辭一起出了門:「反正我是一定要等到零點的。」
不等景辭說話,他就笑道:「我知道你肯定不會等,十一點準時睡覺是吧,我比誰都清楚。」
被他斷定肯定不會等到零點的景辭,這天晚上,硬生生靠著手機鬧鐘把自己喚了起來。迷濛著眼睛在枕邊摸了摸,摸到那個蘋果,咔嚓咬了一口。
黑暗中,李宙聽到聲音嚇了一跳,舉起手機往這邊一照,見景辭困得眼睛都眯成一條縫了,還在堅持不懈地啃蘋果,頓時哈哈大笑:「至於么你?」
「你不是說零點吃靈驗么,」景辭咽下嘴裡的果肉,聲音裡帶著點鼻音,聽起來比平常要軟:「我試試。」
李宙啃了一口蘋果,好奇:「你許什麼願呢這麼在意?考清華還是考北大?」
景辭咀嚼的動作一頓,沒說話。
放在手邊的手機叮地一聲響了,景辭揉了下眼睛,等眼睛逐漸適應屏幕的光亮,這才拿起了手機,是贏驕的消息——
【驕】:聖誕節快樂。
景辭把蘋果換到左手裡,右手打字,連指尖都跳躍著快樂——
【景】:聖誕節快樂。
聖誕節幾天之後,就是元旦。
省實驗高一高二放三天假,高三則要少兩天,只有一號當天才放假。
月末假贏驕可以使個小手段讓景辭不回家,但元旦就不可能了。
贏驕放心不下,趁著課間教室里吵吵嚷嚷,別人都聽不到他倆對話的時候,問景辭:「你什麼時候回學校?」
景辭本想三十號和三十一號跟高三學生一起,就在學校呆著,等到一號再回去。
但昨天晚上景父給他打電話,特彆強調讓他一放假就回家。說元旦家裡親戚有個聚會,要求他一定要在場。
景辭算了下時間,回道:「一號下午吧。」
贏驕眉頭微蹙:「前兩天不在學校?」
「嗯,我這次得回家。」
「要是……」贏驕斟酌著詞句,盡量委婉道:「有什麼事就給我打電話,知道嗎?」
他看著景辭,輕笑著道:「我知道你不想麻煩別人,但我是別人嗎?咱倆抱也抱過了,親也親過了,老劉都承認我們的關係了。就這樣你還跟我見外,有點說不過去吧?」
景辭被他說得臉頰發熱,想要反駁又怕說不過他,反而被繞進去,胡亂點了下頭:「嗯。」
「手機時刻帶在身上,」贏驕又道:「我給你發的信息看到了要第一時間回。」
景辭抿唇笑:「好。」
二十九號傍晚放學,景辭第二次踏上回家的公交,敲響了景家的門。
這一次,來開門的景淼,看到景辭,他陰著臉抱怨道:「放學不會早點回來啊,全家都在等你吃飯,你也好意思。」
景辭只當他是空氣,矮身換了鞋走進客廳。
景父咳了一聲,放下手中的財經雜誌,想要衝景辭露出一個笑,試了好幾次都覺得不得勁,乾脆保持原樣:「吃飯。」
趙金鳳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重重地把菜盤子放到了餐桌上。
景父看了她一眼,嘴唇動了動,到底沒說什麼。
晚飯估計景父特意交代過了,做的十分豐盛。有魚有肉有菜,算是景辭有史以來吃過的最好的一頓。
但同桌的人不是沉著臉,就是摔筷子敲碗的,氣氛無比僵硬,再好吃的東西也吃不出滋味來。
好不容易填飽了肚子,景辭正要回自己的房間,就被景父叫住了。
景父端著一杯消食茶坐在沙發上,問景辭:「你的競賽怎麼樣了?」
景辭淡淡道:「成績還沒出來。」
「沒出來不會估摸一下?自己考得怎麼樣心裡沒有數嗎?」景父蹙眉:「別搞糊弄我那一套,是沒考好還是怎麼的?高考有沒有把握加分?」
景辭嘲諷地看著他,心裡波瀾不驚:「前幾天教育部已經發文件通知了,從明年開始,高考奧數不再加分了。」
「什麼?」景父忽地一下站起來,激動地堪比拿過奧數獎的高三學生:「說不加就不加了?那你的加分怎麼辦?」
景辭不想再跟他溝通下去,說了一句:「我不需要加分。」抬腳就要離開。
景父忍了又忍,到底還是沒壓住火,怒道:「考個第一把你狂的不知道姓什麼了是吧?還不需要加分?!沒有加分你拿什麼保證得第一?」
他看著景辭,呵斥道:「你給我回來,往哪走?!待會兒淼淼那邊還有題要問你。」
其他景辭都可以忍,畢竟面前的人是這具身體的父親。唯獨讓他輔導景淼這一點,他絕對不會接受。
「有題讓他攢著去學校問老師,」景辭回頭,面無表情地看著景父:「再不濟找家教。」
「你……」景父指著他,剛想說什麼,就被景辭打斷:「過去怎麼學現在就怎麼學,讓我教他?」
景辭冷冷地挑起唇,瞥了一眼旁邊幸災樂禍的趙金鳳:「就不怕我給他輔導的連高中都考不上嗎?」
看著趙金鳳瞬間警惕的目光,景辭知道,以後景父都不會再跟他提這個事兒了。
果然,他關上房間門的時候,景父鐵青著臉還想要再說幾句,卻被趙金鳳給勸了回去。
景辭坐在床上,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他忽然有些心疼原主,有這樣的原生家庭,他的叛逆似乎也情有可原。
景辭決定,以後不管放什麼假,能呆在學校盡量呆在學校。就算景父說出花兒來了,他也不會再沒事兒回來找罪受了。
這樣的話,日常要穿的衣服放在景家就不方便了,不如全部拿到宿捨去,省得要穿的時候還得回來拿。
景辭他們宿舍是標準的六人間,但目前為止只住了他跟李宙兩個人,估計以後也不會再加人,柜子什麼的空了一大半,放幾件衣服絕對不成問題。
景辭想到就做,把書包放到床頭,打開衣櫃開始整理要帶到學校的衣服。
他在柜子最上方找到了一個大袋子,先拿了幾件外套疊好放進去,緊接著又去拿毛衣。剛剛握住衣角往上一提,一個硬皮本子忽然從毛衣里掉了出來。
景辭愣了一下,彎腰將本子撿了起來。
藏在那麼隱秘的地方,顯然是不想被其他人看到。景辭估摸著,這應該是原主的日記本。
他一直沒有原主的記憶,小說中對原主的描寫也不多,所以他並不了解原主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說起來也是奇怪,景辭穿來這麼長時間,還從來沒見過原主的字體。
原主的性格很偏執,在學校從來不做作業就算了,就連考試都是交白卷的,不管劉老師怎麼說都堅決不改。
也許看了日記之後,自己可能會了解到一點原主的想法吧。
景辭邊想,邊翻開了手中的日記本。
景辭的瞳孔驟然一縮,心跳開始加速。
淡黃色紙張上,並沒有像他想象的那樣,記錄著原主的一些想法。從頭到尾,都寫著贏驕的名字。
然而,令景辭震驚的不是原主對贏驕的執著,而是他的一個小小的書寫習慣——
寫「贏」字的時候,原主因為連筆,左下角的「月」字里出現了一個小圓圈。
原主的字跡雖然和跟他截然不同,但獨獨這一點,一模一樣。
景辭緊緊捏著日記本,整個人像是被籠進了一團迷霧中。
這個世界上真的可能有兩個人的名字、長相、甚至書寫習慣都完全一樣嗎?
他和原主到底是怎樣的關係?
他來了這裡,那原主呢?是消失了還是去了他的那個世界?
不對?!
景辭的後背驟然一涼,當初這本小說是怎麼出現在他的手機里的?他竟然一點都想不起來。
他只記得有一天打開手機,裡面忽然就多了這麼一部小說。剛好當時正高考完,他難得的放鬆了一下,也就順著看了下去。
可是他之前為什麼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甚至連疑惑都沒有疑惑過?
一個又一個的疑問接連冒出來,景辭深吸了一口氣,竭力讓自己鎮定下來。
這些他暫時都搞不清楚,但是不要緊,慢慢來,真相總有一天會水落石出。
不知道為什麼,就在這個時候。他忽然有一種預感:只要解決了見到喬安彥就會頭疼的問題,其他的問題也會迎刃而解。
景辭平復了片刻,將那個日記本放到柜子深處,沒再看。剛準備繼續收拾衣服,手機忽然震了一下。他拿起來,是贏驕的信息。
【驕】:吃完飯了?
景辭解鎖手機,回復他——
【景】:嗯,吃完了,你吃了沒有?
【驕】:正在吃,跟何粥他們一起。
【驕】:這家日料店還可以,下次帶你過來[照片][照片]。
日料店的擺盤都不錯,何況贏驕事兒還多,好不容易放了假當然要選那種高大上的地方。
景辭放大圖片看了看,驚嘆著打字——
【景】:看起來就不錯。
贏驕夾了一個北極貝放進嘴裡,看到景辭的回復,臉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個笑。
贏驕放下筷子,一邊跟景辭聊天,一邊已經開始在心裡琢磨,明天該怎麼把他拐出來,帶他也來吃一頓了。
何粥幾個人見他沉迷聊天不可自拔的模樣,忍不住朝天翻了個白眼。不用想,瞧這都快笑成朵花了,聊天的對象肯定是景辭。
幾個人本不想管他,省得他又發騷,但誰樂意一噸又一噸的接狗糧?看著都覺得撐得慌好嗎?!
鄭闕是最先受不了的,他站起來敲了下贏驕面前的碗:「驕哥,你能正常點嗎?」
贏驕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鄭闕無語:「不是,你倆天天粘一起,到底有什麼可聊的?我最近也在追人,像你這樣了嗎?」
贏驕冷漠道:「哦,所以你被拒了。」
鄭闕:「…………」
贏驕掃了一眼微信界面,見沒新消息,抬眸看著他:「我發現你們管得挺寬啊,之前哭著喊著就怕我和景辭為愛鼓掌也就算了,現在我連為我的愛情打打字都不能了嗎?」
何粥鄭闕彭程程:「………………」
鄭闕的身體支撐不住地晃了晃,他抹了一把臉,徹底投降:「沒人阻礙您的愛情,您請……您隨便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