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車上小姑娘解釋自己為什麼會給孔四方寫信。
說完了非常著急「你是不是不相信我?可這都是真的,我找你是有很重要的事。」大人們不總是那樣嗎?什麼都不相信。
她還要再解釋,開著車的孔四方卻打斷她:「什麼很重要的事?」
小姑娘嚅嚅「我不記得了。」
十分愧疚。
「可這也不能證明我說的是假話!是真的!」
孔四方到沒有趕她走。開著車子一路疾馳,越走越偏。
「你不會是氣急了想殺我分屍吧?」小姑娘嘀咕。
孔四方也不由笑笑。
車子最後上了山頂,停在綠植間的鐵門前,鐵門後面有值班的保安,見到人來了,並不立刻開門,問孔四方「您哪位?」
孔四方打開車窗。對面見到是孔四方,又看了車上只有個小姑娘再沒有別人,才向裡面通報,隨後開了門。車子往裡去,穿過綠蔭道,路過了一幢白樓之後,停在二層的小樓外面。小姑娘看到一路過來許多跟著車子晃腦袋的監控。怪嚇人的。
孔四方把車子停下,立刻就往裡走,小姑娘連忙下車跟上他。
兩個人剛進樓,二樓立刻就有下來個護士,見到孔四方連忙叫「孔先生。」
孔四方匆忙問「齊田怎麼樣?」
護士說「齊小姐挺好的。」
孔四方並不能放心,大步越過她,就往樓上去,看到在躺在柔軟被子里安靜睡著的齊田,查看完各項身體數據,才真的鬆了口氣。
她沒事。她沒死。
護士跟著,生怕自己今天有哪裡不周道。小心翼翼的。別看孔先生長得好,可和林先生一樣是出了名的嚴苛。就因為之前有哪個護士忘記早上把窗帘拉開,就被責備一頓。也不管自己來者是客,訓人家實在不太客氣。
其實吧,人也沒意識,又看不到外頭的風景,何必呢?
孔四方問:「林先生呢?」
「林先生今天不在家。趙小姐和老太太在後面。」護士說著便打算下去「我這就去……」
「不用。」孔四方擺擺手「我就是來看看。」
病床上的齊田保養得很好,看上去跟本不像是一個久睡不醒的人。
一開始誰也沒料到她會睡這麼久。
孔四方是半個多月之後才得到消息的。那時候章麗和趙建晨已經知道齊田的情況了,畢竟想瞞也瞞不住,就算說是人在國外,可總不至於一個電話也不打回來。家裡一下出了這樣的大事,兩老身體便有些不好了。而林中仁也有很多的考慮,最後把一家人都接到了他這邊來。
刑沉心的人好幾次企圖上山頂來,都沒有成功。趙家怕楚氏,林中仁和孔四方不怕。之前張多知最怕的是,刑沉心拿到齊田的監護權,但有林家和孔家做為後盾,就沒有了這樣的危險,張多知和宋印在處理一些事務上也獲得了相當的便利,總算很多利益也得以保存。
現在楚則居和趙家林家孔家基本上處於膠著的狀態。
誰也不能拿誰怎麼樣。兩邊僵持不下。
孔四方在樓上看了一會兒齊田,才往後面的小花園去。
章麗從知道齊田病了,就不太好了,現在蓋著毯子,正坐在輪椅上打盹。趙建晨坐在一邊一隻手拉著老伴,一隻手拿著報紙看,因為耳朵不太好了,沒有聽到後面有人來。
當時齊田病了,事都是趙多玲和林中仁作主——關於在哪兒看病,要不要把趙家搬到山頂來。
老好人趙建晨對事情知道得不多,但對趙多玲只有一句話「你看怎麼好就怎麼辦。我和你媽年紀大了,也幫不上什麼忙了,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添亂。」於是才有現在的局面。喜慶和助理在管著家裡鋪子的事。兩老住在山上,離外孫女兒近點。
趙多玲回頭見孔四方來了,對他無聲地招招手,兩個人到一邊去說話。
「你上次送的參挺好的。老太太吃了精神好。」趙多玲雖然有些疲憊但並沒有十分的頹相。看上去莊重而柔和。家裡老人孩子都不好了,她就不能倒,得站得比以前還要穩當「你怎麼回來?」上午孔四方就來過了。
「過來看看。」孔四方含糊地說。
趙多玲看了看陸又琪,問她好,叫家政拿東西給她吃,孔四方大概跟趙多玲有話要說,對陸又琪說「別拘在這兒,玩去吧。」
一堆大人的時候小姑娘非常拘謹,拿了幾塊糖揣在口袋裡就連忙跑了。在院子轉悠,一會兒又折返往二樓去。先是伸腦袋往屋子裡看,與護士對了眼,才尷尬地笑笑走進去,小聲問「她是不是叫阿芒?」
護士見她是跟孔四方一起來了,對她十分客氣「這是齊小姐。」
小姑娘固執「是叫齊芒嗎?」
護士搖頭「叫齊田。」
小姑娘很失望,但馬上又眼睛一亮,問「那她小名叫齊芒嗎?」
護士還是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你大概要去問趙小姐。」
小姑娘在樓上呆了一會兒,四處打量,小聲問護士「她是公主嗎?」
這樓裝飾得也太夢幻了。她自己家就算有錢的,但也沒有這樣的小樓給她,也買住不起山頂的房子。
護士笑「不是。這邊是林先生的產業,她是林先生的乾女兒。」山頂以前是楚家買了地皮,給楚揚建的。後來楚揚過世了,楚老先生看著難受,把這邊給了林中仁。
護士走過去把落地窗打開,回頭就發現小姑娘有點異樣。
她站在床前看著床上的人,好像在看什麼奇怪的東西。整個人的氣質也與之前天真無邪不同了,好像一下子變得穩重起來。但這也只是一瞬間的事,不一會兒她馬上就醒了過來,就好像剛才只是在走神。
做為一個不知情者,誰也不知道齊田費了多少掙扎,才有這麼一瞬間。她被趕回去之後,不肯放棄地進行了再次嘗試,畢竟錯過這一次機會,也不知道下次是什麼樣子了。
可她現在也不得不接受自己只能看看,卻對這個身體沒有半點支配權的事實。
陸雙琪轉醒,以為自己只是在發獃,見到護士在看自己,吐吐舌頭,扭頭就往樓下去。
下樓走了幾步,又停下腳,回頭看了一眼。她的心情有點奇怪。
有她又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種奇怪的感覺。站了一會兒甩甩頭,回到後院,孔四方已經跟趙多玲說完話了。
在看到趙多玲的瞬間她的心莫明酸澀。怔怔站了好半天。有一種急於說點什麼的衝動。可她真的不知道要說的是什麼。只是茫然而又惶惑地站在那裡,看著那邊。
趙多玲回頭看到她。
在四目相交的時候,她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得非常快,快得難受。好像在期待著發生什麼事。可是並沒有。趙多玲對她笑了笑。
孔四方走過來,帶著她出去上了車。
小姑娘跪在前座,轉身趴在車靠背上,看著趙多玲我那幢房子越來越遠。她的心也越揪越難受,好像要把內腑都撕扯得亂七八糟,連精神都有一刻變得恍惚起來。
孔四方說「坐好,把安全帶繫上。」他還有一些話想問這個小姑娘。可就在這個時候,小姑娘突然說「得讓楚則居以為我已經死了很久了。」
孔四方感覺自己的心從來沒有跳得這麼快過。他緩緩把車停在路邊,凝視自己面前的人。「好。我知道了。你現在在哪兒?」
回過頭來的小姑娘卻一臉驚訝「叔叔,我們停在這兒幹嘛?」
孔四方沒有回答,只是看著她。
她漸漸有些不安。
感覺這個前奏就好像是自己做錯了什麼事,家裡要開大會要□□自己了。於是端正坐回椅子上。
「你現在看得見我嗎?」孔四方問。
小姑娘茫然「看得見啊。」她又不瞎。
「你現在,在寧國嗎?」
小姑娘更不解「我不是在車上嗎?」
「楚則居是不是也在那裡?」
「誰??」小姑娘震驚,這位大叔不會是瘋了吧?!微微不自在地往旁邊移了移「叔叔我們走吧。我媽該著急了。」
孔四方明明是對著她,卻又好像是透過她對著另外一個人。他說「阿芒,我是陶來。」所以不論事情多麼奇異,也不必有所顧慮,我都會相信你。
那一瞬間,小姑娘心臟像並不是屬於自己的,她聽到海嘯似的聲音,使得整個世界都在一瞬間遠離了,耳邊只是轟轟轟的潮水起伏。她覺得自己嘴巴動了動,應該是說了什麼,可是她自己什麼也沒有聽見。
什麼情況?
她嘗試說了一句話,但根本不知道息有沒有在說。
過了好一會兒,那陣耳鳴突然消失了,她聽到自己扯著嗓門在尖叫「叔叔我是不是聾了?媽!救命啊!媽……」
聲音嘎然而止。空氣突地安靜下來。她試著叫了一聲「叔叔。」
是自己在說話沒錯。
但想到剛才自己的舉動,臉一下漲得通紅。解釋「我剛才突然就什麼也聽不見了。我平常不是這樣的。」真的不是!她真的是嚇到了,以為自己聾了。
叔叔這麼帥,自己卻這麼瘋,想想自己剛才一定很醜,恨不得在車上刨個洞鑽到車底去。
孔四方卻摸摸她的頭「沒什麼。」心情似乎輕鬆了許多,可開著車眉頭一直緊緊瑣著。
小姑娘偷偷摸摸看了孔四方好幾眼,心想他剛才的舉動也不是多麼正常的人,就當是打平了吧。這才微微自在些。不過,還是儘力端著些,顯出自己是個『正常少女』的樣子。
孔四方送她回去,下車前相互加了微信。
小姑娘目送車子離開,心裡莫明雀躍。感覺自己做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並且回家竟然也沒有被罵。媽媽心情格外好。她叫了一聲『我回來了』,就上樓,沒有受到任何責罰。對於每天都在被責備、被敦促、被監控的小姑娘來說,這已經像中獎那麼難得了。
晚上爸爸回來,父母在樓下有說有笑——是家裡第一次有歡聲笑語。好像是有什麼大喜事發生了。爸爸還特別上樓來跟她說了一會兒話。
雖然是爸爸頭一次對她這麼好,讓她感到非常不自在,說的話題也無非是家裡托她的福跟哪個了不得的人搭上了話,但小姑娘心裡卻感到了從沒有過的暖意。感受到了難得的親情溫暖。
一天下來,她坐在書桌前,回想著這一天的事,心情久久難以平靜。雖然是很奇怪的一天,但是這是她這麼多年第一次能自由地呼吸,也是家裡第一次這麼和睦。爸爸第一次對她這麼溫和,媽媽第一次沒有滿臉怨氣。
她想,大概是因為自己有一個守護天使的關係吧。自己幫助了天使,天使也守護著她,讓她在自己要被掐死的時候,叫生活不要一直把她的脖子勒得那麼緊。
可她又在想,那剛才的叔叔突然對她說那些奇怪的話,是不是其實跟本不是和她講,而是在和那個她也看不見的守護者說呢?
她並不感到害怕,反而有些感嘆,原來她有自己的麻煩事,守護者也有自己的麻煩事,但兩個人卻在相互幫助著。渡過各自的難關。
它看得見嗎?聽得見嗎?寧國又是什麼地方?是古代吧?
自己竟然有一個古代的天使。完全大發。
她打開日記本,寫下幾行大字「我已經不那麼想死了。你也要堅強。我也會幫助你的。」
次日醒過來,就看到微信自己和孔四方,有很多莫明其妙出現的聊天記錄。
說的都是一些莫明其妙的事情,後面少了一段,大概是刪除了,可沒來得及全刪乾淨。
小姑娘生怕有人會看見,連忙就全部清除了。
那一整天都彷彿自己是保護著什麼天大秘密的守護者,充滿了神聖的負責感。要好的男生跑來問她事情怎麼樣了,她都義正言辭地說「做人要相信科學!不要聽風就是雨想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說得男生一臉蒙蔽。
而齊田睜著眼睛躺在牢房裡。也微微地吐出一口氣。她算是有同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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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書送出去十多天,就到八月中。
除了治官之外一直沒有別人進得來的地牢,進來了個駝背老婦人。
獄頭把齊田帶到別間,叫老婦人進去打掃,喝令她不得跟齊田說話。老婦人連連躬身點頭。一板一眼地開始清掃了。
獄頭等在一邊,不一會兒就打起瞌睡來。
老婦人打掃得非常仔細。犄角旮旯都沒漏過。看了齊田好幾眼,跑來小聲跟她說「那些人可真是該死的。」外頭現在傳得可凶了,說壽家這是遭報應。
齊田問她「您打哪兒聽來的?」
老婦人說「說書的都在講呢。說是有個路過的老神仙救了你。還說老神仙還給皇帝託了夢,說了您的冤情,皇帝都要來給小娘子主持公道了。」附近的人都盼著皇帝來。那些官兒,太壞了,只有皇帝能治得了他們「小娘子啊,你別怕。皇帝是個聖人。一定會為你作主的。」
齊田隨和「那就好。」
老婦人卻不走開,站在牢門口笑嘻嘻看她。可得意的樣子。竟然還慢慢站直了身體。
齊田認真一看,不是錢得利是哪個。也虧得他臉皮厚,自己說自己是老神仙。
錢得利得意「怎麼樣,看不出來吧。我在外面也沒閑著。」
齊田好笑「你怎麼知道楚則居會親自來?」
錢得利笑一笑「我也不傻。上回得了信,皇帝不就親自跑到周家去堵人了嗎?這次這麼大的事,他能不來?」
齊田點頭說「你也放心。孔四方去找你了。」不過兩個人也都知道,錢得利能生還的可能性不大。
如果那些盜墓的人有仁有義把他帶出來了還好說。或者能在哪個醫院找得到,可萬一沒有……
錢得利一聽就明白了,大喜又大悲。想了想說「這都是命。我一個沒后的人,也活了這麼大把年紀,有個正經的埋身之所也算是圓滿。」他只能看得開了,能怎麼樣?可心裡卻還是忍不住地不想要剋死異鄉,古代是哪兒?古代對他來就是異鄉。他抱著一線希望,打算堅定地跟著齊小姐的旗幟走,以後能再想別的辦法回去也不一定。又說:「您別只想著靠自己,我能幫上忙的事只管叫我做。別看我嘴欠點,可我對齊小姐是一片忠心,這世上哪有比我更可靠的人呢?」
齊田點頭「我還真有事要你去辦。」叫錢得利附耳來。
不一會兒,獄頭被吵醒了,喝斥幾句,錢得利瞬間變成老婦人的樣子,連忙就走開了。
等打掃的走後,獄頭又叫人來把獄里從放了幾盞燈,桌子椅子都抬出去拿水沖洗乾淨。
牢中一片欣欣向榮的勞動景向,齊田知道,楚則居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