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牧羊
重生以來一件件事情都像是油畫浮現在眼前,環顧身邊。從記憶里最沉重的烏雲以及第二城市的陽光看起,耳邊響起,老傑克鐘錶店牆壁上掛鐘的滴答齒輪聲,揮手拂去,這不是多麼漂亮的畫面,讓肖恩又想起自己到處躲藏,幾乎與幾個國家和整個黑暗世界為敵的日子,而且那時自己的女兒已經死了,下一幕是曼多思鄉下的古堡,那曾經留下了自己數個世紀的回憶,冬夜每一次抬頭都能從窗外看見高遠的星空,森林裡時常會有狼嚎聲回蕩在荒野,布谷鳥的聲音偶爾也會傳來,肖恩相信無論什麼時候,自己都會在這聲音里找到安靜的歸屬,那是自己幾個世紀以來最愛的平靜,但是這一刻,心底卻總感覺少了些什麼。下一幕場景是安妮的臉,安靜地睡在紅木棺材里,穿著白色的睡衣,身下墊著藍色天鵝絨,血族永遠最重視後代,這是個因為不朽所以更感性的種群,和龍族不同,雖然幾乎是兩個同樣悠久的族群,但龍族永遠缺少一種平凡的視覺感,曾有一位四代血族親王說過這樣一句話「超凡可以應用於很多黑暗種和魔法種,但唯有血族享受慾望,情感,和一切軟弱,沉淪的事物,所以我們即使死了,但依舊可以活著。「這句話無形中挑釁了始祖的存在我們不談,肖恩還是覺得有時候,即使是血族,也要粗糙平凡一些。
接下來的畫面閃到了卡薩的白塔群,到這裡肖恩停下來思索,仰起頭,看著身邊漆黑的廢土,這不又是第二城市的場景嗎,上一次是因為安妮的死,這一次又是因為什麼?小人物在這種時刻一般會大談「時代,現實如此」巴拉巴拉,哦不對,有些大人物也會,肖恩想起自己打過照面不久的某位半巨人和某位龍人術士,曾經還是小小男爵血族的自己遇見這樣的人估計連話都說不出來吧,「即使說了估計人家也不屑去聽,呸。」
但是現在,感受著身體中因為回溯而沖涌的血能,自己已經不知道因為什麼,而逐漸和前世走上了不一樣的道路了。
「如果只是換了一個世紀,卻還在過著同樣的讓人厭惡的生活,自己當初投出光明之血的行為,不就是凡人口中的多此一舉嗎?「
想起幾天前夜晚卡薩的盛典,人群歡呼舞蹈,慶祝豐收節日,而今天,這些場景卻冰冷,死寂,亡魂徘徊身周,讓生者望之哀傷。
這並不是曾經的歷史了,可能這並不像上一世安妮的死那麼直觀地讓肖恩傷心,但有些時候,糟心的事情並不會因為程度輕重就會讓身在其中的經歷者感受好些。死亡曾距離自己如此之近,自己的生命,身邊摯愛的,都懸於渺茫的命運去擺弄,這種感覺,唯有痛苦和無力可以描述。
想通了某些事情,心裡卻反而更加沉重,假如自己想要做些什麼,該如何去做?又或者,自己到底要做什麼?只是簡單的庇護著自己和身邊的人,這樣的話,肖恩自信,一個世紀之後,再回到當初年代的自己,必不會和當初一樣,但是目睹了這些天拉薩的事情之後,心中又被一層無形的陰影壓住。只要類似的事情還會發生,一百年後自己又該如何,說是改變,但真的改變了嗎?
那不再是自己能自信解決的了,因為未知,所以危險。
「我的主人,你或許需要我。」一個聲音在肖恩耳邊響起,肖恩詫異地低下頭來,一層蒼白色的光覆蓋在了臉上,白色的面具這一刻彷彿骨質,黑色的破碎紋路圍繞整個眼眶附近延伸到嘴角,兩側對稱起來,彷彿惡魔誇張放肆的笑,「你怎麼還在?」
「應吾主之需要。」肖恩的問題並沒有得到明確的回答,但一股明悟透出,腦海中浮現出一個法術模型,花了幾分鐘弄懂法術代表了什麼以後,肖恩毫不遲疑地開始閉目詠念,絲毫不顧及後果:「自聖白手中接下權柄,生生不息的靈魂之川,自蒼白之野,向吾流向……」
兩雙眼睛同時睜開,一雙隱藏在蒼白的面具之後,一雙高坐在骨質王座之顛,但視線都著落在同一處:再不是拉薩漆黑的廢土,入目所見,都是一片冷寂的白色,這是靈魂界地,與現實位面平行,所見不同卻所在一處,隸屬於地獄位面蒼白之野的王,這位王者不久前才越界在拉薩製造了一場災難,幾乎放出自己的亡靈軍團踏平拉薩,現在就被一個渺小的傳奇之下的吸血種竊取權柄,不得不說,真是件有趣的事,只是現在,小偷被主人看見了。
深黑色的靈魂被蒼白色的光覆蓋,這種光在蒼白之野中會發生匯聚,變成風,常年在原野中呼嘯,從谷地到蒼白之主的王座,於肖恩所在的位面,蒼白之風可以被稱為水源,是支撐位面的生命起源。所以這種光在地獄位面,被稱作靈魂之源。亡者要籍此才能渡過冥河,到達蒼白之野,當靈魂之源消耗殆盡,靈魂的軀殼將破碎,傳奇之上的強者靠規則之線束縛可以依舊存在,這便是巫妖們存在的方法。傳奇之下除非有某些神器庇護,否則將會破碎,在冥河中旅行的巫妖們常能看見這樣的場景,被它們記錄於自己的法術書里:「冥河瑰麗幽深,連通物質位面與地獄,無知的茫然亡者受地域蒼白之野的吸引,不自主地向其前進,但總有脆弱的靈魂到達不了彼岸,於中途倒下,失去蒼白之光的保護,漆黑的靈魂軀體會破碎坍塌,然後瞬間,一股彷彿煙霧的氣體會筆直地向上飄散,那都是亡者生前的記憶,傳聞地獄三頭犬喜歡嗅食這種煙霧,它們可以籍此吸收其中的記憶碎片,同時某些偉大的鍊金術也能保存下這些記憶……」
此刻在肖恩與蒼白之主共同的目光之下,深黑色的靈魂脫離了原本向上飛起的軌跡,靈魂之源被牽引,方向變成了肖恩,準確的說是肖恩臉上的面具。
一開始只是感覺到了靈魂界的波動,才將目光投向這裡的蒼白之主,看到原本屬於自己的臣民,竟然被掠奪,這對於坐在神座數個紀元以來,一直掠奪其他神靈的死亡之神,無異於挑釁,不知道多少歲月沒有出現過的憤怒情緒又一次出現,手指一動,就要拔出王座邊上的長劍,但視線瞥過下首:身穿黑色鎧甲的黑騎士安靜地坐在原處,正在翻閱著蒼白之主收藏的一些關於遠古紀元的捲軸,他並沒有能透過位面的感知,況且對他而言,喚醒自己的那位小小血族,也並不是一個多麼需要記掛的身影,永恆太長久,傳奇之下皆是虛幻。
但蒼白之主還是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一時間,無形的氣勢散開,王座所在的宮殿之外,蒼白之風聚散,無數弱小的亡靈被刮飛。
自己之前在卡薩的一次觀光,現在那些巫師們正好加厚了位面壁壘,自己如果想要做些什麼,突破位面的時間已然來不及了,當然這件事不能就這麼簡單算了。「我看來還錯過了一個好部下啊。」視線穿過那層白色的面具,蒼白之主深深地看了一眼。
肖恩似乎感覺到了另一股視線的凝視,那股視線帶著濃厚的死亡氣息,凝視他的身軀,直達靈魂,自己子爵的實力只能讓他感覺到保障,反擊卻絲毫沒有可能,但肖恩依舊沒有一點猶豫,從法術出現開始,他就明白了自己要面對的,這時候的情景已經早有預料,此刻感覺到了異樣,肖恩不但沒有停手,反而加快了咒語的詠念,視線所及,一個個亡者的靈魂向自己飛來,之前的一場大戰造就了太多死者,因為這個法術,肖恩開始有些壓力,他預料到了自己要承受的風險很大,但卻沒想到自己要摘取的果實更大,大到他有些吃不下:卡薩的靈魂界中,風暴形成了,數萬亡者同時飛來,蒼白之風席捲,肖恩感覺自己的靈魂就要裂開一樣,視線混混沉沉,漆黑不斷包裹過來,肖恩明白,再這麼下去,自己要出事,一旦撐不住,不但前功盡棄,而且百分百要受傷,「棺材里少說要躺一百年才能養回來!」
突然,包裹著肖恩的黑暗裡,一點光亮照了過來,那幽綠色的火苗第一次讓他覺得無比溫暖,安妮點亮了鬼燈,同時臉上的面具也涌動出一股白光,於危機關頭分擔了他的壓力,頓時肖恩輕鬆很多,然後幾乎是一瞬之間,肖恩退出了靈魂視界。
「靈魂虹吸」肖恩吐出了法術的名字,又一次出現疲累欲死的感覺。摸了摸臉上的面具,閉眼沉到其中。
原本聖白的殿堂幾乎破碎,顏色褪去,頭頂和四邊都是漆黑的裂紋,仔細端詳才發現,那並不是裂紋,而是一段段黑色的碎片,鑲嵌在原本白色的牆面上,似乎也是黑色的介入,導致現在肖恩感覺這個空間都灰白起來。
殿堂的最前方,身穿白色長袍,臉帶白色面具的身影依舊如初。
「怎麼回事?」肖恩直接問到。
「代主牧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