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三章 破除（二）
不知道地下城的上一任君王是否目睹了接下來的一切，但它沉睡著的身軀依舊如同數個世紀以來一直保持的姿態那樣靜默，沒有言語，對於永恆的法則，這個位面一直抱有敬意，於是與法則化為一體的神祗可能也感受到了這種敬意，它們對位面本身觀望中立的態度，是一種對時間與空間本身的不再干預。可畏，也是以夫認為的可悲，畢竟，喬弗伊曾統治這個國度無數歲月。
黑龍王的神眠可能永遠沒有結束的時候，但這座圍繞著它建立起來的城邦則每天都在運轉，活動，走向繁榮或者衰敗，半圓形城邦的邊緣，原本立著的十座拱立中央的巨大石像已經在三個世紀以來的炎涌之河中陸續完成了它們當初被喬弗伊創造時賦予的職責，這一天，隨著最後一尊石像巨龍蘇醒，邁動步伐向著遠離城邦的方向走去，不斷遠去的巨龍正告訴身後這個城市裡所有的城民這樣一個事實：這個國度正不斷遭受災難，同時，能夠保護他們的力量也要消失殆盡了。
地下的族群與地表的近親生物類似，只是它們的外表差別而已，當災難來領，它們一樣會陷入恐懼，如同現在，就在一種悲恫的氛圍將要籠罩住地下城的種群，並扼殺他們時，一道身影出現在了城邦的最高處，那裡能夠俯視城市的每個角落，但從未有任何一個屬於地下城的種族站上去過，因為那裡是喬弗伊的頭頂，黑龍王的尖角。
在整個城市的震驚中，那個身影向前走了一步，那裡已經接近地下城的頂部岩壁，鑲嵌在岩頂上的水晶清晰地照出那道身影，屬於地表雌性的柔和線條，但身上的金黃色王袍與綬帶發散出令人窒息的威壓，族群開始有些騷動，當看見了這一幕之後，他們接下來聽見的是一句回蕩在整個洞窟中的話，尖銳，如同金屬在撕咬：「黑龍王的子民們，我是你們的女王。」
突然有一陣風吹起，王袍的下擺垂落在沉睡著的黑龍的額頭。一隻體表浮刻著銀色線條的手臂伸出，指向某個方向，還是那個聲音，「我這一刻站在這裡，是因為一個不幸的消息，既騰古拉之後，鄧特古拉也已經被熔岩的火焰吞噬了。」
「嘩——」無數的頭從城市的洞窟，屋子裡伸出來，所有的種群都開始走上街頭，這一刻隨著這句話的落下，整個城市停止了運轉。
「我們都清楚，這意味著什麼，雖然鄧特古拉德美杜莎與牛頭人們都順利遷移出了那片受災區域，但我想說的是。」銀白色的臉龐露出，那種始終保持的高傲，冷漠，嘲諷，這一刻相繼在王者的臉上出現，最後，恢復成嚴肅的刻板，女王回憶起當初自己父親曾經的神情。
然後繼續宣布：「我們的地下城，可能將要毀滅了。」
「魔潮將要到來，我們已經提前失去了最後一道防線，所以。」
城市已經震蕩了，地下城的所有居民望著高高在上的他們的王者，仰頭等帶著。他們無論在城市的那裡都能聽見接下來的話，但這時候的他們似乎更希望親眼看到，更希望用眼睛看到一句代表結束的話語。
「我們將要離開這裡。」
這座城市在數千年前開始存在，黑龍王統治地下世界，於是各個種族在這個空間的岩壁上開鑿出城市，當時間的跨度足夠長，長到即使以這個地方的種族亢長的生命周期也經歷了數代之後，一份早已不能簡單被概括的超出了地域或者言語的東西就在這塊土地上醞釀發酵。
當以夫宣布這個消息之後，如同她意料的那樣，真箇城市都被掀翻了，喬弗伊沉睡在城市的高處，於是整個地下城的族群開始向著這個可以帶給他們被剛才那句話剝離了的安全感的地方聚集，如同受驚的獸群在凜冬中的集結，等到地下城的城民們都找都了一個適合的溫度時，以夫看見一個穴居人從人群中跨步而出，穴居人沒有眼睛，四肢短促，它以穴居人常見的姿態弓著腰，然後走進黑龍王沉睡的高台，然後，跪在了黑龍王伸出的一隻腳爪上。
緊接著穴居人之後的，是一個較穴居人高大得多的牛頭人，壯碩的牛頭人沒有跪下，它伸出一隻手撫摸了一下它頭上斷裂的左角，然後他伸出一隻手拔出自己腰間的戰斧，即使站在高處，以夫也知道，那隻牛頭人是地下城所有牛頭人氏族的大酋長，也是牛頭人中最強的勇士，凱恩。而那個跪在自己父親腳上的穴居人，則是穴居人的頭領，骨格爾。
「你要做什麼？凱恩！」卡波也走進了這片高台，跟在他身後的是暗精靈姐妹，然後，翼人卡波煽動者翅膀落在了卡波的身旁，他全程目睹了這件事情，地下城的國王宣布，自己的子民遷出王都？這真是一件令人震驚的事，更讓菲爾震驚的是，緊隨其後，一個穴居人還有牛頭人就立刻站出來，以各自的方式，似乎是要挑戰女王的權威。
「卡波，安靜地站在那。」屬於以夫那獨特的聲音響起了，半龍人術士深深地看了面前持斧的牛頭人一眼，然後收起了自己伸出袖子的雙手，牛頭人凱恩會看了卡波一眼，斧頭並沒有再繼續舉起，他走上前去，用沒有持斧的那隻手將穴居人拉了起來，然後彎下腰，整張牛臉幾乎貼到了這個懦弱的骨格爾的臉上，粗大的鼻孔里噴出一股熱氣，盲眼的骨格爾明顯顫抖了一下，然後是凱恩低沉地嘶吼了一聲，兩遍牙齒撕磨著，穴居人立刻自己站直了。
收拾完同伴的牛頭人仰起頭，並沒有過於高聲地表達自己的憤怒，而是一句看似很正常的問題：「為什麼，我的國王？」
凱恩一直，從未，正真臣服於自己，以夫從登上王座的那一天，直到現在這一刻，每次看見這個牛頭人中正真的勇士，強者，都會在自己的腦子裡重複一下這句話，所以面對此刻這個牛頭人的質問，看著那張粗狂的牛臉，以夫並沒有立刻回答。
周圍的人群顯然更加不敢發出聲音，這是地下城繼喬弗伊的時代后無數年來第一次有某個傢伙公然表達對國王的質疑，這對所有地下城的城民來說，簡直就等同於叛逆。
卡波終於忍不住了，他選擇違逆女王的命令，雙手從長袍中伸出，劇烈的雷電夾雜著火焰凝聚成箭矢，從他攤開的雙手中飛出，砸在凱恩的胸口之上，龍人術士這一刻釋放了自己近八成的力量與法則。
可凱恩動都沒有動一下，他沒有用握在手中的斧頭格擋這一支術法之箭，也沒有選擇挪動腳步躲閃，他就那麼站在那裡，硬接了這一下攻擊，一方面，是因為他要保持著抬頭的姿勢，以等待女王的回答，另一方面，他根本不在乎。
電光與火焰很快就在牛頭人赤著的上半身上熄滅，連一絲疤痕都沒有留下，似乎剛才只是一陣風吹過，凱恩依舊那麼站著，依舊在等待女王的話語。
「夠了，卡波，你滾回去！」以夫指著半龍人，嚴厲地斥責，「王國正面臨災難，我沒有處理你的心思！」這已經是卡波從以夫那兒得到的最重的責備了，卡波黯然地退開了。
「凱恩，跪下！」然後，伸出一隻手，以夫指向了下方的牛頭人，「在我父親的面前。」
桀驁的凱恩微微低下頭，將視線從那道矮小的身影身上挪向較下的地方，然後趕快挪開，並單膝跪地，「遵命，偉大的黑龍王喬弗伊的公主，我此刻的國王。」穴居人骨格爾聽見凱恩的話語，以夫並沒有命令它，但它也跟著跪在了凱恩的旁邊。
等到凱恩終於放開他一直握著的戰斧，以夫才收回自己指著的手，手臂重新回到王袍里，以夫背起雙手，她的視線掃過下方的所有屬於地下城的種族，然後微微抬起，看向地下世界更遠的地方，那兒是之前守衛城邦的石像巨龍前進的方向，「我的子民。」她開口向所有人說道。
「我們將要離開，是因為，王者與臣民不止因為王都才能聯繫在一起，我從未想過要拋棄什麼，而且，這次我們要去的地方，是地表世界！」
「我們，要去地表世界！」以夫再次重複了一遍。
地下城再次嘩然，所有聽見這個消息的種族都驚呼起來，這一刻，就連低著頭的凱恩也豁然揚起了頭，他瞪大了自己的雙眼，褐色的瞳孔里倒影著一道威嚴的身影，這一刻，他似乎從那個身穿相似的王袍的雌性身上，看見了曾經的，老國王。
「我們將要離開這裡。」
「我們，要去地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