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廉價的條件
等到肖恩醒過來的時候，時間已經是午夜了，艾麗莎也睡在他的身旁，眉頭微皺，應該是這個姿勢讓女孩感到不舒服，也是，自己是血族，可對方畢竟還是個人類少女，坐著睡覺確實不舒服，然後，他低下頭時瞥見了桌子上未收走的餐盤，上面還留著一般的食物，為了不吵醒自己，她連吃飯都如此小心，肖恩的心頭湧現出一種溫暖的感覺。
有時候，人們只在乎一種感覺旁的，都是次要。
肖恩小心地站起來，他走向黛兒的包廂，然後叩響了包廂的門，叩了三下，門打開了，少女身穿一身整齊的黑色裙子，看得出來，她沒有睡，但依舊這麼遲才開門，可能在她眼裡，肖恩畢竟是個陌生的男士，「什麼事？」
「給我一個包廂，你們定完了所有的包廂，我坐在座位上很不習慣。」肖恩當然不會不習慣，但他沒有直接說是想要給艾麗莎找一個睡覺的地方，因為他避免在這個安東尼家族的少女面前暴露出自己對某些人和事的在乎，那會讓自己在和對方的某些談判與交鋒里落入被動，上一次艾麗莎的藥劑，自己就被動了一回，這次，他小心地避免著犯錯。
肖恩眼裡，自己與這個女孩的談話全是各種談判與交鋒，但這個少女或許真得是因為家族內部各種事情的磨練而變得老成，變得複雜，可在很多時候，聰明如黛兒這樣的女孩很懂得進與退之間的分界線，她知道自己必須懂得。奧達蘭城外有一條很寬的人工開挖的運河，每一年奧達蘭的市民們都要清理運河中的淤泥來保持河水的深度，可這種清理需要一個標準來維持，清理地淺了，河道很難行船，深了，冬日裡積攢的水位過高，春天時候的汛期會給下游的村莊帶來災難，從小生活在奧達蘭，從生活中領悟的智慧有時候比她在社交場中見識的黑暗面更能給少女深刻的感悟，你或許可以不夠聰明，但過於聰明往往會給你帶來更痛苦的結局。
少女揮了揮手，很快一對一直守在包廂外的隨從們走了過來，遵守自己小姐的吩咐，給肖恩騰出了一個包廂，肖恩沒有立刻就進到包廂里，他看著這位安東尼家的少女，黛兒什麼話也沒有說，真是個聰明的女孩子，自己什麼都不說可以被看成矜持，而肖恩什麼都不表示的話，那就顯得過於傲慢了，肖恩當然有傲慢的資格，對於這些安東尼家的人來說，遙遠的某個子爵肖恩不是他們所了解的，但行走於白日之下的喬凡尼親王或許更容易被接受。可肖恩依舊要避免這種傲慢，因為他知道，自己的身份遲早要暴露，自問從沒的罪過安東尼家族，那麼在言語上的不尊敬也就可以被放下了。
「其實，那些牙齒——」少女認真地聽著肖恩的話，「確實是我從卡薩三頭犬的嘴巴上拔下來的。」
「我想要剩下的。」這些少女早就能猜出來，那麼，還不如直接切入正題，而肖恩卻注意到，少女的話語里，用的是我，而不是安東尼家族，那麼，很值得玩味啊，「你能給我什麼呢？」貫徹這兩個人一貫的交流方式，肖恩又一次說出這句話，「一個包廂可不夠啊。」
少女咬了咬牙，她知道對方聽出了自己話里的意思了，自己還是不夠成熟，如果用安東尼家族的名義，或許可以用極少的代價就能獲得自己想要的，但一時口快說出了自己的打算，那麼，也就不怪肖恩獅子大開口了。
「我明白，為了得到這些東西，想必即使是閣下您，也一定冒了很大的風險。」少女不讓自己再懊惱於那些無用的糾纏，冷靜地開口。
真的是很大的風險，那時候頭髮差點就被烤焦了，金髮變卷一定很難看，肖恩心想，但表面上卻沉默著一言不發，他等著對方繼續報出自己的價碼。
「所以——」少女知道，因為自己畢竟是以個人的名義來交易，那麼實際上，交情這個因素便可以被排除，而失去了這個因素的交易往往代價極大，但就在少女想要下定決心放手一些東西的時候，一個人出現在了她的身旁，無聲無息，但少女卻絲毫不感覺突兀與矛盾。
肖恩第一次看見安東尼家族的老管家，是在奧達蘭一間酒店的門前，那時候他是安東尼家族的邀請者，第二次，他站在意格·安東尼，這位地獄犬家族族長的身旁，然後，老意格離開了奧達蘭，他又站在了黛兒安東尼的身旁，就像現在這樣。
他彎著腰，帶著白色手套的右手很小心地遮住自己的嘴，彎腰附在黛兒的耳朵邊，小聲地說著什麼，即使靈敏如肖恩，他也聽不見對方在說什麼，彷彿真得只是用手擋一擋就能讓一位血族聽不見聲音似的。
「那麼，肖恩先生，您可以獲得一份本人的友誼，以及未來安東尼家族一次無條件幫助的機會。」少女聽完了老頭的話，變得更為沉穩，她就這麼開出了一個在肖恩看來幾乎毫無價值的籌碼。
友誼？貴族的友誼，家族間的友誼，那玩意也能相信？還有安東尼家族的幫助，要說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家族的凝聚力能比得上血族，那就只能算上精靈還有龍族了，自己身為喬凡尼家族的核心成員之一，還需要別的什麼家族的幫助？難道喬凡尼氏族都死乾淨了？
肖恩本想一口拒絕，可那個站在黛兒·安東尼身旁的老管家卻微笑著說出一句話：「肖恩先生，黛兒小姐的友誼可是很珍貴的。」
肖恩猶豫了，先是一個女人對自己說了一句廢話，讓自己毫無興趣，然後，一個老人又對自己說了一句廢話，這時候，一向自詡智慧的肖恩反而猶豫了，他強烈地覺得，自己如果不答應前面的這個交易，那麼自己絕對會成為一個蠢貨。可為什麼呢？
算了，反正那些東西也只是一次偶然的獲得，太容易得來的東西不值得珍惜。肖恩想了想，「有趣的管家，看來，即便是你們的這份自信，也夠資格得到我的東西了。」然後，他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抱起了睡著的艾麗莎，轉過身來進到黛兒給他準備的包廂里。然後，他掏出一張紙，寫下了一些東西，然後走出包廂交給了黛兒。
「死亡之月的中旬，你派人拿著這張紙，到這張紙上的地址處來找我，我會把東西交給他，然後，我就當又交了個有趣的朋友吧。」這次倒是輪到黛兒吃驚了，她是真得沒有想到，自己這麼說之後，肖恩閣下反而輕易地就同意了自己的條件，她自己都覺得自己開出的價碼過於低了。
看到肖恩就要返身回到包廂里去陪伴自己的未婚妻，黛兒開始有些迷惑，一直以來，肖恩在她的眼中，只是一個強大的符號，安東尼家族可以給出價碼藉助這個符號救出自己，解決麻煩，自己可以開出條件藉助這個符號逃避與狼族的婚約，而這一天，自己明顯錯誤地看待了這個男人，他可以因為一句簡單幾乎沒有約束力的話便交給自己那麼珍貴的東西，而且，他在這之後又只是回身去照顧自己的女人，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物？
「他很可怕。」稍後的包廂里，老管家輕聲對黛兒說道。「不是實力上的可怕，這個世界很大，位面與位面之間總有些聯繫，我們家族的歷史也是非常悠久的，我家族見識過無數的強者，但是，這個男人確擁有一種很特殊的氣質，而他的可怕也源自於這種氣質。」
「什麼氣質。」黛兒很好奇這一點，她貌似很信賴這個老人對於肖恩這樣的人物的點評。
「疏離。」
「他的交際疏離於一般的層面，我是說，即使是和他同級別的強者，他也從未想過要主動些去接觸，而他的精神上，我覺得，他似乎連這個世界都很漠然。沒錯，小姐，他很少注意那些，我們這種人認為的，本該被注意的東西，安東尼家族的那些財富，他完全可以隨便開口，相信他這樣的人物一定清楚他手上的東西對安東尼家族的意義，可他真得就沒有開口，即使他要求了，我們依舊可以說是欠下了這位閣下很大的人情，但是，他就是沒有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