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晚宴·小舞伴
「現在是死亡之月吧,我們先去換個衣服然後參見宴會。」說完這句話,埃里克又消失不見,只留下加爾斯和肖恩站在半山腰的大霧裡。「他一直這樣。」加爾斯搖了搖頭,率先走下山,什麼多餘的話也沒再和肖恩說,他今天過來只是為了給肖恩帶路。肖恩趕緊跟上,他可不想在這些大霧裡迷路。
重新回到鎮子上,這裡已經有很多血族在大街上活動了,因為這裡沒有太陽,無法推測時間,但想來也要到夜晚了,今晚的宴會將在夜晚開始,跨過午夜,一直到第二天的清晨時分,而宴會的會場就在鎮子的最中央,那裡有一大塊鋪著大塊石板的廣場,現在從這邊看過去,肖恩能看見很多長桌已經擺在了廣場的邊緣,圍成新月的形狀。對應著新月的將是休息的座椅,也有血族會在那裡彈奏樂曲,然後午夜的時候也就會有一對對血族男女們在廣場中間跳舞。總之,那是很讓血族開心的時刻。
「是啊,很開心的時刻。」肖恩將雙手插進褲袋,大踏步走進其中。
——
一株枯樹掛滿破布包裹的草人,被立在廣場中央,骯髒的草人隨著夜風輕輕擺動,似乎垂死的屍體,這代表著血族的先祖,從死亡的荒野中醒來,而後走下枯樹成為第一位血族。這種後輩血族對遠祖的揣測當然很模糊,近於荒誕主義的臆想,但這並不妨礙他們將這種毫無根據的想象具現出來,不知道那些被定義為草人的初代血族們發現自己不止被醜化,還被當做宴會裝飾的時候會怎麼想。
可惜他們很難看見了,因為加爾斯親自動手點燃了這顆枯樹,然後整個喬凡尼家族的數百位血族就都緊密但是整齊地圍坐在這個大型火把周圍,「轟!」加爾斯用手圍著嘴模擬出一聲爆破音,似乎是雷電劃過天穹,也似乎是大地崩裂的聲音,接著他慢慢地將圍在嘴邊的手伸展成擁抱的樣子——晚宴正式宣告開時了。
每一位血族都將雙手擺成擁抱的樣子,然後隨著加爾斯在火光前麵攤開手,喬凡尼的眾血族們也攤開了手,他們隨意地握住了自己身邊的同族的手,安妮握著斯蒂夫還有埃里克,埃里克的另一隻手握著肖恩,肖恩的另一隻手當然不能握回斯蒂夫,於是他試著接受了自己身邊那個血族的好意,和他握在了一起,這在以前是不可能的。
「我沒有好好地教導你,帶領你,從你跟隨我之後,我只想著自己的事。」埃里克閉著眼,緊了緊自己的手,肖恩也閉上了眼,他從自己的父親口中聽出了道歉的意味,雖然他從不直接說出對不起這個詞。
「轟!」加爾斯又大吼了一聲。「這是霧之年中劃過天空的雷電聲,我們生活在那個時代,即使現在不在了,但我們仍然要回頭看看它們。」埃里克解釋著這個儀式。
「血族從不曾觀看未來,我們永遠是為過去而活,我們就是這樣一個族群。」
加爾斯聳肩抬頭,「死亡——」他落寞地拉長語調,彷彿垂老的將死者,這時,斯蒂夫,埃里克,肖恩身旁的那個血族,以及所有其他的血族都大吼一聲,「活著!」
肖恩沒有吼叫,他很少因為什麼而過激,可今晚他總覺得自己身旁的這些血族都不再是冷冰冰的,肖恩沒有轉頭,繼續看向火光的方向,那兒加爾斯抬著頭,「死亡是痛苦的——」
「我們將繼續不朽地活著。」在場的其他血族相反地低下頭,雙手收攏在胸口,彷彿在保護住自己胸膛里那顆早已安息的心,亦或者靈魂。
「轟!「加爾斯做出了最後一聲,撕心裂肺的聲音中是使用地血族獨有的語調,然後他從容地看向在場的眾位血族,抬起右手,手指小幅度地揮動了兩次。
所有的血族都迸發出了一股由衷的快樂與熱情,肖恩看見有好幾個血族都激動地與身邊的人擁抱,似乎是看出了肖恩的些許疑惑,埃里克說道:「他們是喬凡尼家族的新生兒,剛才的儀式代表著他們成年了,你當初也經歷過這些你難道忘記了嗎?」
肖恩懷疑地看著埃里克,少年人說話一直帶著淡淡的滄桑感,這讓周圍的血族很明顯地感覺到埃里克真實的年齡,但這時,被肖恩懷疑地看著,埃里克彷彿真只是個小王子,不再是肖恩的父親,「好吧,我可能忘記帶你來參加了,但今天你不也在這嗎,所以你還是算是成年了。」
過了兩百歲,終於成年的肖恩不想理會自己的父親,但安妮則不同,她牽著埃里克的手,「你真是我的祖父嗎?」她帶著些快樂的調子問道。今晚的埃里克依舊身穿一身華麗的晚禮服,金色的絲線被火光映照著,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安妮總會把他當成是一個與自己同年的美少年,而忽略其他。
「哈哈!」埃里克卻有著老年人被懷疑年輕時候的通病,他長大了嘴巴得意地笑了起來,極開懷的樣子,「小安妮,你的埃里克爺爺要去舞會裡跳舞了,今夜我將有十三個舞伴,哈哈。」他擺了擺手,慢慢踏進廣場里,那兒的舞會將要開始了。
安妮聳了聳肩,小鼻子皺了皺,「我有些困,想先回去睡了。」安妮對肖恩說,她從沒回家族參加過這樣的舞會,也沒有什麼認識的血族,至於斯蒂夫,早已經粘著一位長相美艷的女伯爵獻殷勤去了,這時埃里克一走,安妮頓時開始無聊起來,她的年紀看起來還是小了些,那些純血的半純血的血族都不太注意這裡。
「不行,今晚有事要和你說,你再等等。」肖恩也沒什麼熟悉的,這只是舞會一開始,也是他和安妮這類孤僻傢伙最難堪的時候,但是肖恩本來就不是為著跳舞而來,他必須要等自己的父親回來,然後再商量一下。這時候也只是等待著罷了。
「什麼事?」安妮好奇地問。
「你在長大,就是這件事。」肖恩回答,「純血血族生長的速度也沒你這麼快,何況我們都屬於初擁誕生的血族,正常來說,我和你都是不可能再變化的,但是你看,我的鬍鬚在生長,而你也在變得成熟,這件事很嚴重。」他點了點自己的下巴,然後比了比安妮的頭頂。
「怎麼,我不該——長大嗎?」安妮的小臉完全皺了起來,「我不想一直是個小孩子。」
「哈哈,小孩子不好嗎,你這樣就很好啊。」這時,埃里克笑著回來了,他還牽著一個小女孩,小女孩很漂亮,但肖恩揉了揉額頭,「你好,露露。」
「嘿,她是姆姆。」埃里克糾正道。肖恩扯了扯嘴角,向著埃里克身後看去,果然,早些時候那個叫雅福爾的傢伙正在往這邊來,不止如此,還有好幾個年輕血族正緊盯著這邊,準確地說,是緊盯埃里克牽著姆姆的手。
「父親,你覺得這樣好嗎,姆姆還是新生兒。」肖恩試探著問道。
「我問過了,她剛才成年了。」埃里克無所謂道,但顯然其他人不這麼想,尤其是姆姆,只見這個漂亮女孩先是瞪圓了黑珍珠一樣的眼睛,然後掙脫了埃里克握著的手,「你是他的父親?」「你不是說你和我差不多年紀嗎?」額,這是在欺騙小姑娘的感情啊,肖恩有些為自己的父親感到羞恥。
「姆姆寶寶,是你說我和你一樣大,我沒有反駁,但也沒同意啊。」埃里克可不管這些,他伸手直接摟住了小姑娘的腰,這次任憑姆姆怎麼用力也掙不開。
「放開她。」某位很有勇氣的英雄在這個時刻挺身而出了,肖恩用詠嘆的調子默念著一句歌劇里的台詞,和此刻的情形有些相似,「他頂著光芒,站在歷史的潮頭,雖然濕掉了自己的鞋子,但卻從不曾濕掉眼睛。」
然後,這個傢伙惡劣地補上了一句,「因為他的眼睛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