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遺物
深淵種，這個詞讓道格拉斯的心裡有些恐慌，即使沒有這段日子的見聞，可最後一次聖戰畢竟才結束三個世紀，作為短生種的人類或許變遷了十代人或者更多，但那些真正滿是傳奇色彩的故事裡，依舊殘留著深淵中硫磺的氣息：恐怖的怪物，嗜血的殺戮，人類勇敢但滿是悲壯的戰役。原本的道格拉斯把它們當成故事，進入安東尼家族后開始相信，而今天，坐在這些微微勃動的東西上，他第一次直觀地接觸到了『深淵』，強大而怪異，難以揣測。
怪物總是擇人而噬的，深淵的物種愛好吞噬，通過學習，這點簡單的嘗試男孩當然知道，而即使沒有這方面的學習，體積越大的傢伙食量越大，道格拉斯更是非常清楚，哪怕只是一個豆子要長出葉片發成豌豆卷那也要澆水灌溉，而現在這個長滿了全部地方的大東西，又是從來得來的養分長這麼大的呢，道格拉斯相信對方肯定不是等著自己兩人這樣的不定期餵食。
「議會內部傳聞，卡薩曾偷盜過一具巨龍的屍骸。」老人用手點了點男孩的頭，示意他努力思考消化自己接下來要說的話。
「你也知道巨龍這個黃金之民的強大，還有他們的身軀是如何的龐大，我想，用它們的肉來養出這樣一堆東西也是很正常的。」老人之前的話里還在說傳聞，下一句則直接確定了議會真得膽大到幹了觸怒龍族的禁忌。
擋格拉斯想了想，「因為那天穿紅袍子的傢伙，他手裡的那塊石頭？」
「哈哈，沒錯，你很聰明，我喜歡聰明的孩子，林奇那個白痴還以為自己做得隱秘點就沒事了，議會特地將一個火焰巫師拋到北地那樣的地方，還不就是即為了對付我，又要遮掩，駕馭紅龍的靈魂和釋放火系的擬物法術，哪怕是上了環術的大巫師可能都分不清，可他們那群弱智把我當什麼了？要不是——算了，我們繼續說——」
老人的話里一貫帶有對旁人的蔑視與謾罵，這是他看不起周圍人的常態，道格拉斯早就習慣了，可這一次老人話語里的停頓還是讓他多留了一個心眼，他不知道老人出事的細節，因為他知道，自己的老師帕格斯姆處於那樣衰弱的時期，依舊能從容地離開【火焰之鴉】的圍捕，而明顯出於全盛時期的三系傳奇大巫師瑪卡思卻被那些巫師們困在了這個黑洞洞的地方，要說裡面沒有什麼隱秘，打死他都不信。
「這個地方，就是建在一具紅龍的屍骸上！」沒等多想，老人的這句話就立刻驚地他站了起來，道格拉斯甚至小心地墊著腳，下面可是踩著一頭龍啊，就算是死掉的獅子，也不見幾個他這樣年紀的人敢就著屍體踩上去的，何況是那些傳說里最為強大的巨龍。
「我們需要敬畏，但不可以懦弱。」聽出了老人話里教訓與不滿的意思，可男孩卻依舊坐立不安，很難說這種情緒的來源究竟是自己知道了這些藤蔓是吸龍血長出來的，還是因為那一晚天穹之中的火焰沸騰，終於在思索的最後，男孩心底浮現出來了一個答案，那張掛在安東尼家族牆壁上的畫卷，裡面那天帶著毀滅與氣勢的巨龍以及第一次看見這種生物的小男孩的崇拜與嚮往。
崇拜與嚮往除了會催生恐懼，還會催生喜愛。
道格拉斯發現自己恐懼著巨龍的同時，又無限地渴望著那天夜晚那兩條劃過天空的身影，格外純粹的死亡感很難不讓人深刻記住。於是，他感覺到了悲傷，因為自己喜歡的花上正扒著無數只啃食的爛蟲子。因為自己崇拜的生靈正在死後遭受苦痛。現在想來，那條紅龍的咆哮聲里不只是火焰，還充滿著悲愴與痛苦。
「死去的龍族只有在龍冢里才能永眠，或者化為英靈。遺留在龍冢外面只會墮落成怨靈，雖然怨靈們都是些無腦的垃圾，可龍族的死靈龍還是非常強大的。」老頭慢慢地說完這句話。他不知道十幾歲男孩的心思，也沒那個興趣，他只知道自己正在一條巨龍的屍體上，而他自己呢，「我想，我估計是所有巫師里最擅長屍巫製作與巫妖轉化的了，沒辦法，畢竟是我。」自得的話語里沒任何誇張的成分，自己本來就是這樣的啊。
「我們做一條龍巫妖怎麼樣？」
恰如瑪卡思所想的那樣，紫藤堡之所以能夠存在，確實是因為貪婪的巫師們搞來了一條龍屍，以充滿了魔力的龐大屍體來培養出這樣密集的深淵種群落，一方面用以製造巫師們早就希望探究體驗的原初位面，另一方面也能夠很好的隱蔽住這樣東西，發霉的麵包比還能認出來它是麵包，但長滿菌落與苔蘚之後你怎麼能知道它不是塊石頭？
至於後果，或許正在和某位同樣被困住過的地精聊天的血族才有興趣探究，巫師們永遠只看重獲得的知識，這一點就連最貪婪的商人也要嘆息不及，畢竟能夠為了眼前的一點利益而承受比死亡還嚴重的風險可不是那群傢伙能做到的，但是貌似巫師們就是整個位面最富有的商人了。該說不愧是巫師么？
無論是從【火焰之鴉】拿出那塊石頭召喚出亡靈龍到現在這間黑屋子裡這對老小的交談，邏輯上的關係已經足以確定了，巫師們必然偷竊過巨龍的屍骸，而藏東西自然要藏得隱秘。如此說來，只是差證實了。
「找到最粗的那根莖，然後理清它的頭尾，我們就能出去了。」老巫師再次將原本的困難划小了，小到目前只要道格拉斯一個人去做就差不多了，自己是長輩，這種枯燥的活就該傻小子去干。瑪卡思在床上動了動，然後躺下開始睡覺。
道格拉斯看著四周黑漆漆的空間，伸出右手在自己的臉前面晃了晃，恩，沒看見。然後他轉頭環視了一周，還是沒看見，喂，老頭子，別睡啊，你還沒告訴我怎麼找，連看都看不見！
——
北地的一處山坳中，一個虛幻的靈魂似乎就要飄散。
老巫師曾是這個位面最為上層的人物之一，他活過千年乃至更久，但命運從不眷顧所謂的長生種，反而因為無常的波折讓那些活得久的感受到更多次的不公，這也是為什麼血族沒能在黑暗之年裡統治這個位面，之後更沒能夠的原因。雨林里最老的樹永遠是承受狂風與雷擊最多的那棵，即使永生的木頭最後都要枯萎，何況其他。
「老師，您還有什麼話要說嗎？」一個金髮的少年人跪坐在雪地上，他的臉上看不見過多悲傷的情緒，可能是因為他知道自己將要負擔起怎樣的責任，從今天之後，他就再也不能悲傷了，索性現在開始習慣。
金髮少年的身旁站著兩個男人，他們以傳奇的身份前來注視著面前這個曾經的傳奇落幕。如果說除了寂寞還有什麼能讓這些幾乎不會死亡的人感到震駭，那麼估計也就是死亡本身了，從帕格斯姆身上他們看到了，即使是傳奇，也依舊沒有人能逃過死亡的收割。
「我有兩個遺憾。」老人的身影慢慢變得淺淡，空龍也從空中浮現，然後開始悲鳴。「我需要你幫我完成。」
金髮少年認真聽著，「第一件，你的師兄道格拉斯，我需要你把他救出來，即使他的命運註定平凡，可也不能讓他老死在孤寂里。」
基德珍重地點頭，這件事是他意料到的，以老師與道格拉斯師兄的關係，他必然是不希望道格拉斯受苦的，那麼第二件該是對亡靈巫師隊伍的叮囑了嗎？
但基德這次猜錯了，老巫師凝視著面前的虛空，自己就要死亡了，「我留下來了一些東西，它們能證明我存在過，即使我現在不在了，但它們能代替我存在下去，直到未來，我要你幫我拿回來。」————死太監又回來更新了，臉皮厚厚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