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雪地里的男孩與傳奇
隔著很遠的距離,道格拉斯彷彿都感受到了火系傳奇林奇的憤怒,紅袍巫師站在火焰巨龍的頭頂,几絲火苗在他身旁擺動,右手上握著的寶石如同一顆閃耀的眼眸,那裡是所有火焰的源點。
而原本的巫師塔還有平台已經變成一堆廢墟,廢墟中,看不見任何活物。
整個空間,就只有林奇還有帕格斯姆兩人逃了出來。
「吼,吼,吼……」空龍仍然像是前一次一樣,帶著自己的主人向外逃跑,可這一次的遭遇,竟比上一次卡薩時還要困難,損失了所有下屬的林奇像是野狗一樣,駕馭著火焰巨龍橫跨風雪而來。
「他釋放了一條上古亡靈龍,該死,我們快逃,快!」帕格斯姆大聲地說了一句,然後空龍飛過山道,抓起道格拉斯還有基德迅速遠去,老人現在的實力再慢一些就要永遠被留在這裡了。其他的低階巫師知道自己在這樣的戰鬥中實在是除了廢物就沒其他身份,也直接四散逃開了,但仍舊有幾個沒能及時跑開的被火焰巨龍的龍尾掃過,身體拋在空中時就化作了焦炭。
龍爪中的道格拉斯緊縮身體,從高空勉強睜眼望向下方,那些巫師如同一群被水流衝散的螞蟻,向周圍的山坳或者洞穴跑去,之前的兩個傳奇看不見在哪兒,道格拉斯在風裡轉頭,旁邊是自己的同伴基德,他已經昏過去了。一道道火焰像是箭矢一樣激射而來,空龍滑動翅膀勉強躲避,林奇在後面吶喊著,但高處風太大,這邊的幾人根本聽不清他在說些什麼,只是感覺,這位【火焰之鴉】快要瘋了。那些下屬可不只是帕格斯姆殺的,他為了自保釋放手中的那個寶石時也帶走了相當一部分巫師的生命。
「轟!」一個怪異的聲響,道格拉斯看不見身後發生了什麼,眼角的餘光只看見了紅色的光芒在逼近,空龍焦急地嘶吼了一聲,加速往前飛去,第一次如此靠近這樣的傳奇生物,雖然空龍的本質是透明的靈魂之龍,但道格拉斯仍舊被一種涌動的刺激感沖地有些發昏,當然這個時候身後緊逼而來的死亡威脅也是這種感覺的來源之一。
應該是察覺到,這麼逃跑終究是不行的,林奇驅趕的這條亡靈龍絕對是上古巨龍,受傷的空龍逃不過去了,帕格斯姆御使空龍落向地面,在一處長滿冷杉的山坳中,將道格拉斯還有基德放了下來:「你們倆躲起來,我引開他回來找你們。」
假裝是傷勢發作,空龍撞倒了一大片樹林,發出巨響的同時揚起一大片積雪遮擋住視線,乘此機會,道格拉斯拖著基德往樹林里走去,卻一齊跌倒在了雪地里,這裡是峽谷的凹陷處,雪太厚了。然後,是一股熱浪襲來,幾乎將積雪融化,道格拉斯拚命地向雪下面鑽,好像一隻土撥鼠,這處樹林的積雪有幾米深,道格拉斯一直鑽到了觸碰到土壤才停下,他將基德抱在身邊,這個自己才認識不久的毫不熟悉的同伴。
男孩就藏在雪地里,屏住呼吸小心地聽著外界的動靜,先是杉樹斷裂跌倒的聲音,然後,是幾處巨大的碰撞聲,某種巨型動物的咆哮,整個雪地還有樹林彷彿都在晃動,緊接著翅膀扇動的破風聲響起,慢慢地,一切都安靜了。
道格拉斯一直不敢露頭,雪,是一種會吸收聲音的東西,所以對藏在雪洞里的道格拉斯,此刻的世界是完全死寂的,昏迷的基德被他抱在身邊,他身上的衣服被周圍的雪地浸地冰涼,男孩又累又慌亂,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會死,之前在山道上看見那個恐怖的場景,某日一般的巨響,法陣爆開的時候整個雪山都震動了,然後是飛射出的火焰,還有隨後死神一樣的火焰之龍,道格拉斯被抓在龍爪上的時候一直在想一個畫面,那是他在安東尼家族的牆壁上看到的一副壁畫,半張牆大小的畫框里,佔據四分之一的是一隻在空中游弋,俯視大地的黑龍,而地面上,無數身穿盔甲的小小人類在天災面前執著長矛和盾牌,可那並不壯烈,因為畫者的立意並不在人類一方,在那幅畫里,人類只是是渺小的,絕望的。而那是男孩第一次看見巨龍,隨後的一切也確實加深了他當初的印象。
不知道過了多久,道格拉斯身上的衣服已經全部濕了,基德一直沒有醒來,男孩試過叫醒他,可幾次沒能成功之後也就放棄了,可隨著雪水帶走男孩的體溫,如果不想像奧達蘭城裡那些死在冬天雪地里的流浪者落個一樣的下場,道格拉斯知道,自己一定要離開了。
他在雪洞里站起來,這兒的積雪還算厚實,不帶著一個人,他應該能在上面行走,至於基德。道格拉斯看著這個金髮男孩,他不喜歡他。從第一眼看見他就不喜歡。
那是一天下午,兩個大叔帶著自己一路趕到帝國北邊的一個小鎮,然後道格拉斯就看見,一個悠閑的年輕人坐在那個鎮子口的一塊石頭上,穿著厚袍子,輕鬆隨意地望著天空發獃,他是那個鎮子鎮長的小兒子,人們說他從小有些痴傻,整天無所事事,事實上當兩個大叔提出要帶他離開的時候,基德也沒有表現出什麼不舍的情緒,這更讓道格拉斯討厭。男孩看得出來,基德的父母對他算是很好了,他家境殷實,從不用幹活,父母在那一片地段也算是有身份的人物,可只是因為旁人的不解和嘲笑,他便厭惡自己的家鄉,這讓道格拉斯很,嫉妒。
道格拉斯從來就沒有厭惡的資格,在男孩這麼多年的生活里,他只有喜歡,奢求,這些字眼。他很早失去父母,唯一的親人是自己的姐姐,然後在他八歲的時候病重,如果說奧達蘭底層的生活教會了他什麼,那麼只有一個詞:畏懼。對周圍一切的畏懼,他擔心自己的姐姐隨時會死去,擔心自己隨時會死去。所以他看不慣基德這樣的好運氣,什麼都比他好,卻還表現得似乎自己很不如意。
道格拉斯的目光滑到了基德的脖子上,那兒有一個小小的散發著溫熱的吊墜,是老師的贈禮,同樣的吊墜他也有一個,帕格斯姆用這兩個魔法飾品幫助他們在北地惡劣的氣候里生存,自己現在已經很冷了,如果,把基德的吊墜也拿過來,那麼,自己就有很大希望等到老師的救援,可是基德……男孩的心腸並不軟,他走過去握住基德的吊墜,手心裡頓時如同握住了一個暖爐,他看著基德的臉,柔弱的,蒼白的臉。
「我討厭你這種不知足的人,可一路上我已經幫助你那麼多次了,你還沒有幫助過我一次,現在,我問你,你願意把吊墜給我嗎?」男孩問道,基德沒反應,他還昏迷著也沒法有反應,「啪!」道格拉斯一巴掌打在他的臉上,「你就知道睡,睡著了,給老師看,出什麼事都是我的,什麼害怕也是我的,你個廢物,你什麼都有了,怎麼連死都要比我舒服!」
道格拉斯把吊墜扯了下來,卻沒有自己戴上,而是扔到了一邊,吊墜時刻散發著溫暖,很快就將積雪化開,慢慢往下沉去,眼看吊墜似乎要消失在雪裡,道格拉斯又撲過去,抓起吊墜,他看了看手上的小東西,上面刻有一些精緻的符文,那是帕格斯姆當著他面製作的,作為老師,北行的一路上老巫師教導了他很多東西,也因為這樣,他才越加嫉妒被老師寄予厚望的基德。自己終究是個平庸者,沒法肩負起這個被老師給予的名字。
道格拉斯將吊墜又系回了基德的脖子,然後將基德擺成一個不容易冷的姿勢,道格拉斯慢慢爬出雪洞,他必須要出去找人了,耍小性子是救不了自己和基德的。
爬到地面,更冷的空氣被吸入基德的肺里,他緩緩地踩在雪地上,走了幾步沒陷下去,這時還是深夜,今夜的月亮還算明亮,借著月輝,道格拉斯看見四周倒伏著一大片的黑杉樹,他轉動脖子,試圖尋找附近哪兒可能有人,然後他隨便找了一個方向,走了大約一杯茶的時間,男孩終於看見了人的影子,他剛想打招呼,驀地,一抹紅色映入他的眼帘。
孤身一人,身穿紅袍的巫師靜靜地懸浮在空中,往他的方向迎面飄來,中途轉過幾顆杉樹,他必然是看見了之前的事,回頭來搜索的,此刻對著呆立在雪地里的男孩,傳奇巫師的表情並沒太大波動,沒有憤怒,生氣,得意,這很正常,畢竟道格拉斯對他來說只是個小角色。然後飄到近前,道格拉斯看見,林奇的右手中還握著那塊寶石,而左手,已經亮起了一團紅色的火光,身體僵硬地不能說話,男孩感受到了死亡的逼近。他還年輕,他的心裡還藏有青澀的愛戀,他正走向自己生活里美好的一面,他還有親人需要照顧,他的身後,還藏著一個人。
「等等,林奇先生,不要殺我!」最後關頭,男孩深呼了一口氣,他現在要救自己。
林奇放開了手中的火球,顯然是對於眼前的男孩能叫出自己的名字而好奇。
「你是誰?」
「我的老師是帕格斯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