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費列多與德文
夏夜的晚上沒有冬夜裡呼嘯的風聲,但一陣陣蟲的鳴叫亦是同樣凄厲而冷漠,肖恩舒展四肢走在石質街道上,鬼燈蟲點著火光晃悠著追隨在他的身後,這種夏夜裡常見的小飛蟲們因為總在墓地附近的草叢裡出現而被當地人這麼叫喚,還有傳言這種蟲子會在蝙蝠之月的結束與死亡之月的開始被亡者們帶著一起走到地獄中去,沒有眼睛的亡者是否需要照明肖恩並不了解,但今夜,他確實是要帶去死亡給一些人。
艾麗莎喝了安東尼家的那位小姐的藥劑之後已經好轉很多,既然對方完成了自己的那份,那麼,肖恩也該出發了;看了一眼艾麗莎睡夢中的臉,肖恩什麼也沒做,就那麼離開了院子,徒步行走在奧達蘭城的大街上。
這是個沒有路燈的時代,巡夜人的提燈照不到的地方太多,當那些地方連月光都沒有的時候,肖恩便行走其中,穿著黑色的大衣,背著一個袋子,有時哈哈低笑兩聲,「真像啊。」
肖恩背著那個袋子,就那麼晃蕩著走到了奧達蘭城靠近中央的一處屋子,屋子是空的,肖恩走了進去,這是安東尼家族提供的,這間屋子離那些狼人的據點很近,這些天安東尼家族有意調查找了那些狼人們大致的據點,而成果在今夜交到了他的手上。
人與非人之間的關係其實很其妙,肖恩拎了一個椅子在屋子裡的角落靠牆坐下,袋子就放在他的腳邊,然後他掏出懷錶看了一下時間,十二點左右,將懷錶放回懷裡,肖恩閉上了眼。對於黛兒·安東尼這樣一個奇怪的女人,或者說女孩,肖恩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感情,她或許漂亮,但和交易無關,肖恩答應下來的原因其實很簡單,只是那瓶葯而已,有藥方他自己能夠做出來藥劑,但對方拿到了他面前,他便能點頭同意。
黛兒·安東尼是安東尼家族這一代乃至幾代後裔中最優秀的一個,可意格·安東尼,安東尼家的族長選擇將她以丟出去的方式和狼人們聯姻來鞏固他的家族,這種不公平的事情在這個時代的女性當中再為常見不過,而黛兒,這個女孩也遵照著那些話本故事裡常見的橋段,違背了她祖父的意志,就惡趣味而言,肖恩更想要把這個女孩綁著送還給老意格,並把對方要求自己做掉那些狼人的事抖出去,「可那些狼人,真是煩啊。」
同樣的時間點,狼人們其實都不在那棟小樓里,阿努比斯部族過早地退出讓局勢變得簡單了幾分,而比比利戲劇性的死亡和費列多乾脆的退出,戈多表面上高興,可心裡早就如同一根上緊了的弦,「這一切都太異常了。」是個正常的都知道這很異常。
……
水聲潺潺地響起,奧達蘭城外的運河邊上,昨夜這裡發生了一場意外,一列開往奧達蘭北邊的火車衝出了鐵軌,毀掉了橫跨奧達蘭大運河的鐵路橋,意外死傷的事件發生之後,很多遇難乘客來到這裡收斂死者的屍體,而一些不慎跌落在水裡的失蹤者,更有幾條泊船不時穿梭在湖面上,在附近的水域里持續地搜尋著。
某條船上,桅杆已經被放倒,但船卻沒有停留而是漂泊在水中央的地方,船上很安靜,似乎裡面所有人都已經休息,可當視線真得朝向那邊的時候,船上又分明是有一些影子在活動的。
紅狼費列多踏上了小帆船的甲板,身後兩個健壯的男人也是他的族人共同拎著一個袋子,「我已經在水裡撈起了閣下朋友的屍體。」費列多朝著船上說道。
甲板的邊上,放置繩子的位置一個人從一堆繩圈上坐起,他先前就坐在那裡一動不動,「讓我看看。」德文走過去,兩隻狼人將袋子擺到他的面前,拉開袋子口,露出裡面屍體蒼白的臉龐,再次看見維斯頓的臉,德文心裡比當時看見他死亡時要平靜一些,「是他,感謝諸位。」
「恕我冒昧,聽聞閣下是被一位血族襲擊的?」費列多隨意地問道,「沒錯。」德文並沒有隱瞞這一點。
「我的一位族人在前些天也是在奧達蘭被一位血族殺死,或許就這件事我能提供一些線索。」費列多的直覺告訴他這兩件事之間存在著聯繫。
「不用了,我們是為了其他的事情來到這裡,報仇的事情我自己會做,但在此之前,帝國的事要放在首位。」德文合上了盛放維斯頓屍體的袋子,隨著自己這位充滿智慧的友人的臉緩緩掩蓋在那個黑色的還在滴水的袋子里,德文深呼了一口氣。
「東西你帶來了嗎?」德文問道。
「在這裡。」費列多掏出懷裡的一個盒子,打開之後,一個拳頭大小閃著微光的黃金塑像出現在盒子里,塑像上是一隻做工精緻的鎏金鹿頭。「鬱金香公國國王權杖的杖首。」
德文也取出了一樣東西,「這是你們想要的文書,關於你們狼人遷入拉蘇斯帝國的許可都在上面。」
沒有絲毫耽擱遲疑,費列多和德文立刻互相取過對方手上的東西,查看了一下,德文什麼也沒有再說,費列多也是,他們兩都安靜了。
一會之後,可能實在找不到話題再留下,費列多選擇了直接轉身離開,紅狼走後,兩個狼人也跟著走了,而德文則收好那個盒子,就那麼坐回那堆繩圈上,旁邊的甲板上依舊是維斯頓的屍體。
埃羅出現在自己守護的王子身邊,之前發生的事他全都看在了眼中,「我們這次出境本就是為了狼人的盟約而來,既然已經拿到了鬱金香公國的領地,我們也該早日回帝國了。」
「埃羅叔叔,今夜之後,帝國的版圖又會擴大近二十分之一吧。」德文淡淡的說,「鬱金香公國,紅狼們暗中控制的公國,這次徹底歸到帝國的轄下,我作為這件事的直接促成人,在帝國上層的聲望也會上一個台階吧。」
「怎麼突然這麼想?」埃羅奇怪道,這樣說話不是德文的風格,直接而簡單,倒是維斯頓喜歡這麼問,想到維斯頓,埃羅低頭看了眼甲板上的袋子,袋子旁滲出的一圈水跡在夜晚看來全是褐色,倒是和鮮血相像了。
「沒什麼,只是有些無聊。」
帝國有多位王子,即使德文是王后的子嗣,帝國最小但卻最有可能繼承王位的王儲,隨便的出行也不可能讓【騎士公爵】這樣的人物充當扈從,這次離開拉蘇斯進入埃爾,德文其實是拉蘇斯的使節,他們要避開其他公國的耳目,暗中與紅狼部族取得聯繫,以一定的條件來將紅狼們的公國納入拉蘇斯。和平年代亦是有著擴大國土的方式的。
「德文王子,從這件事之後,您將必定成為帝國的第一繼承人,再無爭議。」埃羅低頭望向坐在一堆雜物上的年輕人,聲音低沉緩慢。
「哦,我知道。」德文卻沒有太多高興的意思,年輕人閉上眼向後躺去,如果說先前坐著,即使身下還是一堆繩子,德文依舊能保持很好的風度,而這下躺倒,他則徹底失去了一位王子應有的貴族風範了,這對這位一直被拉蘇斯上流社會說成最具氣質的王儲來說是很少見的事情,但今夜,在這種特別緊張的事情以一種再平常不過的方式結尾之後,隨著費列多簡單地遞過來,拿走,德文遞過去,接過來,一個公國交換了主人,而德文心裡也在這種緊張之後,緩緩鬆弛了下去,然後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其他的事,於是他乾脆就躺倒在了那裡,什麼也不管了。
王子,帝國最尊貴的年輕人,往往他們也是寂寞的,越是優秀越是如此,無論在帝國上流社會有怎樣的地位,可事實上唯一被他當做朋友並真心覺得親近的,就只有維斯頓這麼一個旅途中遇見的怪人了。
「我暫時不想回去,我們繼續去北邊吧,維斯頓以前一直說要去那裡看看。」良久之後,德文突然來了這麼一句。
埃羅點了點頭,隨後想到這時是夜晚,德文看不見,而德文也沒有像往常一樣稱呼自己,這才有些錯愕地反映過來,「好吧。」他開口又說了一遍,隨後他彎下腰,將地上還在滴水的袋子抱起,進入了船艙里。
費列多走下了船,再次踩到地面,狼人健壯有力的雙腳突然有些虛脫,他的心裡遠不如當時他直接接過對方手上的文書時的鎮靜,他不再走動而是站在了那兒一下,向身旁看了看,身後的兩位族人也同樣站在原地,「你說,我們這就能離開那個地方了?」
「是的,費列多。」被他提問的那個狼人回答道,「族群將離開那個地方,進入拉蘇斯帝國。」
「那個貧窮的滿是飢餓骯髒的破地方!」費列多罵了一句,「我們這就回到那裡,通知族人這個消息,奧達蘭我一刻也不想呆了。」他揚了揚手,再次邁步,這一次則堅定太多,「讓其他族群在這裡開心吧,我們已經達到目的了。」
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參合進去,費列多離開地極為乾脆,從德文的船上下來后,費列多直接匯合了此次到來的所有族人,連夜離開了奧達蘭,他在離開的時候回望戈多他們所在的小樓,總覺得隱隱有些不安。
黎明將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