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落下

  街角處傳來腳步聲，那是午夜時分晚歸的行人，今天是卡薩城例行的狂歡夜，所以就算肖恩特地選了一些陰暗的巷子可總還是會碰到一些路人，他們大多喝得醺醺地嘴裡大笑著腳步拖沓，表現出一幅歡樂的樣子。肖恩在每一個路人走過他身邊時都微笑著向他們點頭致意大多時候對方也會回報給他微笑，多麼有趣的人類啊，快樂，無知。


  短生種的每一天似乎都有著激烈的情感，而像肖恩這樣壽命悠長的生物卻總是無法在漫長的生命里尋找到快樂，沒辦法，這就是活得久的壞處，你所喜愛的人或物才過了很短的時間就已經陳舊老去，所以肖恩對待普通人類的態度一直是友善但保持距離，就像在對待那些花期只有幾天的鳶尾蘭，它們很像那些細小脆弱但又精彩複雜的凡人。


  今晚的卡薩城將有一場糟糕的宴會要在數萬的死屍上舉行，已經先下地獄的那些生靈在死前一定遇見到了什麼而睜著雙眼等待後來者的同行。肖恩在路途中又聽見了幾聲爆炸的聲響從幾個街區之外傳來，這是一座生活了數十萬人口的巨型都市，近乎一個王國，三百年難得的和平簡直就是物種繁衍的黃金時代，飛速進步的科技也為提高人群的存活能力貢獻力量，於是自然這個世界就產生了一大堆無用的累贅，寄居在位面的紙板上啃食食物資源佔據物理空間，同時一個爆發在很小地域的小小的事故都開始能夠造成一個數目客觀的傷亡，一隻石像鬼攜帶著魔能炸藥在有準備的情況下只炸死了六名最高不過六環的巫師但卻殺死了三千多個凡人，真是荒謬的比例。


  「人類這個物種有百分之九十都是不值得存在的，他們就像那些在深淵底層誕生的阿米巴原蟲，每天吞吃沙土然後有一天自己死掉或者被路過的惡魔順手碾死，不配得到絲毫在意，人類就是這樣的無用。」肖恩開始厭惡起自己作為人類的那二十年生命來，雖然他已經不大記得自己還是人類時候的事了，但他在成為血族后的很多時刻都會這樣想，如果自己沒有存在過或者自己乾脆就是一個純血的血貴那該多好，不用糾結於自己混雜的血脈和矛盾的心理，不是單純的血族總是容易死於心理的虛妄感，這就像是一隻變成了人類的火雞，只要它還作為人類活下去，它就會一面享受一面同情，然後把自己搞死不是很正常嗎。


  「你們這些傢伙到底是怎麼想得呢，生活里有那麼多煩人的問題要解決，為什麼不想想比如為這個偉大位面的未來而奮鬥什麼的，卻偏偏跑來卡薩，我在傑克面前打賭你們在搶銀行但你們要是沒有這麼做的話我也不會覺得丟臉的，你們有沒有在搶銀行啊，該死。」肖恩沒聽到一聲爆炸就加快一次速度，在最近的一聲爆炸后他已經靠近了卡薩巫師銀行所在的街區，索性肖恩沿著牆壁跳躍到一個屋頂上，然後他就站在高處向著那兒望去。


  數十隻石像鬼在天空飛舞游弋著，它們黑色的身影從遠處看好似墳場里的烏鴉，而這些石像鬼的下方是一棟相當古老的建築，宮殿一樣的造型內部就盛放著無數的財富，那是建於五六個世紀之前的卡薩巫師銀行，巫師們儲納財富寶物的地方。


  肖恩看見一隻石像鬼從天空飛下去，其它的石像鬼閃避開這隻殉死的同伴，然後這隻黑色的炸藥傀儡就那麼從空出的地區里撞在了宮殿的一根石柱上，可它的死亡卻沒能取得最想要效果，一層透明的漣漪閃過將這次爆炸的波動擴散分解，那根石柱甚至連塊磕碰的痕迹估計都不會留下。屋頂上的肖恩讚歎著這一幕，「巫師們敢開銀行果然是有準備的啊。」


  然後肖恩就贊不下去了，只見另一隻石像鬼很快地撞在了一處相同的地方然後在那層漣漪再次出現的時候一個穿著長袍的身影出現在了卡薩巫師銀行的前面，那個身影嘴裡吐出了一句怪異的吟唱聲，那層漣漪很快就破開的一個大口子，巫師銀行的這層防護，被攻破了。


  號稱巨龍也無法搶劫的地方在肖恩的眼前被生生剝開了一個傷口，「厲害啊，真厲害，守望者里的人都這麼強嗎？」一個聲音出現在了肖恩的腦子裡，「怎麼回事，牧羊人？」肖恩詢問自己懷裡的白假面。


  「那棟建築上籠罩的護盾其實不是簡單的防護法術，而是直接關聯了位面之間的規則，屬於法則線條，而且是核心法則之一的空間要素，那個破壞護盾的傢伙先是用一場爆炸激發了這種要素然後就通過咒語吟唱隔斷了法則，他用得是格列語，只有上位巨龍才有資格學習的古代龍語。」牧羊人激動地在肖恩的腦子裡叫嚷著。


  「恩，聽懂了一些，除了後面的那什麼龍語以及前面的什麼法則以及中間的什麼隔斷。」肖恩摸了摸下巴，「我就說了這些，那你聽懂了什麼？」牧羊人在肖恩的懷裡突然產生了一種生活為什麼這麼殘酷的感覺。「這個傢伙很厲害。」肖恩繼續摸著他的下巴，不過不是站著了，他蹲了下去好讓自己的身子縮在屋頂上的裝飾雕塑後面。


  「不用害怕，只是一個人而已，反正他進去裡面了。」牧羊人對肖恩的這種膽小行為感到由衷的羞愧，肖恩你快點死掉吧，我想換個主人啊。


  「他一定還有同伴，你說了他會龍語，而巨龍都是不學習法術和煉金的，它們的皮膚隔絕元素，所以那些石像鬼一定是其他人在操控，還有你能不能不要針對我的行為做評論，你已經死了幾百年了而我現在還活著，你的那一套如果比我自己的聰明那麼就該換我呆在木頭裡你站在外面，哎，你記著不要隨便亂說話就行了，我懶得和你解釋什麼，和死人說話本身就很累了，何況我也是死人。」肖恩對於牧羊人的這種既博學又無知同樣感到無法理解。


  果然，這次是肖恩對了，在那個長跑子進去之後又有兩個個長袍子進入到了巫師銀行裡面，雖然沒有看見三個後來者出手但想來一定也都是強者，「好吧，你是對的，我向你道歉，現在你說他們還有留在外面的人嗎？」牧羊人果斷認錯，它了解肖恩，如果這次死要面子在明明是他對的情況下不認錯那麼之後很長時間肖恩都會拿著這件事教訓自己，還是快些讓它了解吧。


  「一定還有，石像鬼還在飛。」肖恩心理也沒底，好像這些傢伙有些太明目張胆了，直接從正門往裡沖，難道巫師們真得忘記在這裡安排什麼了。


  「就算這幾個傢伙很強但也不會有能力搶劫這個地方啊，他們又不是神。」牧羊人在心理下著評價，「最外層的護盾只是這地方最微不足道的一層防護，雖然僅憑它就能防住絕大多數傳奇了，但在銀行裡面還不知道有多少巫師的陷阱在等著他們呢，除非卡薩的巫師都死光了，否則這些傢伙拆到明天早上也進不到寶庫里。」


  肖恩的心裡突然咯噔了一下，他摸著懷裡的假面，「你說如果卡薩的巫師都恰好在今天有事，那他們能成功嗎?」


  「廢話，沒人的房子門再結實又有什麼用，你知道但凡十環以上的法陣要想釋放出其中的完整威力就一定需要巫師們親自來主持，這就是巫師塔在沒有主人之後會那麼容易荒廢的原因，只靠魔力水晶或者元素池是沒法供給法陣正常所需的，而且在巫師銀行這樣的地方，為了方便正常活動，在沒有人主持的時候那些傷害性法陣總會關閉很多功效。怎麼了，這個地方怎麼會沒有人主持法陣，這裡可是卡薩，全世界巫師最多的地方。」牧羊人無所謂道，「你看著過會這些傢伙就要被打成殘疾押出來了。我可是很多世紀沒聽說有蠢貨敢來搶劫這個地方了，除了當初這間銀行剛建成那會兒還有後來幾次有什麼寶物被存在裡面的時候。」


  「你說，如果真得沒有傳奇巫師在裡面，那麼這間銀行會被他們成功劫掠嗎？」肖恩繼續追問。


  「那就有很大可能了，但是怎麼可能會沒有傳奇巫師在裡面，那些巫師幹什麼去了，集體位面旅遊？」牧羊人不相信這一點。


  「集體旅遊倒不會，但我聽說最近卡薩要集體搬家。」肖恩深吸了一口氣，「我們回去洗洗睡吧，這裡沒什麼好看的了。」肖恩不忍心再看了，傳聞中，守望者里的傢伙都喪心病狂的，反正已經確定這裡完了沒必要把自己給填進去。


  「噓，噓，別動，有東西過來了！」牧羊人說完這句話就立刻在懷裡沉寂下去。


  「怎麼了？」肖恩立刻蹲得更深了。


  牧羊人沒有再傳出任何訊息，但天上的風聲卻給了肖恩回答。


  一片陰影掠過肖恩的頭頂飄向了巫師銀行，那是一雙巨大的有著複雜花紋的蝠翼，滑翔而過時好像一朵烏雲，那些原本還在四處亂飄的石像鬼在這對翅膀出現之後一個個全都逃到更遠的地方去了，連爆炸的想法都沒有。


  那對翅膀在落到地面之後迅速收斂，一個**著上身的男人站在了卡薩巫師銀行前方的廣場上，他伸出右手，將額前的黑髮撩到腦後，露出一張深刻的沒有表情的臉。


  他皺著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