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不死與不活
「我說過你快死了。」這個中年人又一次對肖恩強調了一遍。
此刻的肖恩已經失去站立的力氣，歐菲娜抱住他的肩膀，讓他靠在自己的腿上，他的頭沒辦法抬起來，所以肖恩對於這句宣判是的言論沒有任何反駁的可能，歐菲娜低下頭就看見肖恩的嘴裡一口口的血在湧出。
「我不是在嘲笑你，真的，只是有趣而已，我走過很多地方…..」中年人停頓了一下，「用過不少名字，我會和每一個發現我不一樣的人交流一會，這並不是你特別的地方，而且圍觀一位年輕血族的真實死亡也確實很吸引人。」
「你是傳奇…」為了說這句話肖恩又多吐了幾口血，「我明白，你在嘲笑我沒有見識嗎？」中年人站在屋頂的邊緣處，白色的石柱上一個黑色禮服的男人。
「很多年，我沒見過離開自己封地的血族了，加上你現在這副樣子，我就好奇過來看看，你似乎並不擔心自己的狀況。」中年人的眼神，配上他花白的頭髮和平淡的語氣，都讓被注視著的肖恩感到厭煩，肖恩厭煩所有自己不能掌握的狀況出現在自己身邊，上一次這樣的事讓他回到了一百年前的現在，老實說他不是太高興，這個時代在他眼中落後而混亂，巫師在這個時代隱退，高地人不再行走傳唱史詩，騎士們收起長槍因為不再需要，黑暗之年後的一切正在被人為地埋沒淡忘，這個時代被變是凡人的時代，或許可以被稱作繁榮開始之初，但是卻沒有了一切肖恩這類非人生靈們所熟悉的事物與思想。
而且最糟糕的是這個時代同時還殘留著加爾哈德聖戰的後續影響，在一百年後的大地上可沒有這時候這麼多貌似無所事事行走在各處的傳奇強者，這讓肖恩深切地懷疑這個時代里是否隱藏著某些暗涌著的不安定因素，他不想參和進來，可哪怕只是某些微弱的餘波便足以讓他喪命在某個角落，或許肖恩也可以在這裡收穫成功，但是離開曼多斯之後他或許得到了一些不得了的東西，更多的卻是失望。
肖恩在這些天其實很失望，原本的這個時代肖恩是蹲在自己的古堡里度過的，而一些大局上的了解則都是後來全知的網路上的流傳，當他真實地走在這個地方，他看見了什麼？落後的生產，平窮的人民，君主依舊高坐，貴族依舊貴族，科技或許開始興盛，可在很多古老的地方依舊看不見太多現代文明的影子，普及那些先進的技術和思想仍舊是困難的，肖恩知道一百年的變遷其實是在各方的干預下才快速進行的，那已經是最快的了，他在這種情況下如果想要做一些事來催化其實近乎不可能，所以他還要忍受很多年這樣閉塞的交通運輸與人文交流。
肖恩不想要統治什麼，小人物無論在什麼時候要改變世界都是艱難而渺茫的。還好這只是肖恩的牢騷，他只是不滿意這個時代失去了科技的便利快捷而已，比如他只是要去卡薩一次卻在長久的趕路途中碰到了兩個傳奇，這是多麼小概率的事啊。
他其實是沒有想到，這可不是巧合，卡薩城的十二環巫師們在這個時間節點裡正在準備的某項工程已經牽扯到這個時代所有勢力，所以才會有這麼多傳奇在卡薩不遠的地方出現，他們都是為了某件事而來，具體目的不明只是行動路線統一而已，可肖恩也是為了那件事而來的，所以撞在一起也不奇怪。
此刻的肖恩跪在一間城堡的磚石屋頂上，身邊是兩個少女以及一個拉琴的中年男人，他不為自己的生命感到惋惜或者惆悵，亡者很多時候其實並不畏懼死亡，蒼白平原上遊盪的骷髏就是最好的例子，所以他沒做任何事來拯救自己。
可站在一旁的歐菲娜突然覺得這個中年人可以救肖恩，她猶豫了許久，最後似乎是想做些什麼，這個高傲的少女安慰自己只是為了抵消肖恩那晚救助的恩情，與其他什麼感情啊無關，於是她打算開口說話。
可肖恩拉住了她的手，她低下頭，肖恩這時候的臉色看不出和平時有什麼不一樣，嘴角溢出的血已經被他自己擦拭乾凈，只有禮服衣領處還殘留著一些，「我知道自己的問題出在什麼地方，而且你幫不了忙，雖然你是傳奇，可你看起來可不是個醫生。」沒說出的話是肖恩不希望看見歐菲娜為了他去哀求別人，自認識以來歐菲娜都是個強勢的女人，雖然肖恩可以無恥和厚臉皮地刺激她表現出其他的小情緒可他不希望面前的這個中年男人，也和歐菲娜產生什麼聯繫，或許這是生物界里常見的雄性生物在更強大的同類面前的私有物保護欲在作怪吧，而且，肖恩認定了這個傢伙幫不到他。
他的傷勢是自身混亂的血脈，自重生以來他莫名其妙獲得了埃爾的血統，生者與亡者的對立才是最基礎的問題癥結，但也是他最大的秘密，他寧可死去也不希望半死不活地受到某些騷擾追問或者更陷入更惡劣的境地。
「呵呵，小傢伙看出來了，我確實解決不了你的問題。」中年人笑了起來，額頭上顯示出幾道皺紋，豁達的姿態展散發出一股成熟男性特有的魅力，肖恩看這個傢伙更不順眼了，他看了歐菲娜一眼，少女依舊用一種不親不疏的姿勢扶著他的肩膀好讓他不倒下，臉上也沒什麼異樣。
「你的傷很複雜。」肖恩感覺到扶著自己肩膀的手緊了一下，心裡頓時開始偷笑。「現在表現出來的只是某些徵兆而已，你該回到你的家族裡去。」
「我這次的旅行結束就會回去，不勞煩您了。」肖恩慢慢撐著站了起來，中年男人聽到這話后顯得很滑稽：「你都快要死了還要旅行遊玩？似乎你並不相信我的話，我可是…」
「是的，是傳奇階，那是一段什麼樣的故事才造就了您這樣的人物，卡薩城開門的侍衛一年也見不了幾十個上百個啊。」肖恩很沒禮貌的打斷了他的話還誇張地嘲笑起來，說起來他今晚在這兒吐血倒地可是有這傢伙的原因在的，如果不是他的話吸引肖恩的注意力到那邊的樂隊上使得自己的心率被節拍引動，自己的傷也不會突然爆發出來，而且，這個中年男人很強大和帥氣，他負有神秘的氣質和歲月的沉澱感，在任何有女士的場合肖恩都會討厭這樣的人出現在自己周圍。
「你似乎很討厭我？」中年男人也覺察出了肖恩話里保函的意思，臉色有些隱隱的生氣，歐菲娜可是清楚地知道什麼叫做傳奇階位，面前的這個男人一個人只要想就可以殺完整個閃金城的人，估計只是花點時間，「不要誤會，這位先生，肖恩只是…..」
「嘿，我不需要你來幫我說話，女人。」肖恩回頭瞪了歐菲娜一眼，「傳奇而已，又不是沒見過。」
其實，從骨子裡看，肖恩本就是個不怕死的傢伙，血族的誕生方式就是死亡后的延續，肖恩在很多年前就是個快要死去的年輕人了，他的父輩通過初擁使他成為血族才擁有額外的生命，不然他早就死了，額外的東西有時候人會非常珍惜，認為這是一種命運的賜予，可有的人也會覺得毫無所謂。
不巧，在大部分時候，無聊的肖恩都是後者。
「我叫肖恩·喬凡尼，您好，陌生人。」肖恩感覺自己現在已經暫時沒事了。
「莫多。」中年人還是回應了肖恩，他不想和這類瘋子計較，第三次聖戰之後，這些後來的年輕人越來越不知道尊重長輩了，何況這個小子就要死了，但凡要死去的人，人們總是能多容忍一些。
「我是歐菲娜·埃爾，這是我妹妹安娜·埃爾。」歐菲娜在肖恩自己站起來之後就走到妹妹身邊，此刻也禮貌地介紹自己，先前肖恩粗暴無禮的言行讓她徹底生氣了，她決定不再和肖恩說話也不理會他的死活。
「你們好，年輕的王族。」中年人也禮貌地回應了歐菲娜，這讓肖恩感到奇怪，埃爾王室的龐大是整個世界都知道的事，兩個年輕的埃爾王族貌似不太重要的成員可不值得一位傳奇問詢，肖恩疑惑地看了這位叫莫多的中年人一眼。
這個時候已經快要到午夜了，下方的宴會也進行到了高潮，年輕人們歡呼著一起跳舞歌唱，充斥著活力熱情還有青春的氣息，不知道是哪個小夥子突然高聲地向哪個姑娘大聲地唱詩，肖恩和莫多同時轉向那個方向，人群也包圍了那裡，「每次這個場合我都想，真是年輕人的浪漫，讓人懷念的歲月。」莫多感慨道。
「既然知道自己的衰老，那就該遠離這樣的地方，以免你那一身腐朽的氣息影響了宴會的氛圍。」肖恩毫不客氣地嘲諷。
「你該知道，你也不是個年輕小夥子。」莫多回應他。
「所以我這時候就離開。」肖恩轉過身變成一隻蝙蝠十分瀟洒地揮舞著翅膀飛進了夜色里，並沒有和身旁的少女說些什麼，莫多似乎看到了一點金色可他也沒在意而是一直微笑地看著下面快樂地年輕人。
至於歐菲娜，少女只是拉著自己的妹妹看了下方那個唱詩的小夥子一眼，黑色的連衣裙上殘留的血漬也乾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