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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六點半到六點半

  第四條各帝國中的非守序陣營必須被清除,守序陣營則要保守姿態,我們已不再存在,我們共同執行,彼此不可干擾,不可違背。


  ——《加爾哈德盟約》


  六點半的時候肖恩從浴缸里坐起,他照了照鏡子,不像女巫傳說里那樣,血族是可以照鏡子的,而此刻鏡子里的血族臉色紅潤,仿若生者,這很不正常,肖恩顯然知道自己的狀況,他只是捋了捋一頭金色的長發,那頭髮已變得暗淡,粗糙,他一件件地穿起衣服,走出浴室,這一刻,突然地,他很想聽見自己古堡里留聲機上的一首曲子,那是詠嘆調的《終焉》,講述的是一個騎士生命的老年回想,但這裡是現代化的酒店客房,不是他的領地和古堡,沒有留聲機,也沒有老唱片,但他還是走到客房的電視前面,希望能在網上找到那老歌,於是他翻找起電視里的歌曲目錄。


  「居然真的有。」悠揚的小提琴和薩克斯風響起,肖恩轉過身去,和著音樂用嘴型配合起歌里女演唱者的歌詞:


  「我的長劍鈍折矛也不再鋒利,

  我的戰馬已死生命也要終結,


  我該退縮嗎

  我想要回到家鄉.……」


  肖恩沒有關上音樂,而是背上袋子,袋子的口沒有繫上露出裡面座鐘的一角,座鐘走的慢些,才六點十五分,他走出房間,這時薩克斯風響起一段獨奏,下一段就要開始,女聲又開始以美聲吟詠,肖恩想象著女演唱者拔高音調時微張的紅唇以及修長的勃頸,他沒有停下卻如想象中那樣也微仰起頭,身後的音樂聲減小,但他彷彿仍舊在清晰地聽到小提琴和鋼琴的配樂,他繼續哼到;

  「我的盾牌破碎盔甲沾滿血污,

  我的戰靴丟失身體也已疲乏

  我想退縮啊

  我思念我的姑娘……」


  肖恩已經走到大街上了,看向遠處站定那些客人們,繼續走著

  「我的血在流淌眼淚也早就乾涸,


  我的敵人還在戰友卻都已死去,

  我的戰鬥啊


  是整個世界的敵人……」


  肖恩微笑著,停住了,左手卻在輕輕擺動,繼續和著音樂的曲調,他怕不小心忘記下一段該何時開始了,而對面的人群中走出一個男性的諾菲勒血族,那是一位伯爵,他先向中央的紅色裙子的女孩行禮,然後看向肖恩,嘴裡不知道說些什麼,肖恩沒去聽,他的身體到了極限了,身後的瓶子從剛才開始就再不斷發熱,普通的聖水就要掩飾不住聖者的遺物,然後肖恩就望見那個紅裙女孩揮了揮手,她身後又有近十位血族走出人群,聲勢隱晦而浩大,向他逼近。


  「其實那些小蝙蝠是我殺的。」在那幾個蠢貨走出后,薇薇安女王用陳述的語氣向身邊剩餘的子裔們說道,而旁邊的諾菲勒卻無法理解自家女王的思維,皆是一臉疑惑,唯有那位親王明白了些,卻只是再次躬身,沒有解釋,女王看著他又滿意了些,「就是那些派去狙殺肖恩·喬凡尼的小傢伙,一個伯爵帶的隊。」周圍的蠢貨們更迷惑了,女王卻沒有解釋太多,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諾菲勒要清洗一次,議會不會同意我的做法的,在他們眼裡每一個氏族成員都是寶貴的,可我不開心,你們知道嗎,我很生氣,諾菲勒屹立了太多世紀,我希望他仍能保持,所以我帶一個有趣的喬凡尼過來,既省的我自己動手糾正錯誤,還能看見一幕有趣的戲劇,勇者斗惡龍啊,呵呵。」捂著小嘴輕笑的女王也愛藝術。


  肖恩垂下的左手繼續划動食指,此刻他彷彿將自己代換成了樂隊的總指揮,而那根手指就是指揮棒,他不斷轉折上提,轉折上提,將音樂拔高再拔高,而不遠處撲過來的那些血族侯爵伯爵們早已在他眼中消失,取代的是那位將要詠唱歌曲最高潮的美麗女歌者。他神經質一般抬起右手伸到後背,拉開袋子,取出袋子里的座鐘,座鐘此刻顯示的時針在數字六與七中間,而分針則指向數字六,又到六點半了。這個袋子在入城時受過檢查,可現代化或者古老的檢查方式都得出了一致結論:幾瓶有些危害性的聖水,估計可以傷到某個小小伯爵,如果這個小伯爵傻到不躲的話沒準還可以殺死他,但也僅次而已;然後是一個較大的座鐘,地精的科技,可能是比較有趣的收藏品,不過此刻,在這喧囂的大街上,早晨起床的人群面前,他單手撥弄了幾下這個收藏品,快速而準確地將座鐘變成一個匣子,諾菲勒女王看著這一幕,笑了起來,她好像看到舞台劇里終於出現有趣的劇情,同時揚起手,在身邊布起一層無形的法陣,保護自己身邊的所有。


  肖恩繼續演唱,可雙手無法空出,他的身後便唰地彈出一對黑色的蝠翼,早晨的街道人來人往,見到這一幕人群便沸騰起來,尖叫,抑或口哨聲,誰知道他們以為自己看見了什麼,行為主義還是惡魔降臨?


  「我的靈魂顫抖.……是在恐懼還是歡呼……」肖恩完全進入了歌者的角色,他的雙腳跳著舞步,身後的蝠翼緊縮蓄力,彷彿要為接下來的最高潮做預熱,人群了衝過來的那些蠢貨們也反應過來一些不對,他們也張開自己的黑色蝠翼,向他衝來。


  」我的頭髮在風中流散啊流散.……」肖恩面帶微笑,將這一句從無聲的口型逐漸詠唱到高音,他驕傲地抬頭,翅膀瞬間揮動,將身體帶向埃爾德高空,那裡是隔斷陽光的雲層,那些諾菲勒也緊追著他飛起,不管其他,地面上的女王也將視線移動過去,面上的笑容彷彿看見了一幕世紀交替:「一個男爵,一個baron。」


  「我的心此刻卻已飛起,在生命就要死去……在血里.……在這血里.……」肖恩已經接近高空的雲層,他將抓在右手的瓶子砸碎在匣子的槽中,蓋上蓋子的瞬間,三滴晶瑩的琥珀落入其中,此刻,他的雙手已被濺出的聖水腐蝕乾淨,下方的人群此刻看見的是一個破碎的衣擺在空中舞動,蝠翼張開的失去了雙手的金髮惡魔,他的胸前浮現一個巨大的光團,以及一聲響徹高空的詠唱:」.……看見光芒!」


  隨著光團的炸開,一個絕望者的死亡,與第二城市同時出現的已經穩定漂浮了數十個世紀的雲層被穿開一個圓形的空洞,從未光臨這座城市的陽光從這個口子瀉下,有如白色的麵粉從灰布袋的破口漏出一樣。而清晨的陽光傾斜的角度,好像天堂的階梯,當階梯劃過肖恩,肖恩微笑著,他在先前埃爾之血的爆發中早就死去了,那微笑只是他死前的最後的表情,而他身下那些個諾菲勒的侯爵們在埃爾聖血的傷害下已失去所有的抵抗能力,被緊隨而來的陽光消弭,陽光劃過城市,劃過諾菲勒女王,靜止在她身後的無形的法陣上,裡面是一個個被驚呆了的可憐蟲。


  他們在女王的話說出不久便親眼見證了曾經的同族在那場光殉中變成殘渣,此刻,望向女王的眼神也變得複雜的多,傳說有些血族可以強大到不再畏懼陽光,原來那是真的,比如這個女孩,她仰頭看著天空逐漸消失的那些身影,一會轉過身時眼中劃過對勇者的嘲弄以及一絲對愚者的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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