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十 觀遊街
安琪怔怔地看著沈之悅瘦弱卻挺得筆直的背脊,久久說不出話來,雅間的門開啟又關上,好半天她才晃過神來,目光卻是落在桌上那個密封的文件袋上,她幾乎是想也不想地就抓起那文件袋出門下樓。
一品樓外,安家的車子已等候多時,安琪上了車,對司機吩咐道:“去警察廳。”
那司機表情一凝,為難道:“小姐,老爺說過不準您再摻和晉家的事……”
“開車!”
安琪頭也不抬,隻是冷冷地吐出兩個字,她快速地翻閱著手中的資料,卻是越看心頭越驚。
這一刻,她不得不佩服沈之悅的頭腦之縝密,用心之狠辣,這些資料一旦交上去,那可不僅僅是替晉如霆洗清罪名那麽簡單了,她是將矛頭直指杜家。
走私清廷珍寶給洋人換取軍.火和鴉.片謀取暴利,單這一點杜如海不被判處死刑,也得把牢底坐穿,更遑論他手上還沾染著那麽多條人命,根本是死不足惜。
而他對待兩方軍閥皆是諂媚討好的態度,這副嘴臉一旦被揭露出來,無論是蔣督軍還是江大帥,隻怕都不會願意為這樣的牆頭草出頭了。
隻是這樣的鐵證如果沒有一個有足夠分量的人親自呈交上去,怕是又要石沉大海,不僅如此,上麵牽扯到的一些證人,包括搜集這些證據的人,估計都要在這個世界上銷聲匿跡了。
想到這些,她猛地抬起頭,再次開口道:“掉頭回府。”
沈之悅啊沈之悅,你真是連我也算計,非要逼著我去求父親不可。
安琪心裏不由苦笑,為了晉如霆,她也是拚了,明知道父親一向明哲保身,不管閑事,自己卻還是去蹚了這趟渾水。
不過沈之悅怕是也算準了這次父親不會坐視不理,上頭明確下了禁煙令,杜如海卻還敢走私鴉.片,並且販賣國.寶給洋人,分明是在藐視中央.政.府,父親又豈會放任這顆毒瘤蔓延滋長,禍害.國家,勢必要將他一舉鏟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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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街的一處茶樓裏,沈之悅坐在二樓靠窗的位置上,麵容沉靜地望著街上擁擠看熱鬧的人群,那些人麵上的表情或鄙夷唾棄,或嘲諷憤怒,簡直精彩至極,一如三年前母親被押著遊街的場景,當然也比著她跪著爬進晉府時的場景有過之而無不及。
不知人群裏是誰高聲咒罵了一句,並拿石頭丟了那一對蓬頭垢麵,步幅蹣跚的男女一下,便有接二連三的石頭朝他們砸去,那女人躲閃不及,被砸得頭破血流,淒聲尖叫,手足無措地朝男人身後躲去,那男人卻也是自顧不暇,哪裏肯做她的擋箭牌,兩人竟互相撕扯扭打起來。
女人畢竟力弱,不是男人的對手,衣服都被扯了個稀爛,袒.胸.露.乳,使得圍觀的人群愈加興奮,漫天的咒罵聲,各種肮髒惡心的東西齊齊向那兩人丟去,場麵實在是壯觀的很。
沈之悅不禁冷笑出聲,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李文秀這也是自食惡果,怨不得她。
當年她買通那戲子陷害她母親,後來卻又反被那戲子以此事相威脅與他行苟且之事,現在兩人又一起遊街沉塘,緣分當真是匪淺,隻是這緣分卻是孽緣!
“沈之悅你這個賤人,你居然敢利用我!”一人怒氣衝衝地衝到她麵前,指著她的鼻子破口大罵,“昨日你故意引我去一品樓撞破李文秀那個蕩.婦和男人私會,好借我的手除掉她,並讓老爺因為這件醜聞連帶著也厭惡我,你當真是好手段。”
對她不分青紅皂白的指控,沈之悅隻覺無比的好笑,“是我讓你跟蹤我和杜少爺的嗎?也是我讓你把那件醜聞鬧得人盡皆知,讓杜老爺顏麵盡失的嗎?”
“你……”莫娘被她噎得一時啞言,憤恨地瞪了她一眼。
她原本是從李文秀那裏探聽到杜子璿對眼前這個女人餘情未了,千方百計地想要約她見麵,做最後的努力勸她不要嫁給老爺。
她便讓人時刻盯著這兩人的一舉一動,伺機抓他們個正著,當然這事兒還得讓嚴憶珊親眼看到,有金貴的嚴大小姐在,老爺就是再偏袒自己的兒子和沈之悅,嚴家那裏也不好交代,而且她還賣給了嚴大小姐好大的人情,簡直是一箭雙雕。
可是她的人明明看到了沈之悅和杜子璿先後進了那間雅間許久沒有出來,這才陪著嚴憶珊大大方方地進去捉.奸。
哪成想,看到的竟是衣衫不整的李文秀和那戲子溫歌,以及一臉鐵青的杜子璿。
她突然意識到哪裏不對,可是還不及她反應,那些她暗中安排的記者們卻都一窩蜂地湧了進來,對著屋裏的人就是一頓亂拍,連她和嚴憶珊也成了鏡頭追逐的焦點。
回府以後,老爺劈頭蓋臉地就罵了她一頓,若非嚴憶珊護著,怕是她還要被關上好些天。
這醜聞都上了頭條,老爺就是想私下處置了那對奸.夫淫.婦,這綠帽子也是戴定了,他索性就公開讓他們遊街沉塘了。
這一刻她才發現妾的命竟是如此不值錢,想殺便殺,都不用經過警察廳的手。
而妻子卻不同,做下如此醜事,最多不過是被休棄趕出家門罷了,卻不能隨意要了她的性命。
沈之悅還真是幸運,名聲都那麽差了,還是個被人休棄的下堂婦,一進杜家門就是正經的女主人,想想她就惱恨!
沈之悅看著她氣得通紅的臉,唇角的笑意愈發濃厚,卻是帶著無盡的嘲諷,“當時你要真抓到的是我和杜少爺,隻怕現在你早就被杜老爺丟進池塘裏喂魚了,還能擱這兒跟我抱怨?真是蠢笨!”
“你說什麽?!”莫娘怒不可遏,這個女人居然當麵罵她蠢笨,真是活膩歪了。
“我救你一命,你卻不知感恩,還作死的想找我麻煩,不是笨又是什麽?平白讓人當槍使了,我要是你,就下去賞那人幾巴掌,不然等她真沉到了塘底,你就是想報仇也沒法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