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 承讓
皇帝的視線掃過天機老人，落在滿青的身上。不知道為什麼，滿青的眼睛，還有滿青身上的清冷，都給他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但是仔細看去，皇帝又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最後只得把視線移開，看向女兒。
「再陪父皇吃一點？」
「是。」
孤蘇嫣落讓人把吃過的飯菜撤下，命御膳房重做。
這一次，其他人都站著，只有孤蘇嫣落、孤蘇明和皇帝三人坐下。
「柳飛揚，你也別站著了，坐到嫣落身邊去。嫣落有傷在身，吃飯不方便，好好照顧著。」皇帝看了柳飛揚一眼，說道。雖然對柳飛揚不滿意，但是現在女兒已經嫁給他了，再不滿意也只能這樣了。
「是。」
因為皇帝的到來，嫣雲殿里的氣氛壓抑起來，除了皇帝在問問題后，會聽到偶爾的回答外，其他人都不敢出聲。
天機老人快要受不了了，眼睛一翻一翻的。
皇帝看著女兒，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女兒與自己之間的疏離越來越遠了，他用盡了方法都沒辦法改變。
「嫣落，你在怪父皇嗎？」皇帝放下杯子，問道。
「兒臣不敢。」孤蘇嫣落恭敬的回道。
「嫣落，父皇想聽一句實話。你是不是在怪父皇？怪父皇沒有照顧好你，怪父皇任由她們欺負你，怪父皇從來都沒有關心過你。」皇帝看著女兒，想聽女兒的回答。十六年了，這十六年來，因為陳蓮笙的關係，他只要看見女兒，就會想起陳蓮笙，想起那場大火，想到那具被燒到面目全非的屍體，他就沒有辦法親近她，哪怕明知她在怪他。
這些年來，一直都是孤蘇明在照顧她，關心她，孤蘇明比他這個父親更像父親。從她出生開始，孤蘇明就一把屎一把尿的照顧著她。她生病的時候，在她身邊照顧的是孤蘇明。她被恆嬪母女欺負的時候，在她身邊的是孤蘇明。
而他這個父親，非但沒有照顧關心過她，還在恆嬪母女欺負她的時候，眼睜睜的看著，不聞不問，甚至還在她出生的那一天，把陳蓮笙的死怪罪在她的身上，差點掐死了她。要不是孤蘇明及時趕到，要不是皇太后和先皇及時阻止，她或許在那天就被自己掐死了。
這次賜婚，她明明可以仗著自己對她的愧疚，仗著先皇和皇太后對她的疼愛，反抗到底的。只要說一句不嫁，他就一定不會勉強她。
但是她沒有。
她嫁了，嫁給柳飛揚了，幫自己鞏固帝位了。
他後悔。
悔不當初。
如果再給他一次機會，他絕對不會那麼做。他會好好疼她，好好關心她，絕對不會讓她受到那樣的欺負。
「兒臣不敢。」嫣落看著皇帝，還是那句話。
皇帝明白了。是不敢，不是不怪，也就是說，她是怪他的，甚至或許是恨他的。是他這個父親親手把她逼到了今天這步境地。
佛語有云，昨日因，今日果，這一切都是自己親手造成的，怨不得任何人。
「自從五年前，你回了寒山寺后，就沒有再好好的陪你皇祖母說過話了。這次就在京城留的久一點，好好陪陪她老人家。你皇祖母的年紀大了，我呢朝事繁忙，你二皇叔又去了岐城，現在除了孫嬤嬤外，身邊連個說體己話的都沒有。你今天晚上就留在宮裡吧。我吩咐了御膳房，晚上替你接風洗塵。」
「是。」
「好了，這飯也吃的差不多了，你好好休息吧，我去慈媛宮看看你皇祖母。我已經下旨，不准她們母女再踏進嫣雲殿半步，你放心吧。」皇帝抬手，想拍拍女兒的肩，可是在想到她的肩上還有傷后，又放棄了，最後帶著李常牧，出了嫣雲殿，去慈媛宮了。
孤蘇嫣落看著皇帝的背影，眼睛紅紅的。
嫣雲殿門口，黃沾來報，北國公主到城外三十里了。
「嫣落，準備一下，迎接北國公主。」皇帝轉身，對女兒說道。接著，皇帝又讓李常牧傳旨，通知所有王公大臣城門外五里迎接北國公主。
北國公主？
孤蘇嫣落看向柳唯青。
「公主，事情是這樣的。臣在奉旨回京之前，接待了北國使者。北國皇帝有一個妹妹北蕁，和公主一樣的年紀。新皇繼位，帝位不固，有意和月照聯姻，藉此收攏人心。皇上為了邊關穩固，同意了北國的請求。」柳唯青解釋著。
「原來是這樣啊。那為什麼這個時候才到？北國和我們是鄰國，應該用不了這麼久才對？」
「公主，恕臣問一個冒犯的問題。當初皇上下旨，用你來鞏固帝位的時候，公主的心裡是否是排斥的？」
孤蘇嫣落明白了。
「北國雖然和我們是鄰國，但是北國的民風民俗和我們有很大的差別。你從飛揚的身上就能看出一二。在北國，女子和男子一樣，可以自己作主，有追求幸福的權利，想來是北國皇帝用了很長的時間才終於說服了這位北國公主。」
「臣對這個北國公主有所耳聞。這位北國公主不僅長的漂亮，最重要的是她有著巾幗不讓鬚眉的魄力，無論是在政治上，還是在生活中，都受到北國臣民的愛戴和喜歡，和公主不相上下。」
「將軍謬讚了。如果這位北國公主真有將軍說的這麼好的話，我連和她相提並論的資格都沒有。」
「公主自謙了。不同的環境造就不同的人，只能說你們的境遇不同罷了。在江湖中，公主是一個讓人敬畏的存在；在宮裡，公主是一個讓宮人尊重的存在；在先皇、太后和皇上心裡，公主是一個讓他們無比喜歡和疼愛的存在；在大臣的心裡，公主是一個知書達禮、知進退的存在。無論在哪裡，公主都能讓人為之喜歡和敬佩。如若不然，相爺又怎麼會因為失去了你這兒媳婦而不甘心呢。」
「爹說你是，你就是。」柳飛揚攬過妻子的肩，驕傲的說道。
孤蘇嫣落笑。
城外五里，皇帝站在龍輦上，望著越來越近的北國隊伍，在李常牧的攙扶下，走下龍輦。
恆嬪站在皇帝身邊。
孤蘇嫣落和孤蘇嫖分站在他們身後。
其他王公大臣分站在兩邊。
百姓們站在遠處，好奇的望著。
隨著北國隊伍的越來越近，孤蘇嫣落終於看清了一些。北國的馬車和月照國的不同，不是馬拉的，而是人拉的。每一個拉馬車的人的肩膀上都戴著護套，一條粗如手腕的繩子隨著他們的用力，摩擦在護套上。
馬車停下，車簾拉開，一個穿著紅衣，戴著紅色斗篷的女人站上車板。那雙眼睛，大又亮，還傲，仿若俯視世間一切的主。
然，就在所有人都以為這個北國公主要向皇帝行禮的時候，這位北國公主卻突然笑了，並以所有人都來不及反應的速度，向皇帝出招。紅影急閃，鞭子就已經到了皇帝近前。影衛來不及阻止。
眾人倒抽著氣。
「嘩」
千鈞一髮之際，孤蘇嫣落拔劍，迎上這位北國公主，挑開這位北國公主的劍，和她打鬥在一起。
一紅一黃兩道身影驟合驟分，分落在城牆上。
「嫣兒。」柳飛揚急了。
「嫣落。」皇帝急了。
「皇上，這是北國的禮儀。只能由三公主和二公主當中的任何一位出面迎戰。」柳唯青解釋道。
北蕁的鞭子纏著孤蘇嫣落的烏啼劍，孤蘇嫣落的烏啼劍拉著鞭子。
孤蘇嫣落打量著北蕁。摘下斗篷的北蕁，露出了光潔的額頭。一條紫色的抹額上掛著一顆血紅色的珠子，垂在眉間。因為環境的不同，和月照國人的相比，北蕁的額頭相對較高一些，眉毛也不似月照國女人的細，而是如男人的粗眉，微微上挑。鼻子也相對較高。不過，北蕁的那雙眼睛卻很好看，長長的睫毛撲閃撲閃的。
在孤蘇嫣落打量北蕁的同時，北蕁也在打量孤蘇嫣落。
對孤蘇嫣落，北蕁本是沒有聽過的，但是自從到了月照國后，孤蘇嫣落這個名字開始出現在她的耳邊。那些人不是說孤蘇嫣落如何如何漂亮，就是說孤蘇嫣落如何如何的被月照國皇帝和太后的疼愛，甚至就連月照國的王爺都對她疼愛有加。江湖人在提到孤蘇嫣落這個名字的時候，都對她敬佩有加。
如今一見，這孤蘇嫣落漂亮歸漂亮，但是太過清冷了些，尤其是孤蘇嫣落的那雙眼睛，連她都有一種望而生畏的感覺。
風，吹動兩人的衣擺，誰都沒有先動手。
孤蘇嫖看著城牆上的兩人，心中暗想，孤蘇嫣落今天要是能死在這個什麼北國公主的手裡就好了。
哪知柳唯青的話再說出口，讓孤蘇嫖恨的雙拳緊握。
「皇上，三公主今日出面迎戰這位北國公主，以後在北國公主心裡，三公主就是她最誠摯的朋友。要是三公主有朝一日去到北國，三公主將會受到和北國公主一樣的待遇，北國的臣民都會給與三公主最高的崇敬。」
皇帝沒想到這其中竟然還有這樣的事情，吃驚的看著柳唯青。
「啟稟皇帝陛下，迎戰我國公主的可否就是貴國有名的三公主嫣落公主？」北國使臣上前，向皇帝行禮，問道。
「正是朕的三公主孤蘇嫣落。」
北國隊伍跪下，匍匐在地，向城牆上的孤蘇嫣落行禮。
「都說月照國的三公主孤蘇嫣落武功高強，受江湖人尊重，本公主今日就要好好領教領教。」北蕁聽見了使者和月照國皇帝的對話，唇角一勾，再次向孤蘇嫣落出鞭，直纏孤蘇嫣落的脖子。
「公主說哪裡話？和公主的巾幗不讓鬚眉比起來，我自愧不如。」孤蘇嫣落避開北蕁的這一招。烏啼劍不退反進，直逼北蕁。
北蕁知道該避，但是來不及，孤蘇嫣落的劍實在太快了，快到她根本來不及反應。
烏啼劍從北蕁的耳側滑過，帶起北蕁的一縷秀髮，飄落城牆。「天羅地網」中，那縷髮絲回到孤蘇嫣落手中，一根不少。
「公主，承讓了。」
「哈哈哈~」北蕁爽朗的大笑出聲，上前，牽起孤蘇嫣落，兩人躍下城牆。
「哈達，看來答應皇兄前來月照國的這個決定對了。皇兄說的沒錯，月照國除了像柳將軍這樣的人才外，還有像三公主這樣，和本公主義氣相投的人在，最重要的是說不定還能遇到柳飛揚。看來以後在月照國，本公主不會孤單了，有沒有柳飛揚都無所謂。三公主，你這個朋友，本公主交定了。」北蕁解下斗篷，交給侍女，和孤蘇嫣落相擁。
孤蘇嫣落看向柳飛揚。
柳飛揚做了一個他什麼都不知道的動作，雙手一攤。
「參見三公主。」北國前來護送的隊伍再次齊齊向孤蘇嫣落行禮。
孤蘇嫖看著孤蘇嫣落，暗恨不已。早知如此，她剛剛就算暴露也迎戰了。要是成了這個北國公主的朋友，那以後殺孤蘇嫣落不就如虎添翼了？
真是得不償失。
恆嬪看了女兒一眼，擰眉。
「哈哈哈~」這次換皇帝高興的大笑出聲了。
「柳將軍，想不到我們居然會在這裡見面吧？那日一戰，本公主傷亡慘重，對柳將軍的用兵之術佩服之致。」北蕁拉著孤蘇嫣落，來到柳唯青面前，笑道。
「公主過獎了。」
「本公主說的是事實，可沒有誇大其詞。你是不知道，那一戰後，父皇生我的氣，我被叫回去，面壁思過，狠狠的看了一個月的《孫子兵法》，連皇兄都不幫我，非要我倒背如流才肯罷休。用兵之道，太難了。機會難得，如今本公主來了月照國，以後可要好請教請教柳將軍才行啊。」
「能得到公主的肯定，是臣的榮幸。」
「對了嫣落，她們都說你嫁給了一個病秧子，還不叫出來我看看？你到底嫁給誰了呀？」北蕁在那群男人里搜尋了一圈，突然問道。沒有再稱號孤蘇嫣落為公主，而是直接叫了孤蘇嫣落名字中的后兩個字。因為北蕁打從心底將孤蘇嫣落當成了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