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節 是夜
「想辦法找到這個人。」
「找了。找不到。梅家那邊也在退婚後不久就搬了家,不知道搬去了哪裡。」
「那就出動寒山寺的力量,讓他們去找。儘快找到梅家人。最好是找到那個梅湘玲。」孤蘇嫣落想起了那個面具人說過的話,希望是她多疑了才好。如若不然,……
只要一想到那個面具人的武功,孤蘇嫣落的眼睛一寒。
「是。」
「天色不早了,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吧。」
沐梳下去了,孤蘇嫣落一個人坐在院子里,又想到了柳飛揚今天的話。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她……
老人站在暗處,看著孤蘇嫣落,沉重搖頭。
「既然來了,就出來吧。」
范無情知道孤蘇嫣落髮現了,從暗處走出,嘀咕著問道:「是不是三天前算計了我,終於良心發現,知道反省了?」
「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旦夕禍福,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呵呵,千里共嬋娟.……」孤蘇嫣落念著念著就笑了,笑著笑著又哭了。眼淚越流越多,越流越洶湧,最後在她的臉上匯聚成了河。
「老頭兒,明天喝了酒,你就走吧,不用你教了。」孤蘇嫣落說完,回了房間。
「我老頭子說話算話,從不食言,答應過你的事情就絕對會做到。」老人看著孤蘇嫣落的背影,吼道。不行,一定要找柳飛揚問清楚。哭成這樣,難道是發生什麼事了?
借著夜色的掩護,范無情施展輕功,出了將軍府,然後敲響了一扇農家小院兒的門。
范蔓青看著出現的范無情,面無表情的問道:「三更半夜的,鬍子不想要了?」
范無情才不管那麼多,直接推門進去,給自己倒了一杯茶。茶的苦味在舌間散開,范無情把茶吐在地上,咂著嘴,喝了一口酒,把口中的苦味衝去。
「說吧。半夜三更的來找我,到底有什麼事。」
「嫣落以救嫻妃為條件,已經答應拜天機老兒為師。」
「與我何干?」
「你應該知道,這些年來,在那個地方,對那丫頭好的就只有那麼幾個,嫻妃就是其中一個。天機老兒是男人,丫頭身上又有傷,他們都不可能給嫻妃施針。丫頭勢必會找一個信得過的人去代替她。」
「你要我去?」
「嫻妃一死,單憑那些新進宮的秀女,根本不可能是秦素卿的對手。花非謝已經進宮,孤蘇明短時間內不會回岐城,這是對付她的最佳時機。」
「我進宮,肯定會對秦素卿對手,你捨得?」
「.……」
「既然捨不得,就另請高明。」
「就算不進宮,我同樣會殺了她。你走吧。」
「你娘呢?她知道不知道這些事情?」范無情白眼一翻,女兒被她害成這樣,孫女兒也快被她殺了,他還有什麼捨不得的?他只是在考慮另外一件事情罷了。
「她要是知道,孤蘇嫖和秦素卿會活到今天?」
范無情一噎。
「去將軍府吧。趁著這段時間,多和你女兒處處。十六年了,你連抱都沒有抱過她。天機老兒雖然告訴了我朱果的地方,但是我不知道能不能來得及。她的時間不多了。如果來不及,.……」范無情不敢去想來不及的後果,更怕把它說出來,施展輕功,離開了。
柳飛揚習慣性的向身側摸去,看看她有沒有乖乖的睡覺,是不是又把手露在外面了,可摸了半天都沒有摸到人,嚇得柳飛揚一個激靈,趕緊睜開眼睛。
人呢?
都冷了。
這深更半夜的,跑哪兒去了?
她最好不要被他逮到,要不然,非得好好教訓教訓她不可。
柳飛揚急忙下床,一邊穿衣服,一邊去匆匆出去找人。
月色下,石桌前,不是他要找的人又是誰?一層淡淡的月光照在孤蘇嫣落身上,朦朦的,朧朧的。
柳飛揚又想到了天機老人的話,眼睛里蒙上一層水霧。
整理好情緒,來到院中,在孤蘇嫣落身邊坐下,見她只是望著夜空,沉浸在她自己的思緒里,並沒有發現自己,柳飛揚也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陪她坐著。
怎麼辦呢?
時間不多了。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自己雖然是公主,可也是女人。既已嫁為人妻,那就得為夫家留下子嗣,替夫家延續香火。柳唯青對自己這麼好,柳飛揚又等了自己這麼多年,自己怎麼可以讓柳家的香火在自己身上斷掉?
她想自私一次。
她不想和別的女人一起分享柳飛揚。
她愛他。
她想他的身邊、心裡都只有她一個人。
她想執他之手,與他攜老。
孤蘇嫖是幸運的,雖然不能給代修寒帶去一兒半女,但是至少她的身體是健康的,哪怕代修寒納妾了,身邊不只她一個了,她也可以以代修寒正妻的身份陪著代修寒,直到地老天荒。
可是自己呢?
「嗚……」
眼淚滑下,孤蘇嫣落撫著嘴,緊咬著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來,怕吵醒柳飛揚,怕被其他人聽見。她從來都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難受過,更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絕望過,哪怕是在面對生死存亡的時候。
柳飛揚看見從妻子臉上滑過的眼淚,伸手替她擦過,然後抱過她,坐到自己懷中,看著那兩片緊緊咬在一起的紅唇,摸著她的額頭,輕聲問道:「這麼晚了,怎麼一個人坐在這兒?摸了半天,沒摸到你的人,一看,才發現你不在身邊。這夜半三更的,還以為你出什麼事了。出來多久了?你還有傷在身,要是又著涼了怎麼辦?」
孤蘇嫣落抬頭,用那雙霧氣蒙蒙的眼睛望著柳飛揚。
柳飛揚心疼,擦著妻子臉上的眼淚,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個吻,下巴放在她的頭頂上,摟緊她,似要將她嵌進血液里,心有餘悸的警告著她:「孤蘇嫣落,我警告你,以後不準再這樣嚇我了。你要是敢再這樣嚇我,看我怎麼收拾你。」
天知道,當他沒有摸到人,沒有看見她躺在他身邊時的害怕。
他以為她不要他了,以為她出什麼事了。
又一滴眼淚落下,孤蘇嫣落就那樣望著柳飛揚。
「聽到沒?」
眼淚越來越多,越來越洶湧,怎麼都停不下來。
「我知道了。」孤蘇嫣落在柳飛揚懷中點頭。
柳飛揚看的心裡揪疼。這個傻丫頭,以前到底是怎麼過的?是不是像今天晚上這樣,一個人偷偷的躲起來哭?
越想,柳飛揚的心裡越難受,紅了眼睛。
「嫣兒,我們是夫妻,有什麼不高興的或者是我哪裡做的不對了,你都一定要說出來,讓我知道,不要一個人悶在心裡,知道嗎?」
「好。」孤蘇嫣落環上柳飛揚的腰,窩在柳飛揚的懷中,聞著柳飛揚身上的味道,聽著柳飛揚強而有力的心跳。雖然柳飛揚身上的毒已經解了,也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喝葯了,可因為長年累月喝葯的緣故,他的身上始終都有一股淡淡的藥味。好想一直呆在這裡,呆一輩子。
「冷嗎?」
孤蘇嫣落搖頭。
「要回屋嗎?」
孤蘇嫣落搖頭。
「好。那我們坐在這裡。」柳飛揚鬆開孤蘇嫣落,重重的颳了一下她的鼻子,看著她因為吃痛而微微皺起的細眉,以示懲罰。
但是沒有放她下去。
「那你現在可以告訴我,你為什麼半夜不睡覺,一個人坐在這裡發獃,剛剛又在想什麼了吧?」
孤蘇嫣落望著柳飛揚,吸著鼻子,笑著說道:「我在想二皇姐自作聰明,落進你的陷阱還不自知。」
「她要是有你一半聰明,代修寒早就愛上她了,哪裡還會有後面的這些幺蛾子。她是自作自受。不過嫣兒,你以後要多加小心孤蘇嫖。我發現她的小心思要遠比恆嬪娘娘多。有其母必有其女,如果說恆嬪只是想要殺你的話,那孤蘇嫖就是要你比她更難過,這種人往往更可惡。」
「嗯,放心吧,我一定會小心的。再說了,我又不是一個人,不是還有你嗎?還是說,你要眼睜睜的看著我被她欺負,袖手旁觀?」孤蘇嫣落明知故問。
「明知故問,該罰。」柳飛揚在孤蘇嫣落的那兩片嫣紅上落下一個吻,還在上面輕咬了一下。
「嘶」孤蘇嫣落吃疼,摸著被咬的唇,不滿的看著柳飛揚。
「該。」柳飛揚挑眉。
他怎麼可能捨得她被人欺負?
「嫣兒,你放心,我不會納妾。」不管她是因為自己今天下午的話而難過,還是因為她知道她自己的身體狀況而難過,柳飛揚解釋道,想讓她放心。哪怕背上不孝的罪名,成為柳家的罪人,她都是他今生唯一的妻,他不會再有其他女人。納妾?他好不容易才娶到她,他怎麼可能還會納妾?
不會納妾?
他剛剛說他不會納妾?
孤蘇嫣落震驚的望著柳飛揚。
「孤蘇嫣落,你這是什麼眼神?不相信我?我又不是代修寒,你也不是孤蘇嫖,我們之間沒那麼多的煩惱。我說了不會納妾就一定不會納妾。還記得在去俠義鎮的路上,我問過你的那個問題嗎?」
柳飛揚生氣,她居然不相信他。
但仔細細想想,又覺得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她是女子,自古男人三妻四妾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代修寒都納妾了,她會懷疑自己納妾也是毋庸置疑的,更何況她的身狀況擺在那裡,難怪她會胡思亂想。都怪自己,今天居然沒有注意到她的情緒。
「嗯。」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繁華三千隻為一人飲盡悲歡,孤蘇嫣落,我柳飛揚此生能娶到你,足矣。好了,回房吧。」
柳飛揚避開孤蘇嫣落的傷口,抱著孤蘇嫣落,回了房間。
簾賬落下,柳飛揚輕輕地把孤蘇嫣落放在床上,「睡吧。」
「嗯。」
孤蘇嫣落安心了,很快就睡著了。
「傻瓜。」柳飛揚心疼的看著妻子,在她的唇上輕啄著,聽著她的嚶嚀聲,看著她往他懷中鑽去,他把她攬進懷中,為她掖好被子。
是夜。
孤蘇嫖轉輾反側,最後穿上衣服,批著批風,來到院里,在石桌前坐下來,望著高掛的弦月。
是誰說精城所至,金石為開的?
十三年了。
從第一次見到代修寒開始,十三年了。
這十三年來,她眼裡心裡夢裡,心心念念的都是有朝一日成為他的妻子,執子之手,與子攜老
可是他呢?
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坐得久了,望的脖子酸了,孤蘇嫖站起身來,向院外走去。
進院里,代學新替那十位千金小姐準備的十間客房還有七間在亮著。看來,她們鐵了心的要和她共侍一夫了。
孤蘇嫖推開其中一間。
「參見公主。」洛芙放下手上的針線,向孤蘇嫖行禮。
孤蘇嫖來到綉架前,看著那副才只綉了花蕊的刺繡,拿起來,翻了一面。
雙面綉。
還真是雙面綉。
洛芙小心翼翼地站在旁邊,不敢出聲,不敢詢問。
孤蘇嫖將刺繡放下,一個字都沒說,離開了。
洛芙看著孤蘇嫖的背影,再看著放在桌上的刺繡,心裡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總感覺會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
孤蘇嫖又推開了另外一扇客房的門。燭光微弱,一女子趴在桌上,看樣子似是睡著了。手裡拿著書。孤蘇嫖走近一看,是魯山泰公的《牡丹》。
十年不見此花開,寶地芬芳我獨來。
坐賞東方詩未就,鐘聲催上說經台。
孤蘇嫖深深地看了此女一眼,沒有叫醒她,轉身離開了房間。
而孤蘇嫖渾然不知,就在她離開之後,此女慢慢睜開眼睛,抬起頭來,將書放下,看著她走向夜色中的背影,眼底升起了捉摸不透的深深笑意。
剛剛都還有七間客房的蠟燭還亮著,此時除了剛剛看過的兩間外,其它客房的蠟燭全滅了。孤蘇嫖看著那兩間客房,心裡堵的慌,離開進院,站在代修寒的客房外。房間里的蠟燭還亮著,孤蘇嫖不禁開始猜測,現在的代修寒在做什麼呢?看書?《詩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