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 狂刀
顧紫淵看著黑衣人的臉,思索了一會兒,在黑衣人的臉上摸索了起來,尤其是黑衣人耳邊的位置。
黑衣人一怔。
猜測成真,顧紫淵在黑衣人的耳邊一摳一撕,一張人皮面具緩緩從黑衣人臉上脫落,露出他的本來面目。細嫩白凈的臉,略顯粗濃的眉毛,原本還算得上俊俏的一張臉被鼻子上的一條黑色傷痕和滿臉觸目驚心的青黑色血管破壞殆盡。隱隱的,還能看見那些青黑色血管里有東西在涌動。
「是蠱。」顧紫淵一眼就認出來了。
「顧大人既然識得,那可有解蠱之法?」陳槐均凝重的看著顧紫淵。
顧紫淵搖頭,「我之所以認識,是因為我妹妹嫁去了苗疆,我曾經在那邊呆過一段時間,或多或少,對蠱有些許了解。要是嫣落沒事就好了,她就算不能解蠱,也應該知道一些應付這種東西的辦法。」
這該不會又是那個臭小子乾的吧?有了上官傑的先例,一想起秦曲那個臭小子,顧紫淵就頭疼不已,一個頭,兩個大。
現在管不了這麼多,還是先知道他是誰派來的吧。
顧紫淵解開黑衣人的啞穴,「說吧,是誰派你來的。你可以不說,不過依我對這東西的了解,看你這血管里東西的涌動速度,你應該撐不過十天了。你剛剛也聽到了,我妹妹嫁給苗疆人了,你要是願意告訴我,我或許還能找人幫你試試。你要是不願意說,那也沒關係,最多也就是死,我不會強人所難。」
黑衣人看著顧紫淵,不相信顧紫淵會那麼好心。
顧紫淵知道黑衣人的擔心,不急不徐的開口,繼續說道:「知道奪命雙鉤盧圓圓嗎?我妹妹顧蘭婷嫁的就是她的兒子秦水河,生了一個兒子叫秦曲,上官傑身上的蠱就是他下的,他們祖孫倆現在就在中原。你要是願意配合我,回答我幾個問題,我現在就可以飛鴿傳書給他們,你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你沒騙我?」
「愛信不信。」顧紫淵站起身來,不再看黑衣人。
「你是王爺身邊的顧紫淵顧大人吧?」
「你認識我?」顧紫淵擰眉。
黑衣人猶豫了一會兒,才開口說道:「我知道你想問什麼。我不知道那個人的名字,沒見過那個人的真面目,那個人每次出現都會戴一張面具,要我們叫他黃將軍。我們只知道他是朝庭里的人,他的目的就是殺三公主。」
又是黃將軍!
陳槐均看著黑衣人。
「你剛剛說『我們』?除了你以外,還有多少人?」
「不清楚,我知道的只有三個。我負責畢劍山莊,其他人負責埋伏在你們返京的路上,一但我失手了,他們就會在你們返京的路上動手。」
顧紫淵的眉毛緊擰,「其餘兩人是誰?你們用什麼方法聯繫?」
「一個是狂刀柳臂山,一個是青衣教的毒女吳媚霞。有專人負責聯繫,我不知道聯繫方法。顧大人,我已經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們了,別忘了你剛剛答應我的。我還不能死,我家裡還有妻兒老小在等我。」
「嗯。」
事情難辦了。
不管是狂刀柳臂山還是毒女吳媚霞,都是一等一的江湖高手。狂刀柳臂山還好,功夫再好,也總有辦法應付,但是毒女吳媚霞就不一樣了。吳媚霞不僅是武功高強,更是一個用毒高手。現在孤蘇嫣落昏迷,李全、陳陸、陶德柱回京了,形勢是大大的不利啊。
顧紫淵看向陳槐均,「陳大人,你可有良策?」
陳槐均看向柳飛揚,「駙馬可有高見?」
柳飛揚看著那兩緊閉的門扉,「一切等嫣兒出來后再說吧。」
陳槐均知道,柳飛揚已經有計較了,也沒再問。
院子里安靜下來。
房間里,范蔓青給孤蘇嫣落把過脈,拿出一個印有竹葉圖案的藥瓶,倒出一粒葯棕色藥丸,喂入孤蘇嫣落口中,看著孤蘇嫣落吞下。脫下孤蘇嫣落的衣服,看著孤蘇嫣落肩上和手臂上的傷,原本冰冷一片的眼睛竟然紅了。
不多時,十二金釵中的洛無端著一盆水出現,盆子邊緣搭著一張帕子,恭恭敬敬的站在門前,稟道:「聖女,水來了。」
范蔓青斂去眼底的情緒,冷冷的命令道:「進來!」
洛無把水放下后,恭恭敬敬的退出房間。
范蔓青擰乾帕子,輕輕地仔仔細細地替孤蘇嫣落清理著臉上和傷口上的血跡。當孤蘇嫣落的傷口完全露出來后,范蔓青的眼睛被冰寒徹骨的殺意籠罩。
阿香帶著一個包袱出現,恭恭敬敬的站在門前,稟道:「聖女,婢子給公主帶了一套衣服過來。」
「進來。」
阿香看見孤蘇嫣落身上的傷,狠抽了一口氣。
「扶著她。」
「是。」
范蔓青小心翼翼地幫孤蘇嫣落把衣服穿上,再把孤蘇嫣落帶血的衣服裝進包袱里,交給阿香,然後把柳飛揚叫進來,把孤蘇嫣落交到柳飛揚懷中。
柳飛揚把孤蘇嫣落放在床上,在白衣女人面前跪下,問道:「前輩,晚輩能請你幫一個忙嗎?」
前輩?范蔓青看著柳飛揚。
阿香震驚的看向柳飛揚。
「這裡面的葯,一早一晚各一顆。」范蔓青沒有回答柳飛揚,只是交給柳飛揚一個印有竹圖案的藥瓶,叮囑完柳飛揚,深深的看柳飛揚一眼,沒有再多作停留,走出房間,施展輕功,消失在夜色里。
十二金釵跟在花非謝身後,緊隨范蔓青而去。
「照顧好她.……」
范蔓青的聲音從夜色中傳來,慢慢消失。
陳槐均沒有見過范蔓青,但是在門被拉開的那一剎那,只消一眼,他依舊震驚的難以復加。雖然不甚清楚,但是那輪廓,那身形,那氣質,尤其是范蔓青眉間的那顆痣,不都和太子府里的陳蓮笙一模一樣嗎?
跟在范蔓青身後出來的柳飛揚將陳槐均的震驚看在眼裡,對陳槐均提醒道:「陳大人認錯人了。剛剛離開的那個前輩是絕情宮的聖女。」
不是同一個人啊?
也是。
陳蓮笙早在十六年前就死了。
死在那場大火里。
被燒的面目全非。
是不可能死而復生的。
陳槐均從范蔓青離開的方向收回視線,看向柳飛揚懷裡的孤蘇嫣落,「駙馬,天快亮了,先離開這裡再說吧。」
晨光初露,朝陽自東方緩緩升起,照亮畢劍山莊,畢劍山莊里的屍體,洛川的百姓終於可以過上平靜的生活了。
衙門前。
一口棺材被抬上馬車。
上到陳槐均,下到衙役,全部穿著素服,低著頭,站在衙門前。
柳飛揚一身素服,抱著孤蘇嫣落,慢慢地出現在衙門前。
孤蘇嫣落靠在柳飛揚懷中,雙眼緊閉。
前來送行的百姓跪在地上,低著頭,沒人說話。
整條街道安靜的連風吹過的聲音都能聽見。
陳槐均來到柳飛揚面前,稟道:「駙馬,該起程了。」
柳飛揚看著孤蘇嫣落,輕輕地說道:「嫣兒,我們回家。」
陳燕再也忍不住的哭出聲來,「公主,嗚嗚公主,是我,是我,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要不是我,公主也不會,是我,是我,要不是我,我不該跟來的,嗚嗚嗚,我不該嗚嗚嗚,嗚嗚嗚.……」
沐漸橋看著柳飛揚,還想問有關沐梳的事情,但當他看見柳飛揚懷中的孤蘇嫣落後,又把話收了回去,最後改為:「駙馬,請你轉告沐梳,我知道錯了,她永遠都是我的女兒,沐劍山莊的大門永遠為她敞開。」
柳飛揚抱著孤蘇嫣落,鑽進馬車,踏上回京的路。
沐劍屏沒有忘記那個黑衣人的話,看著離開的馬車,對沐漸橋說道:「爹,公主對妹妹有恩,我想護送公主回京。」
沐漸橋同意了。
「恭送公主!」
固顯舟帶著全城百姓跪在大街上,目送孤蘇嫣落的馬車漸行漸遠,最後駛出城門,消失在他們的視線里。
城樓上,江余年向曾之問道:「曾之,後悔嗎?」
曾之知道江余年所指為何,看著依舊跪在大街上的百姓,看著那口隨行的棺材,再看著漸行漸遠的馬車,搖頭,說道:「范師兄的決定永遠都是對的。那個畢福雅,你真的打算救她?」
江余年:「畢福雅雖是畢宣林的女兒,但是三公主在昏迷前提到了,並沒有要殺她的意思,能救一命算一命吧。說到底,畢宣林的今天也是逍遙門一手造成,我們難逃責任。你呢?現在逍遙門沒了,你有什麼打算?」
曾之:「突然想去繁榮的京城看看,想去寒山寺坐坐了,就是不知道三公主對我這個曾經的逍遙門人歡迎不歡迎。」
江余年:「順便護送三公主一程,說不定還能遇上范師兄是不是?」
「知我者,二師兄耶。哈哈哈~」曾之大笑出聲,施展輕功,躍下城樓,緊隨孤蘇嫣落的馬車而去。
江余年也施展輕功離開了。
方向與曾之相反。
消息傳回京城,有人歡喜有人憂。
孤蘇嫖第一時間進了宮。
孤蘇嫖:「母妃,你說孤蘇嫣落真的死了嗎?」
恆嬪看著女兒,沒有說話,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孤蘇嫖:「母妃,你別不說話啊,你說孤蘇嫣落她真的死了嗎?」
恆嬪依舊沒有回答女兒,而是對門口宮人問道:「你去看看將軍府那邊是什麼反應。」
宮人領命,離開。
孤蘇嫖:「母妃,你懷疑孤蘇嫣落沒死?」
恆嬪依舊沒有說話。孤蘇嫣落的武功那麼高,連陽盜那樣的武林高手都不是她的對手,她真有那麼容易死嗎?
不。
不會。
她沒有那麼容易死。
這其中肯定有詐。
『孤蘇嫣落,你敢和柳唯青父子一起,害得我鳳印被收,被降為嬪,失去皇上的寵愛和信任,搬出恆媛宮,害得嫖兒小產,殺我母親,滅我逍遙門滿門,我不管你是真死還是假死,我都和你不共戴天!和柳家父子不共戴天!此仇不報,我誓不為人!』
將軍府。
「不,不會的,公主她不會死的。對,公主她肯定不會死的。公主的武功那麼高,沒有人殺得了她的,沒人殺得了她的,沒人.……」沐梳跌坐在地上,雙手蒙著臉,喃喃自語,自我安慰道。
「嗚嗚嗚……」眼淚從指縫溢出,或滴在地上,或流進沐梳的袖中。
柳唯青望著天,眨著眼睛,久久之後才道:「來人,準備素服。」
丞相府。
死了……
竟然死了……
代修寒坐在桌前,看著手裡的《詩經》,一滴又一滴的眼淚落下,落在書上,浸染開來,既模糊了字跡,也模糊了他的視線。
「嫣落,你怎麼能就這樣死了呢?嫣落,嫣落.……」
代學新在代修寒旁邊的凳子上坐下來,看著代修寒,張了好幾次口,都發不出一個聲音,說不出一個字,最後還是代修寒先開口。
「來人,給我準備一身素服。」
「是,公子。」下人領命而去。
一匹快馬四蹄翻飛,奔出東華門,直向歧城而去。
馬車上,柳飛揚避開孤蘇嫣落身上的傷,把她抱在懷中,時不時的低頭看看,看看可有醒來。
「哈哈哈~」
突然,一陣狂笑穿透樹林。
一個批散著頭髮,絡腮鬍子,穿著虎皮大衣,黑桶靴,扛著大刀的男人盤腿,蹲坐在在三尺開外,仰著頭,喝著酒。酒水從葫蘆里流出,一滴不剩的流進他的口中。
馬兒被驚的前蹄高抬。
顧紫淵看著來人,客氣的開口,說道:「江湖流傳,南有瘋劍黃笑,北有狂刀柳臂山。瘋劍之稱,得源於黃前輩對劍法的痴迷,而狂刀的稱號則是來自於柳前輩那酒後無人能敵的刀法。今日一見,果然聞名不如見面。只是晚輩聽過不少江湖朋友說,柳前輩一直在北方行走,甚少來到南方,不知道柳前輩此翻攔住公主的車駕,是何用意呢?」
陳槐均掀開馬車簾,從馬車上下來。
柳臂山的為人就像江湖人給他的稱號一樣,將空葫蘆一丟,丟出一副畫,爽快的道:「有人出一千兩銀子,買這個女娃娃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