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歸寧(三)
孤蘇嫖挑釁道:「三駙馬,既是作畫,又怎能少得了三皇妹的配合呢?三皇妹,你不來一段舞蹈或者是樂曲之類的給三駙馬助興嗎?也好讓大家親眼見識見識三駙馬的畫功啊。三皇妹你說呢?」
孤蘇嫣落看著孤蘇嫖,命人取來簫。箏,她不會,琵琶,她也不會,揚琴,她更不會,但簫,她會。
簫聲響起,是《水調歌頭》!
孤蘇明喝酒的動作一停。
簫聲與笛聲不同,它的平緩和低沉剛好完美的呈現出詞曲中的意境,如泣如訴。
柳飛揚看著孤蘇嫣落,一驚,沒想到孤蘇嫣落不僅會吹簫,而且還吹的這麼好。驚訝過後,一笑,開始在作起畫來。
代修寒低頭,看著面前的酒杯。
孤蘇嫖看在眼裡,放在膝蓋上的手緊握成拳。
簫聲停,柳飛揚收筆。
「像!」
「太像了!」
「出神入畫!」
「入木三分!」
「惟妙惟肖!」
聽見有人出聲,皇太后從座位上起來,來到畫架前。
柳飛揚擱筆,牽著孤蘇嫣落來到皇太後面前,齊齊跪下來,「祝皇太後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皇太后被畫上之人驚到了,激動的牽著孤蘇嫣落,「畫的好,畫的好,畫的太好了,太好了,簡直就和哀家的孫女兒一模一樣,這份壽禮哀家喜歡。孫嬤嬤,快,快拿給大家看看。讓大家都好好看看駙馬把哀家的孫女兒畫的怎麼樣。」
孫嬤嬤領旨。
剛剛還在好奇的宣靖帝在見到畫像的那一刻,震驚的看著柳飛揚。他雖是帝王,但他也是一個男人,知道兒女之情,經歷過銘心刻骨的兒女之情。如果沒有用心,如果不是銘心刻骨,是不可能把一個人畫到如此刻骨三分的。
孤蘇嫣落看著柳飛揚,終於知道他昨天說的他們再也沒有機會毀掉的壽禮是什麼了。這現場作的畫,誰有那個本事。
柳飛揚看著孤蘇嫣落,收緊了握著她的手。
代修寒看著那兩隻緊緊扣在一起的手,仰頭,望著灰濛一片的天空,咽回眼底欲要洶湧而出的東西。
孤蘇嫖不甘心。
不該是這樣的。
結果不應該是這樣的。
孤蘇嫖:「三駙馬畫的可真好,瞧這畫簡直就把三皇妹畫的惟妙惟肖的,一顰一笑都如同三皇妹躍然紙上,恁誰見了都一定會認為三駙馬和三皇妹鶼鰈情深,就像三駙馬寵三皇妹可以寵到把她帶去歡喜樓那樣的地方,最後還抱著喝醉了的三皇妹回到將軍府,一路上對三皇妹更是呵護倍至一樣。」
整個御花園都安靜下來,連雪花飄下的聲音都能聽的清清楚楚。
歡喜樓!
宣靖帝雖然不知道歡喜樓是一個什麼樣的地方,但是一聽它的名字,他就直覺那不是一個什麼好地方,現在再聽見孤蘇嫖說孤蘇嫣落喝醉,柳飛揚抱著孤蘇嫣落一路回到將軍府,龍顏大怒,問:「嫣落,是這樣嗎?」
孤蘇嫣落跪下,回道:「是。」
宣靖帝再問:「你喝酒了?」
孤蘇嫣落回道:「是。」
宣靖帝又問:「還喝醉了?」
孤蘇嫣落回道:「是。」
宣靖帝再問:「還是柳飛揚抱你回去的?」
孤蘇嫣落回道:「兒臣醉了,不知道。」
孤蘇嫖道:「父皇,歡喜樓那麼多雙眼睛都親眼所見,又怎麼假的了?」
宣靖帝沒想到這竟然是真的,氣的直指著孤蘇嫣落,道:「孤蘇嫣落,你堂堂一個公主居然去到那樣的地方喝酒,還喝醉了,被人抱著回去,你成何體統!」
柳飛揚跪下,稟道:「啟稟皇上,是臣的錯。臣見公主整天都呆在房間里看書,都不出去走動,擔心她會悶出病來才帶她去的。皇上要罰,就請罰臣,此事與公主無關。」
孤蘇嫣落看向柳飛揚。
恆妃看著柳飛揚,道:「罰!當然要罰!必須罰!皇上,三駙馬明知三公主身份尊貴還帶她去那樣的地方,他這是明知故犯,不罰不足以正體統!」
柳唯青出列,稟道:「啟稟皇上,是該罰。臣也請皇上處罰。」
宣靖帝看著柳唯青,怒道:「柳唯青,你當真以為朕不敢罰你?!」
柳唯青跪下,回稟道:「回皇上,臣是武將,說的難聽一點就是一個只會武刀弄槍的粗人,所以在我柳家沒有那麼多規矩,只要不觸犯法紀,能讓公主高興就好。逆子那日帶著公主出去之時是問了臣意見的,臣也有罪,願受罰。」
柳飛揚看著柳唯青,驚道:「爹!」
柳唯青:「閉嘴!」
孫嬤嬤看著孤蘇嫣落,再看著皇太后,心裡那個急。依著宣靖帝的脾氣,去到歡喜樓那樣的地方,喝酒就算了,還喝醉了被駙馬抱著回去,今天三公主這頓罰怕是有得受了。
陳燕搖陳槐均,希望他能出來幫忙,但是陳槐均沒有。沒有猶豫的,陳燕從座位上起來。之前明明就說好了的要幫三公主的,都到這節骨眼兒上了,眼看三公主就要受罰了,他還坐在那兒看戲。他不幫忙,那她就拉他出來。
陳槐均要拉女兒,但是晚了。
陳燕跪下,稟道:「回皇上,民女陳燕,那日三公主到歡喜樓喝的酒是民女釀的,皇上若要罰,民女也有罪。」
孤蘇嫣落吃驚的看著陳燕。
宣靖帝怒點陳槐均的名,「陳槐均!」
陳槐均拉著陳氏,趕緊來到陳燕身邊,雙雙跪下,稟道:「臣有罪!」
宣靖帝:「這就是你教的好女兒?!」
陳槐均:「臣有罪!」
宣靖帝:「明知是公主,還給她酒喝!」
陳槐均:「臣有罪!」
宣靖帝:「釀酒?」
陳槐均:「臣有罪!」
宣靖帝:「陳槐均你除了這三個字還會說什麼!」
陳槐均:「臣有罪!」
宣靖帝氣的直指陳槐均,「你!」陳槐均任尚書這些年來,潔身自好,從不與人結派,一心一意為朝庭效力,可他也有一個老毛病,就是先帝都特別煩他,但是偏偏又拿他莫可奈何,那就是他的「臣有罪」這三字。
代學新出列,稟道:「啟稟皇上,老臣倒是覺得這樣沒什麼不好。」
宣靖帝:「代學新!」沒什麼不好?她孤蘇嫣落可是月照國的三公主,堂堂一個公主都跑到歡喜樓那樣的地方了,還喝酒了,喝醉了,被人抱回將軍府了,他現在居然還在這裡跟他說沒什麼不好!
代學新:「啟稟皇上,眾所周知三公主三歲被送到寒山寺,可以說是自小在那邊長大,宮裡的這些規矩她不懂,沒人教過她。就老臣所知,歡喜樓並不是什麼不幹凈的地方,那是京都出了名的酒樓,能上那兒去喝酒的都是些文人雅士和江湖豪傑,更何況三公主去那裡是柳將軍同意了的,還有三駙馬同行,這足以說明柳將軍這個岳丈對三公主的疼愛,三駙馬這個丈夫對三公主的寵愛!」幾十年的伴君生涯,要想救孤蘇嫣落,代學新焉能不知宣靖帝想聽的是什麼。
聽完代學新的話,宣靖帝的心裡總算是好受了一些。把女兒嫁給柳飛揚,是他的不願,但是君無戲言,聖旨已下,天下皆知。作為一國之君,他不能收回自己的話,但是作為一個父親,他自是希望女兒能得過的好,希望她能到夫家的承認,得到丈夫的疼愛。
但儘管如此,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就算氣消了一點了可還是不能讓別人看出來,尤其是那些不想讓女兒好過的人。
李境遙自座位上站起,來到中間,「啟稟皇上,三公主自小就在寒山寺長大,身邊除了沐梳一個女婢外,接觸的都是一些江湖上的人,三公主的性格也難免會和一般的閨閣女子有所不同,染上一些江湖上的風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臣以為這是情有可原的。」
黃沾看著李境遙。替孤蘇嫣落說情?他這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葯?
伴君十年,李境遙焉有不知宣靖帝生氣的原因?因此,「皇上,正是因為三公主身上難得的這股江湖風氣才讓三公主分清了事情的輕重,知道君無戲言,明知三駙馬身體有恙,但還是接了旨意,義無反顧的嫁給三駙馬!」
這下黃沾總算是明白了。他這是在借替孤蘇嫣落求情的同時,把火引到恆妃和孤蘇嫖的那邊去。
宣靖帝剛剛才消下去的火,又因為李境遙的話升起來了。本來要嫁給柳飛揚那個病秧子的人是孤蘇嫖,不是這個自己最疼愛的女兒,要不是有人在他的聖旨上動了手腳,她又怎麼會陰差陽錯的嫁進去?!再看柳飛揚那瘦弱不堪的樣子,那張病秧秧的臉,宣靖帝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怒從心中起!
恆妃:「江湖風氣?那依李之人之意是不是說不管以後嫣落做出了多麼有失皇家顏面的事情都可以借這一件事情而免於追究?要是以後任何一個皇室子女和她一樣,是不是都可以功過相抵,既往不咎?」恆妃故意咬重了「江湖風氣」這四個字。女兒早上被皇太后責罵的賬必須要算!敢藉機把矛頭轉移到自己身上來的這口氣必須要出!她孤蘇嫣落今天的這頓罰必須受!誰都幫不了她!
皇太后看著恆妃。
一直都沒有說話的孤蘇非羽看著恆妃。
恆妃看著孤蘇嫣落。
李境遙:「臣並無此意。」
恆妃:「李大人剛剛的話不就是這個意思?義無反顧?身為公主,她不該為皇上分憂解難?作為子女,她不該為自己的父親盡一份孝心?」
孤蘇嫖看著孤蘇嫣落,眼睛里全是笑意。
李境遙跪下,「請皇上降罪!」
恆妃看了一眼孤蘇明,再看向李境遙,「李大人的忠心天地可鑒,從剛剛為公主的進言里不難看出,你又何罪之有呢?」
孤蘇明視若無睹。
沐梳站在孤蘇嫣落剛剛的座位后,表面上面無表情,心裡卻暗自焦急。
宣靖帝一掌拍在龍案上,「罰!必須要罰!給朕重重的罰!江湖風氣?我堂堂月照國的三公主去那樣的地方就算了,竟然還給朕喝酒,喝醉,大庭廣眾下被人抱回去,必須罰!不罰不足以正體統!來人,把孤蘇嫣落給朕拖出去,庭杖三十!」
恆妃笑了。
孤蘇嫖笑了。
孫嬤嬤更著急了。三十庭杖!這麼重的懲罰,三公主能承受得了嗎?
皇太后看著孤蘇明。
孤蘇明還是那副樣子,眉毛都沒挑一下。
孤蘇洵想幫孤蘇嫣落求情,嫻妃拉住了他。這個時候求情,要是拿不出足夠說服恆妃的理由就只會火上澆油。
孤蘇洵著急的看著嫻妃,「母妃?」三皇姐就要挨打了,他要幫她,他不能讓孤蘇嫖和恆妃娘娘得逞。
嫻妃摸著孤蘇洵的頭頂,用著只有母子兩人才能聽到的音量對他說道,「看著就好。母妃自有計較。」
孤蘇洵點頭,乖乖的坐了回去。他知道母妃也很喜歡三皇姐,所以她是不會對三皇姐置之不理的。
一看見御前侍衛,孤蘇非羽正想站起來,準備用那一件事情來轉移宣靖帝的注意,把火引到恆妃的身上去,好讓這個三皇妹逃過這頓罰,一句適時出聲的「皇上,臣有話要說。」讓他又坐了回去,繼而看向陳槐均。這個陳槐均可是出了名的從不和誰走的近,是什麼讓他今天幫三皇妹說話了呢?
陳燕見自己的父親開口了,這才安心下來。那可是三十庭杖啊,要是三公主真的因為喝了她的酒而受了罰,她心裡會過不去的。
宣靖帝怒看向陳槐均,「陳槐均朕告訴你,你要還是那三個字的話你就口都別給朕開,否則朕就連你一塊兒罰!養不教,父之過,好好的一個姑娘什麼不學,去學釀酒,你不會教,那今天朕來替你教!」
陳氏一聽,渾身顫抖。
陳燕一聽自己都要受罰,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她怕了。那麼多人幫孤蘇嫣落求情都沒成,自己一個尚書的女兒就更沒人能救得了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