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歸寧(二)
陳氏低下了頭。
孤蘇嫣落知道陳槐均在擔心什麼,於是道:「陳大人大可不必擔心。歡喜樓是我自己要去的,酒也是我讓陳小姐上的,不管一會兒發生什麼,我都不會牽扯到陳小姐身上。我雖然是公主,但我三歲就被送往寒山寺,可以說成是自小在那裡長大也不為過,這些規矩對我來說不是束縛。」
陳槐均對孤蘇嫣落有了新的認識。孤蘇嫣落和孤蘇嫖雖然同為公主,但是孤蘇嫖在恆妃娘娘的護短和保護下養成了刁蠻任性、嬌橫跋扈、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性子,孤蘇嫣落卻不同。或許是自小就失去母親的緣故,也或許是自小就被先皇送去寒山寺的緣故,除了難以靠近外,在她的身上沒有一點公主的架子。
孤蘇嫣落:「陳小姐,既然遇到了,那我們就一起進去吧。不過啊,在這之前,你要答應我一件事情。」
陳燕爽快的答應道:「好啊,公主你說。」
孤蘇嫣落:「一會兒要是有人問你話,不管是誰,不管他問你什麼,你只要如實回答就好,不要有任何隱瞞。」
陳燕:「好,我答應你。」
柳飛揚看著孤蘇嫣落。
陳槐均知道,孤蘇嫣落已經猜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了,她這是在保護自己的女兒。於是,「三公主,老臣為官多年,雖不喜歡和人勾心鬥角,但是老臣今天會盡一切辦法站在公主這一邊。」
孤蘇嫣落:「陳大人大可不必如此。我幾乎都呆在寒山寺中,鮮少在宮裡,等皇祖母的壽辰一結束,我就又會回寒山寺去,回不回來,什麼時候回來,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所以陳大人不要有任何顧慮,只要做陳大人就好。」要應付那些人,她自有辦法,沒必要把其他人牽扯進來。
陳燕的視線在孤蘇嫣落和陳槐均間來回,最後摳著腦袋問:「爹,你們在說什麼啊?」她怎麼一句都聽不懂啊?
陳氏看見陳燕的簪子有些歪了,趕緊阻止她,不讓她再摳下去。
陳槐均:「你只要按照剛剛三公主的吩咐做就行了!」當初真不該給她取這個名字。燕子燕子,他給她取這個名字的初衷就是想要她和燕子一樣,可以不像其他那些閨中女子一樣,整天女紅過去女紅過來。可是這會兒,他突然有點兒後悔了。這些年來,自己對她的寵讓她越來越無法無天了,喝酒都喝到公主面前去了。
小李子:「三公主,三駙馬,太后、皇上和娘娘已經在恆媛宮裡等您了。」
孤蘇嫣落:「那麼陳大人,我就先行一步。」
陳槐均:「三公主請。」
恆媛宮裡,皇太后和皇上坐在主位上,恆妃坐在緊挨皇上的座位上,孫嬤嬤站在皇太後身側,李常牧站在皇上身側。
孤蘇明坐在下面的椅子里,顧紫淵站在他身後。
看見孤蘇嫣落出現,皇太后的眼睛里就全是掩不住的濃濃笑意。
在看見她身邊的柳飛揚后,皇太后又打量起他來。瘦是瘦了一點,五年的病榻生活,只要是個人就一定會瘦下去。但是當皇太后看見走在他身邊的孤蘇嫣落後,總算知道孤蘇明為什麼會支持他而不支持代修寒了。
孫嬤嬤附到皇太後身邊說了一句話。
皇太后看著孫嬤嬤。
孫嬤嬤點頭。
皇太后眼睛里的笑意更濃了。這才該是她最疼愛的孫女兒最該嫁的男人!
孤蘇嫣落在大廳里跪下,「孫兒給皇祖母請安,兒臣給父皇母妃請安,侄女給二皇叔請安!」
柳飛揚在孤蘇嫣落的身邊跪下,行了和孤蘇嫣落同樣的禮。
皇太后:「嫣落,你這頭髮是怎麼回事?怎麼沒有盤髮髻啊?是沐梳不會嗎?孫嬤嬤不是有教過她嗎?」
柳飛揚:「啟稟太后,是臣的意思。按照禮數,公主既然已經下嫁給臣為妻,理應盤發,但公主年方十六,臣不忍心讓她早早體會身為人妻的苦處,便擅自作主了,還請太后恕罪。」
皇太后:「雖然於禮數不合,但那也是人定的。這女子出嫁從夫,既是夫家允許的,那就這樣梳著吧。挺好的。」
柳飛揚:「謝太后!」
恆妃本欲借題發揮,但是見皇太后都這麼說了,便只能忍下來,面上不動聲色。
宣靖帝看著柳飛揚,面上雖不作聲色,但心裡是不喜歡的緊,「李常牧,這崔明在幹什麼!這都過去幾天了,怎麼案子還是一點進展都沒有!」
李常牧:「回皇上,崔大人那邊已經撒下了天羅地網,犯人是逃不掉的。」
宣靖帝哼聲:「最好是這樣!」
恆妃放在腿上的手一緊。
顧紫淵看的真切。
孤蘇明端過茶杯,悠閑的喝了一口。
皇太后扶起孤蘇嫣落,慈愛的說道:「來來來,快起來,別跪著了,這大雪天的,地上涼,都快起來。」
孫嬤嬤上前,扶起柳飛揚,「駙馬,老奴扶著您。」
柳飛揚:「謝謝孫嬤嬤。」
孤蘇嫖和代修寒進來,孤蘇嫣落和柳飛揚退到皇太後身邊。
皇太后牽著孤蘇嫣落的手。
孤蘇嫖在大廳里跪下,「孫兒給皇祖母請安,兒臣給父皇母妃請安!」
大廳里寂靜無聲。
皇太后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宣靖帝臉色鐵青。
恆妃擰眉。
孤蘇明瞥了一眼孤蘇嫖,又繼續喝他的茶去了。
孤蘇嫖沒有聽到皇太后的話,不敢抬頭,更不敢起來。
柳飛揚看向孤蘇嫣落。
孤蘇嫣落看向別處。
終於,皇太后的龍頭拐杖在地上重重一拄,指著孤蘇嫖的脖子,「這成何體統?!」
大廳里更安靜了。
孤蘇嫖的脖子上全是深淺不一的青紫痕迹。
皇太后怒看向恆妃,質問道:「恆妃,這就是你平時對她的悉心教導?!未出閣前,你任她胡鬧,縱容她胡作非為,現在出閣了,嫁人了,竟還是這般不知道收斂,難道我月照國的禮數就是這樣的不成?!」
恆妃嚇得趕緊跪下,「請太后恕罪,是臣妾管教無方,臣妾願受懲罰!」
皇太后:「懲罰?!臉的確最該受罰!你是要讓我月照國百姓都知道我堂堂月照國的公主在回門這天,不梳妝不打扮,頂著這副模樣就回來了?你知道這是什麼嗎?這是丟人現眼!這叫丟人現眼你知不知道!丟人現眼!丟人現眼啊丟!我!」
皇太后氣的托著頭,再也說不下去。
孫嬤嬤趕緊幫皇太后揉著。
宣靖帝嚇的急宣太醫。
孤蘇明一指,「皇兄,那兒不就是最好的太醫么?」
孤蘇嫣落蹲在皇太後面前,為皇太后切著脈。
柳飛揚搬來椅子。
孤蘇嫣落在椅子里坐下來。
代修寒看見柳飛揚和孤蘇嫣落之間的默契,黯然低頭。
孫嬤嬤看著孤蘇嫣落,「三公主,太后她怎麼樣了?」
孤蘇嫣落鬆開皇太后的手,自椅子里站起來,「孫嬤嬤別擔心,皇祖母只是一時氣急攻心,等情緒平復了,緩過這口氣了,自然也就沒事了。」
孫嬤嬤拍著胸口,「這樣老奴就放心了,剛剛真是嚇死老奴了。」
宣靖帝看著跪在地上的孤蘇嫖,「你還不趕緊給朕滾下去,還要在這裡丟人現眼到什麼時候!」他堂堂月照國的公主,在回門這天,連脖子上的痕迹都不知道清理乾淨,就這樣招搖過市,走進東華門。
孤蘇嫖狼狽的退下。
皇太后緩過那口氣了,從主榻上站起來,牽過孤蘇嫣落,道:「好了好了,走吧,大臣們都在等著呢,咱們還是趕緊過去吧。皇帝,這後宮之事哀家真不想管,政事再忙,這該管還是得管,你還是找個時間好好提醒提醒恆妃,讓她多管教管教孤蘇嫖,別總把心思放在那些不該她肖想的事情上。」
宣靖帝知道皇太后所指的是什麼,「兒臣遵旨!」
皇太后牽著孤蘇嫣落,出了恆媛宮。
陳槐均:「你說說你,你平時無法無天就算了,你昨天回去怎麼不把事情告訴我?」陳槐均看著女兒,那叫一個火大。她平時喝酒釀酒就算了,現在倒好,居然還跑去和三公主一起喝酒!他!他怎麼就把她給寵成了這個樣子!
陳燕:「爹,我那不是不知道嘛,再說了,你也沒問我,我怎麼知道你……」
陳槐均:「你還是有理了是不是?!」陳槐均氣的直想給她一巴掌。出了這麼大的事情,她居然沒告訴他就算了,居然還怪他沒問她!要不是今天遇見三公主,聽三公主說起,他!頭疼。只要一想到接下來有可能會發生的事情,陳槐均就頭疼。
「……」陳燕別嘴。
「總之,你給我記好剛剛三公主給你的提醒,多餘的話,一個字都不許說!」
「爹,我是不是給三公主惹麻煩了?」
「現在才知道啊?」
「爹,那你一定要幫幫三公主啊,我是真的很喜歡她。她沒有架子,也不嫌棄我,還願意和我坐在一起喝」
「你還說!」
「爹……」
「我知道了,我自有打算。」
「謝謝爹!」聽見陳槐均答應了,陳燕立馬就笑了。有陳槐均出馬,一定可以幫到孤蘇嫣落的,他可是一隻十足的狐狸。
「不過,和你們一起喝酒的都有哪些人啊?」
「有李汗,吳方,劉明海,柳公子,三公主,還有一個我沒見過。不過,三公主喝的那兩杯酒都是那個人要她喝的,三公主叫他二皇叔。」
三公主叫他二皇叔?那不就是瑞王爺嗎?既然有瑞王爺在場,酒又是瑞王爺叫三公主喝的,那這事兒就好辦多了。
陳槐均:「趕緊走!」
陳槐均一家剛到不久,皇太后和皇上就到了。
孫嬤嬤扶著皇太后在主位上坐下來。
皇上坐在旁邊。
孤蘇嫣落鬆開皇太后的手,要坐回自己的座位,皇太后拉住她,慈祥的笑著說道:「就坐皇祖母身邊。」
孤蘇嫣落:「可是……」
宣靖帝:「既然是你皇祖母要你坐,你就坐。」
孤蘇嫖和代修寒趕來。孤蘇嫖換了一件翠色宮裝,圍了一條青色圍脖,將脖子上的青紫痕迹遮了去。她在看見坐在皇太後身邊的孤蘇嫣落時,想到了她剛剛在大廳里時的無動於衷,心裡的恨更大了。孤蘇嫣落,你高興不了多久的,馬上就是你出醜的時候了!
恆妃之所以會提議提前為皇太后祝壽,目的就是為了要幫孤蘇嫖爭取機會,此時見機不可失,便笑著提醒道:「嫖兒,你這兩天不眠不休的,手都被針扎破了,不就是在給你皇祖母準備壽禮嗎?還不趕緊拿出來讓你皇祖母瞧瞧?」
孤蘇嫖趕緊拿出綉好的雙面綉,跪下來,「孫兒祝皇祖母壽比南山,福如東海!」
孤蘇嫖的綉工的確好。在她的一雙巧手之下,一個含苞待放的牡丹花蕾旁是一朵盛開中的牡丹,那花瓣,那顏色,就連唯一的一片葉子都栩栩如生,葉面上被一層薄薄的葉灰掩蓋,葉子的經絡似清晰,又似朦朧。
孫嬤嬤上前接過,呈到皇太後面前。
皇太后淡淡的看了一眼,「嗯,起來吧。」聽不出喜歡,也沒有不喜歡的意思。
一些想要巴結恆妃的大臣見狀,想要奉承的話也說不出口。
恆妃壓下心裡的不滿,看向皇太後身邊的孤蘇嫣落,問道:「嫣落,你二皇姐都把壽禮拿出來了,你給你皇祖母準備的壽禮呢?」
柳飛揚自座位上站起,來到孤蘇嫣落面前,向她伸出手,笑看著她,輕聲叫著她:「公主。」
孤蘇嫣落雖不解柳飛揚的意思,但還是把手交給他,然後自座位上起身。
柳飛揚看向孫嬤嬤,問道:「能請孫嬤嬤幫我準備筆墨紙硯嗎?」
孫嬤嬤:「好的,老奴這就去給駙馬準備。」
所有人都在好奇,這孤蘇嫣落給皇太后準備壽禮,這柳飛揚雖然是駙馬,可怎麼也摻合進來了,而且竟然還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讓孫嬤嬤幫他準備筆墨紙硯。他這是要幹什麼。作畫?還是題詩。
柳飛揚讓孤蘇嫣落站在那裡,自己則是來到畫架前,拿起筆,開始作起畫來。
皇太后吃驚的看著柳飛揚,再看著站在那裡的孤蘇嫣落,不禁在心裡猜測,莫不是他要把自己的孫女兒畫下來送給自己?
孤蘇明笑著。
柳唯青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