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歸寧(一)
代修寒拿了東西,離開了新房,連孤蘇嫖問他的「駙馬要去哪裡」他都沒有回答,全當沒有聽見。
孤蘇嫖抓起桌上的茶壺,狠狠砸在地上。
「砰~」
茶水流過茶壺屑。
宮人下人嚇的瑟瑟發抖。
孤蘇嫖:「還不趕緊打掃乾淨,還杵在那兒做什麼!還要等我來打掃嗎?!」
宮人下人趕緊撿茶壺屑的撿茶壺屑,擦地的擦地。
孤蘇嫖指著其中一個下人,命令道:「你,馬上去給本公主看看,駙馬去了哪裡!」
被指名的下人低著頭,快步跑開。
不多時,下人回來,低著頭,戰戰兢兢的稟報道:「回公主,駙馬說他今天晚上在客房睡。」
客房!客房!他居然要去睡客房!這都還沒有歸寧呢,他居然就要去睡客房了!好!好!非常好!好極了!客房!代修寒,你儘管去睡你的客房!你越是這樣,你越是在乎孤蘇嫣落,我就越是要讓孤蘇嫣落的日子不好過!孤蘇嫖仰頭,閉著眼睛,雙手緊握成拳。
許久后,孤蘇嫖睜開眼睛,離開了新房。
宮人趕緊拿過新的批風,追在孤蘇嫖身後。
客房前,孤蘇嫖連門都沒敲,直接推開了它。
「吱呀~」
代修寒坐在桌前,看著門外孤蘇嫖。寒山吹來,桌上的燭火晃了晃,沒滅。
孤蘇嫖在代修寒面前站定,問:「駙馬是打算今天晚上睡這裡了?」
代修寒:「是!」
孤蘇嫖:「理由呢?」
代修寒:「不敢打擾公主給太后準備壽禮。」
孤蘇嫖:「代修寒,你當本公主是三歲小姑娘嗎?你今天下午去哪裡了!」
代修寒:「臣心裡煩悶,去外面轉了轉。」
孤蘇嫖:「具體地方。」
代修寒:「記不得了。」
孤蘇嫖:「代修寒,本公主給你一刻鐘的時間,拿上你的東西,回到新房,要不然,本公主明天要孤蘇嫣落進得了宮門出不了宮!」
代修寒:「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再怎麼說三公主也是公主的妹妹,和公主是同父異母的血緣至親,公主又何必為了一些子虛烏有的謠言去傷害自己的家人呢?」
孤蘇嫖:「謠言?代修寒,你居然給我說這是子虛烏有的謠言?你真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不想聽那麼多,十年了,我是怎麼樣的一個人,你心裡很清楚。代修寒,你只有一次選擇的機會,是要住在客房,逼我兌現我剛剛的承諾,還是要跟我回新房,讓我當作剛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代修寒:「公主真要這麼逼臣?」
孤蘇嫖:「對!我回新房等你。記住,你只有一刻鐘的時間。一刻鐘之後,要是我沒有在新房看見你,你就別怪我手下無情!」
代修寒看著孤蘇嫖消失在雪中的背影,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孤蘇嫖回到新房后,讓下人去溫一壺酒來。茶壺換過了,茶杯也換了,孤蘇嫖接開茶壺蓋子,將一包白色粉末倒進去,搖了搖。
代修寒進來,手裡抱著他剛剛從新房裡拿出去的東西。
孤蘇嫖上前,接過代修寒手裡的東西,把它們放回原位。
下人送來溫好的酒。
孤蘇嫖給代修寒倒了一杯,道:「駙馬,我知道我剛剛的口氣不好,說話重了一點,讓你心情不好,生氣了,我給你倒杯酒,你喝了它,就當是我給你的賠罪了好不好?這酒是我剛剛讓下人去溫的,這大雪天的喝杯酒能驅寒,暖暖身體。」
代修寒沒接。
孤蘇嫖把酒放下,又為代修寒倒了一杯茶,遞到代修寒面前,道:「不喝酒?那就喝茶。我知道,你是想起新婚夜的事情,怕我會像他們那樣,在酒里做手腳,逼你做你不喜歡的事情了。新婚夜的事情我不知情,我也沒有想到他們竟然會在交杯酒里下藥。」
代修寒還是沒接。
孤蘇嫖仰頭喝完了它,把茶杯拿給代修寒看,一滴不剩。
孤蘇嫖道:「駙馬,你看,我喝了,這下你總可以放心了吧?我總不會對自己下藥吧?一會兒要是你不理我了,我一個人要怎麼辦?」
代修寒依舊沒接。
孤蘇嫖把杯子放在桌上,在代修寒身邊坐下來,看著他,苦澀的道:「修寒,十年了,我很清楚你心裡的那個人從來都不是我,是嫣落,我知道你不甘心,你想娶的人是她,可不管怎麼說,這是父皇賜婚,我們現在都已經拜堂成親了,我才是你的妻子。我不求你能像愛嫣落那樣的愛我,我只求你不要像現在這樣對我。我雖然是公主,可我也是一個女人,嫁給一個一心只想著別的女人,不愛自己的丈夫就算了,現在還要受到丈夫這樣的對待,你讓我情何以堪,讓我以後的幾十年怎麼過?」
代修寒看著孤蘇嫖。
孤蘇嫖把涼了的茶倒掉,又給代修寒倒了一杯。
代修寒仍然沒有接。
孤蘇嫖紅了眼睛,哽咽道:「修寒,哪怕我都已經放下公主的尊嚴,這樣低聲下氣的求你了,你還是連我倒的茶都不願意喝嗎?修寒,十年了,從我在太子府看見你,喜歡上你的那一刻算起,整整十年的時間了,你把你的一顆心都給了孤蘇嫣落,你把你所有的愛都給了孤蘇嫣落,不管孤蘇嫣落走到哪裡,你的視線都會一直追逐著她,我羨慕她,我嫉妒她,我羨慕嫉妒的快要瘋掉,我真的求的不多,我只求你能看在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份上,看在我們青梅竹馬一場的份上,就當我求你了,不要這麼殘忍的對我好嗎?」
孤蘇嫖趴在桌上,哽咽著。
孤蘇嫖:「為什麼?為什麼連我這樣一個小小的要求你都不肯答應我?嗚嗚,難道在你心裡,我真的就這麼不如孤蘇嫣落嗎?我們同樣都是公主,我到底哪裡比她差,哪裡不如她了,嗚……」
代修寒看著孤蘇嫖顫抖的肩膀,看著還冒著徐徐熱氣的茶,心軟了。
代修寒:「好,我喝。」
孤蘇嫖以為自己聽錯了,抬起頭來,看著代修寒。
代修寒:「可是茶已經涼了,怎麼喝?」
孤蘇嫖拿過一個新的杯子,又給代修寒倒了一杯。
代修寒喝了它。
孤蘇嫖破涕為笑。可是她卻不知道,就是因為她的這杯茶,她把代修寒對她的最後一點柔軟之心都用盡了,徹底讓代修寒將她拒絕在了心門之外,她這一輩子都再也沒有住進去的機會。
這個笨丫頭,大冬天的,她都不冷的嗎?又把手伸到被子上了!柳飛揚無奈,把孤蘇嫣落的手蓋回被子里,在她鼻子上一刮。
孤蘇嫣落不舒服的嚶嚀著,抬手就拍向那個敢刮她鼻子的始作俑者,又在沒拍到后,往柳飛揚的懷裡鑽了鑽,把被刮過的地方在柳飛揚的懷中蹭了蹭。被子滑下,孤蘇嫣落的肩膀和胳膊都露了出來。
柳飛揚無奈,圈過孤蘇嫣落的肩膀,把人攬進懷中,把她那隻總喜歡伸到被子外凍著的不規矩的手固定起來,這才拉過被子,幫她蓋好。看著孤蘇嫣落恬靜的睡顏,想著那兩副被毀掉的畫像,畫像上用雞血寫成的醒目「死」字,柳飛揚攬著孤蘇嫣落的手收緊。
雪,紛紛揚揚的下著。
風,呼呼呼的吹著。
柳飛揚了無睡意。
天色未亮,沐梳帶著宮人和下人,敲響了新房門。
柳飛揚見孤蘇嫣落還熟睡著,沒有驚動她,起床,為沐梳開門。
換下平時的裝扮,孤蘇嫣落穿著一席正式又奢華的淡黃色宮裝,坐在鏡子前,靜靜地讓沐梳幫她梳頭。在她面前,擺著各種各樣的頭飾,各種各樣的胭脂水粉。沐梳打開胭脂盒,要給孤蘇嫣落上妝,孤蘇嫣落一聞到那味道直接搖頭,皺眉道:「別用這個了。」
沐梳把它放了回去。抬首中,從鏡子里看見柳飛揚看來的眼神,沐梳小小聲的對孤蘇嫣落說道:「公主,駙馬又在看你了。」
孤蘇嫣落抬頭。鏡子里,柳飛揚看起來的確像是在看她,但仔細看去,他其實沒有。他坐在桌前,一手托著腮,一手轉著茶杯,若有所思。
梳發完畢,孤蘇嫣落從鏡子前站起,來到柳飛揚身邊,輕聲提醒道:「好了,我們可以出發了。」
柳飛揚回神,看著孤蘇嫣落,笑,「好。」
柳飛揚拿過沐梳準備的批風,批在孤蘇嫣落身上,小心翼翼地幫孤蘇嫣落系好。柳飛揚抬頭,看著孤蘇嫣落,撥開垂在她額前的一縷秀髮,「很漂亮。看來我得向沐梳好好學學,以後才能幫公主梳頭。」
沐梳吃驚。
孤蘇嫣落震驚。
柳飛揚沒有解釋,笑著牽過孤蘇嫣落,把她的手包進手心,走出新房,走向等在府門外的馬車。
沐梳駕著馬車。
馬車裡,孤蘇嫣落面無表情,神情冷漠。
柳飛揚坐在孤蘇嫣落對面,看著她。
孤蘇嫣落問:「怎麼了?」
柳飛揚笑說道:「沒。」
士兵看見孤蘇嫣落的馬車,直接放行。
「公主小心。」
柳飛揚率先跳下馬車,扶著孤蘇嫣落。
「三公主~柳公子~」遠遠地,陳燕就看見了孤蘇嫣落和柳飛揚。
陳槐均想要喝止,晚了。
陳燕鬆開陳槐均,像陣風似的跑向孤蘇嫣落和柳飛揚。陳燕今天的裝扮和那天在歡喜樓時不一樣,梳著垂鬟分肖髻,用一支簡單的翠綠色簪子點綴,穿著一席粉白色的深衣,批著一件白色的批風。
「陳小姐。」
陳槐均帶著妻子上前,向孤蘇嫣落和柳飛揚行禮。
孤蘇嫣落:「陳大人請起。」
陳燕由衷贊道:「三公主今天真漂亮,我還從沒見過比三公主更漂亮的人。」
孤蘇嫣落道:「陳小姐也很漂亮啊。」
陳燕道:「三公主你就別安慰我了,我很有自知之明的,我不才漂亮呢,尤其是在三公主面前,我連漂亮的邊都沾不上。你是不知道,李汗他們幾個,尤其是那個李汗,他常說我沒有一點女兒家該有的樣子,做事大大咧咧的就算了,還說我說話高聲高氣的,不像那些女孩子說話做事都溫溫柔柔、細聲細氣的,整天跟個男孩子一樣,上竄下跳的。」
孤蘇嫣落笑著說道:「那是因為陳小姐真實不做作啊,這可是我羨慕都羨慕不來的。陳小姐一定有很多朋友吧?」
一說到這個,陳燕就高興的直點頭。
孤蘇嫣落在笑!陳槐均被眼前所見驚訝到了。這真是那個清冷、不多言不多語、對任何事情都淡漠視之的三公主嗎?
陳夫人被孤蘇嫣落的美驚到了,連呼吸都滯了一下。這世上真有這麼美麗的女人嗎?那張白皙素凈的臉上少了胭脂水粉的裝點,清新自然。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睛晶亮著,笑起的那一刻,乾淨澄澈中透著靈氣,不受俗事污染,仿若誤落人間的精靈。
孤蘇嫣落看著陳槐均,道:「陳大人陳夫人真是好福氣。」
陳槐均:「讓三公主見笑了。」
孤蘇嫣落:「陳大人謙虛了。陳小姐挺好的。」
挺好的嗎?陳槐均看著女兒,不解了。孤蘇嫣落一年都難得回來一次,他和女兒是怎麼認識的?
陳燕馬上就替陳槐均解了惑,道:「爹,他們都說三公主很難相處,我不覺得,我覺得三公主人挺好的,她都沒有一點公主的架子。我跟你說啊,我昨天還和三公主一起喝酒了呢。三公主還說我釀的思美人好喝呢~」
孤蘇嫣落:「陳小姐釀的酒真的很好喝,要不然駙馬也不會五年過去都還記得,而且還非要拉著我去了,他對陳小姐釀的思美人可是讚不絕口呢。」
完了!出事了!三公主喝酒了!而且還是和自己的女兒一起!而且而且還是在歡喜樓那樣的地方!而最要命的還是三公主喝的還是女兒釀的酒!恆妃娘娘的眼線無處不在,陳槐均現在幾乎都可以猜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了。
「你把她教的真好!」陳槐均看著妻子,礙於孤蘇嫣落在場,生氣,又不能發作。這接下來該怎麼辦呢?